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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疯 ...

  •   陆送秋不知道梅征到底为什么看卓方燃这么不顺眼。从报道那天算起,梅征作为他的舍友,跟他朝夕相处了一年,按照陆送秋妈妈评价儿子薄情寡义的标准来看,梅征绝对算得上与他感情深厚的那个。

      可陆送秋知道,如果按认识时间来算的话,他认识卓方燃远比认识梅征要早。他和卓方燃是同一高中同一年级的不同班,他俩作为某有钱人居多的私立高中里唯二不同寻常的艺考生,成了音乐老师办公室和音乐教室的常客。

      陆送秋管卓方燃叫琴痴。
      卓方燃称陆送秋作疯子。

      陆送秋得知卓方燃拒绝了茱莉亚的入学邀请,反而留在燕城跟他进了同一所学校的时候,他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当陆送秋在新生军训前一天的人流最密集的三号食堂门口被卓方燃的大捧玫瑰怼了脸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应该把“疯子”这个名号扣卓方燃脑袋上。

      “我知道你和我是同类人,你一定会跟我在一起的。”卓方燃爱的宣言是这样的。

      “你神经病吧!”刚成为陆送秋舍友第二天的梅征老母鸡护犊子似的拉起人就走。

      卓方燃眼疾手快把玫瑰塞陆送秋手里,扭头就跑了。

      当天晚上,陆送秋在学校跳蚤市场支了个摊。卖玫瑰,五毛钱一朵,扫码支付,见者有份。

      卓方燃知道这事儿,但他不介意,他甚至说:“没关系,他做什么都可以。今生卖花,来世漂亮。”

      结果这两人的名字在校园论坛的hot帖上挂了一礼拜,哪怕是学校里已经出道自带知名度的明星同学都没这待遇,偏偏这两个大一新生做到了。

      有好奇的学长学姐在买花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陆送秋说:“艺术家都是疯子,而疯子是不可能喜欢其他人的,除了他自己。”

      ——

      刚开始梅征像防偷鸡的黄鼠狼一样防着卓方燃,陆送秋耸耸肩表示没有这个必要。

      “他不会死缠烂打的,等专业课开始,他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然后真就像他说的一样,卓方燃在食堂一役之后没在再陆送秋眼前出现过。

      梅征放松了警惕。

      “但是他会时不时搞一发阵仗大的。”

      在舞蹈系男生女生班加一起三十五个人每人都收到了卓方燃期中演奏考评的观演邀请时,梅征几乎要歇斯底里一脚轰了琴房大门。

      教授们有意让学生们在期中考评就开始适应观众,递交了使用小音乐厅的申请,也允许学生们邀请观演。连被邀请的,带知道消息偷溜进来的,阵仗确实不小。

      那次期中考评后,卓方燃再次扬名全校,但这跟情感故事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他实力使然。校园论坛当晚就把他扒了个底儿掉,从他的指挥家父亲和他的小提琴首席母亲,再到他拿遍的欧洲钢琴比赛奖项,还得加上他开到德国去的小型演奏会。

      有一条最热评论飘在最上方。

      评论精辟道:“不愧是一只脚踏进茱莉亚大门,然后再把门一脚踢上的男人。”

      想求他合作,求他指导,求他加入社团、乐团、摇滚乐队的学长学姐同级生们从琴房大门一路排到了学校大门一公里开外光辉路上的川香烧烤摊右边数第三桌旁边。

      梅征把手里八块钱一碗加料十分的冰粉搅得稀烂,他一边难以自抑地在脑海里想象卓方燃的曲子用作编舞可以编成什么样,一边终于在嘴上对卓方燃本人承认:“你在专业上真的无可挑剔。”

      当然,他还是嘟囔着补了一句:“可我还是同意我陆说的,你就是个疯子。”

      卓方燃听见了,他没生气,也没否认:“我只是痴狂,陆送秋才是疯,你们还没见过他疯起来的样子。”

      梅征疑惑着看向刚把一次性手套从手上撕下来正在徒手抓起猪蹄送到嘴边的陆送秋。陆送秋接收到亲爱的舍友的眼神,他张了张嘴,看见梅征眼睛发亮地等他说话,但他只是咬下了一块泛着油花沾着辣椒孜然盐粒的猪蹄肉,不置一言。

      然后被烫了嘴。

      “活该。”梅征愤愤。

      卓方燃开了瓶冰镇北冰洋往陆送秋手边推了推。他对梅征说:“你们系的其他同学甚至有些老师可能没看出来,但是你肯定知道。这人根本不喜欢跳舞,哪怕他天赋再好。”

      梅征垂下头,认了卓方燃的话。

      他想起全校的迎新晚会上,陆送秋和王程作为新生代表参与了舞蹈系的武侠群像节目《侠·心》。陆送秋的东方不败让他一举成名,他偏执,他诡谲,他妖冶,他雌雄莫辨,他用情至深。
      校报记者在后台拦住陆送秋问他东方不败爱的是谁?

      陆送秋那个时候刚卸了一半的妆,他说:“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是在爱着什么,也不一定非得是谁。”

      校报记者又想起开学初的食堂事件,本着想从当事人嘴里撬点什么出来的想法,接着问:“那你爱着什么呢?”

      陆送秋终于舍得从被卸妆水浸透的化妆棉里抬头看一眼这位记者,他说:“戏剧学院里谁会不爱小红毯呢?”

      然后他干脆利落地把自己收拾成了学院里的芸芸众生,绕出后台,看都没看守在出口想要他微信号的几个男生,毫无留恋地回宿舍去了,全然不在乎所有人给他的认可和喜欢。

      梅征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一个都不在乎别人对他专业上认可的人,当然是不喜欢自己的专业的。

      卓方燃在梅征面前摆了一串五花肉,一串小香肠,一个蒜蓉扇贝,说:“他在考学那时候跟陆女士不止吵了一架。陆女士是他妈妈。他的天赋不止在舞蹈上,他不管做什么都有天赋。你知道的我们是高中同学,我们那所学校,国际化,有钱,私立,业余生活丰富,背景庞杂。这样的学校里的老师,就算是个教音乐的,也绝不会仅仅是个普通高中老师。那位老师说陆送秋跳舞、声乐、表演,随他选哪条,都能有成就。但他出人意料的选了舞蹈,当时他......”

      “卓方燃,别说了。”陆送秋出声制止。

      卓大钢琴家当然听陆送秋的话,闭嘴不出声了。

      故事戛然而止。

      等着听后续的梅征差点憋死。

      ——

      陆送秋和梅征一起走到《雷雨》大海报下找卓方燃拿票。他接过卓方燃递过来的两张票有些意外,问道:“你不看吗?”

      “一张A区七排十一,一张A区七排十三,已经是我能弄到的内部票里位置最好的了,你俩去看。我比你们更近一点,我的位置在侧台。”

      陆送秋了然挑眉:“我想起来了,今年的毕业大戏是表演系和音乐系合作的,攒了现场乐队出来,配乐部分全权交给你们了。大钢琴家。你又屈辱卖/身给谁了?”

      卓方燃万分失落:“李美灵,系主任,我该庆幸她没让我跟着乐团一块儿下乐池。天知道一个话剧需要开什么乐池。”

      又一大群人乌泱泱蜂拥着上了长阶。梅征想起自己眼前正好有个明显掌握第一手消息源的人,于是好奇地问道:“末场到底有什么神奇的魅力,怎么这么多人?本科毕业戏能比人艺的戏还吸引人?”

      “末场的周萍是裴疏岳来演。”

      梅征点点头:“这个知道,卡司早公布过了。还没毕业就拿了前年的金马奖最佳男配,确实挺吸引人。”

      卓方燃摇摇头:“这不重要。这一场影帝要来看,现在人已经在后台等着开场再进去呢。”

      “哦,影帝啊。哪个影帝?”梅征随口附和,突然他想起来刚才提到了裴疏岳,“不是,你等会儿,你说影帝......”

      “演《错峰》的那个影帝,前年的金马男主?”陆送秋也开始错愕。

      “祁空林,对,是他,”卓方燃宣布猜测正确,“裴疏岳在《错峰》里演了他情人。”

      ——

      裴疏岳回学校接了《雷雨》里的周萍的时候,引起了陈萤强烈的反对。裴疏岳拿了金马男配的第二周就跟陈经纪人说要回学校继续念书,陈萤当时咬着牙压下邮箱里的数十份剧本邀约同意让裴疏岳回学校。哪怕那一堆剧本里有起码三份,不管是在经济的角度看,还是在专业水准上看都是镶金的档次。陈萤自我安慰说孩子还小,回学校继续学习无可厚非。

      可带出了好几位影帝影后的经纪人没想到裴疏岳从回学校的那天起就失联了,只针对经纪公司方面的失联。裴疏岳要演周萍的消息还是祁空林告诉他的。

      当红影帝语气担忧地在电话里跟陈萤说:“许岚老师,嗯,现在也是疏岳的老师,她联系我说疏岳他联合了全班同学支持他把周萍这个角色拿到手。你可能早就知道了,但是我想你要不要找个时间去跟他聊聊,你不方便的话我去也可以。”

      陈萤当时就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气到缺氧晕厥了,她把圈内论资排辈的行为准则全部忘到脑袋后边,她冲着电话那边的祁空林大吼:“你他妈老实呆着!别往他那儿去!交给我好吗!还有,要不是你告诉我,我他妈不知道他要演那个喜欢上小妈又爱上亲妹最后不得善终的周萍!”

      第二天陈萤就选了一份含金量最高,可以拿来冲奖的文艺片剧本打印出来,直奔燕城戏剧学院的排练厅堵裴疏岳。那个时候《雷雨》的准备工作才处于刚开始的阶段,什么都是可商量可更换可反悔的。

      她撞见裴疏岳在和演繁漪的同学对词,台词里的每句话都针扎一样扎进陈萤的耳朵里。她咳嗽了一下,获得了整个排练厅的安静。裴疏岳跟自己的经纪人对上眼神,不用她说下一句,他极其自觉地站起身走出排练厅。

      裴疏岳知道他们会爆发争吵,他不想影响其他同学的排练。

      确如他所料,陈萤在给他讲完了剧本说完了计划之后,得到的仍然是拒绝的回答。

      “我不想接,我现在只想演好我的毕业大戏。”

      陈萤下一秒就把手里的剧本摔到了裴疏岳的胸口上。打印纸只是简单的用长尾夹夹上,甚至没来得及订死,印满字迹但还是显露苍白的纸张散落一地。

      陈萤崩溃喊出的那句话直穿墙壁,让还在专心顺剧本的同学们都惊吓噤声。

      “裴疏岳!你清醒一点!我求求你,你走出来吧!”

      ——

      最后裴疏岳还是在学校剧院里演了五场周萍。他对着繁漪说:“年青人一时糊涂,做错了的事,你就不肯原谅么?”然后他突然眨了眨眼,惊觉眼前人不是繁漪,他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脱离了周萍的身份,变回了裴疏岳。

      陆送秋坐在台下看着裴疏岳轻声笑了一下。梅征让他笑得一激灵,低声问:“你笑什么?”

      陆送秋摇摇头,说:“虽然我没看过前几场,但是我肯定裴疏岳这一场一定演得比之前都要好。可是他完了,裴疏岳从始至终就不喜欢繁漪和四凤。他不是周萍。”

      梅征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他想说什么,但马上被剧情吸引走了注意力。

      可坐在陆送秋右边七排九座的那个男人显然听懂了。陆送秋余光捕捉到那人侧头看了自己一眼,又很快转过头去。他不知道那人是谁,而且如果按照他和梅征进观众席的顺序,他本来也不是坐在七排十一的位置,只是十五座的那位坐姿实在太过大大咧咧,陆送秋强行挤到梅征前面,坐到了十一座。为此,梅征还呛了他一句。

      虽说跟这位意外成为邻座的人不认识,但陆送秋也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坐在内部票区域,把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的人一定是圈内人士。陆送秋选择给陌生人尊重,并且收敛起好奇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剧终,谢幕,大幕拉上,灯光亮起,陆送秋和梅征跟着人群离开。坐在七排七座上的郑方发现友人的视线一直黏在他旁边那位学生的身上目送他离开,奇怪地问:“你看什么呢?那小年轻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母校还真的是藏龙卧虎。”他注意到陆送秋外套袖子上绣着的姿态舒展的人形标志,找郑方又确认了一句,“表演系的logo不是那样的对吧?”

      “对,那是舞蹈系的。”郑方看了一眼,肯定地回答,“怎么了,有问题?”

      男人又回想了一遍男生和同伴说的悄悄话,兀自感叹:“不愧是燕戏,一个舞蹈系的学生对于舞台,对于角色,对于演员本人可以这么灵敏。”

      “我母校厉害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郑方喜笑颜开随口应和着他,把人拽起来就走,“别看了,孟清何。我着急去找祁空林敲一顿狠的呢!”

  • 作者有话要说:  《雷雨》,曹禺的经典话剧。围绕着两个家庭之间的三十年恩怨情仇所讲述的故事。高中课文就有节选,剧情应该大致都有一点了解,在此就不多说了。
    ——
    前世本应在一年后有联系,但今生还是发生了一点点改变(doge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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