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台［重生］》拾茶

20、陆依然

　　陆送秋已经很久没有回过他妈妈在的那个家了。他知道陆依然自己一个人把他拉扯长大不容易。闪婚闪离带个儿子对年轻时候的陆依然来说很艰难，不过她家本来不缺钱不缺势，这就让她又不至于过得太过悲惨。她的难主要是因为她这个人的性格，高傲倔强，像是一只不管多落魄都要高昂起修长脖颈的天鹅。

　　陆依然没少被人嚼舌根，家庭背景再好也拦不住他人的八卦之心，保不齐多少人就想看陆家大小姐能傲成什么样子，又能跌成什么样子。大小姐自小聪慧，不可能不知道她在那些人嘴里被说成什么。她前半生中唯一一次犯傻的结果就是陆送秋。陆依然人前是高傲白天鹅，回家后在儿子面前却怎么都没法让自己装出那副钢铁不侵的样子。

　　她时常在陆送秋面前说起他亲爸。这是陆依然好的一方面，不论是错是对，只要是她自己做出来的事，她绝不会回避。只是落得这样一种境况，陆依然对那位从未说过好话。

　　如果夸他长得帅也算是好话，那她还是说过的。

　　陆大小姐对他的描述主要有三个方面：

　　“他样貌好看，身姿修长。”

　　“可他飘无定所，就是一片无根的落叶，没人能束缚住他。”

　　最后一句是地图炮。陆送秋长大后差点因为这句话跟人打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妈妈说的这句话是真的不地道，简直是无差别扫射。

　　“跳舞的就没几个好东西。”

　　这也是当初陆送秋艺考时，陆依然死活不同意他去跳舞的原因。

　　陆送秋遗传了亲爸的天赋，更遗传了亲妈的性格。一个死活不同意，一个死活就要去，只是苦了夹在中间何叔叔。

　　不知道是说陆依然命好，还是应该说陆送秋命好。后爸何安简直一副好脾气，那个时候全靠他理智又大度地两头劝。陆依然终于松口说：“你就惯着他，让他去学，有本事就给我真学个名堂出来，要不然我看谁敢让他进门！”

　　何安一字不差地跟赌气不回家住的陆送秋转述，还自己补充说：“你看你妈最后还是答应了呀，她挺爱你的其实。”

　　“哼！”陆送秋还是赌气，连表示一下开心都拉不下脸，也就哼了一声。

　　——

　　年少轻狂的时候陆送秋虽说敢那样跟他妈妈硬刚，但其实还是怕她的。所以陆送秋现在在大门口转了三圈都不敢上前敲门。

　　舞蹈系是成功考上了，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陆依然也真心实意为他开心了几天。可现在他一年刚过，顶多算是入了个门，就扭头说要跨界转专业。陆送秋怕这次连何叔叔都救不了他。

　　在陆送秋小时候，陆依然最常跟他说的一句话就是，遇到一件事情或者学一项东西，你可以说你不会，甚至可以撒娇说这太难了，但是一旦你下定决心，你就绝不能半途而废，别给自己留退路，你只有做好这一个选项。

　　陆送秋这一转专业，一定会被她认定成临阵脱逃，然后就是一阵唇枪舌剑来扎他心窝子。陆送秋认为自己这是在追寻梦想过程中的试错。可他不能跟自己的妈妈提梦想。如果是年轻时和舞蹈演员一见钟情为爱扑火的陆依然，陆送秋可以跟她谈梦想，但现在的陆依然不行。梦想对她而言已经是潘多拉魔盒，不能打开，不能提及。

　　转专业的申请已经提交，先斩后奏已经做了，再隐瞒就又是罪加一等。陆送秋两相衡量，觉得他家母上应该是更厌恶被隐瞒。

　　深吸一口气，陆送秋还是按响了家里的门铃。

　　他想，我这不是回家，我这是赌命来了。

　　——

　　门是玲姨给开的。玲姨从陆依然小时候就一直跟着她，对她的一切事情都很熟悉。玲姨看见陆送秋，笑吟吟道：“刚还看见你一直在门口转悠，怎么不进来呢？”

　　亲妈和后爸俩人都对家里的尊卑等级没有要求，在他们看来，大家都是一起才能把生活过得最有效率的，在家里的日常交流上都抠字眼儿就是徒添烦恼。然而出于职业要求，家里的人们还是带上几句尊称，只有看着陆依然长大的玲姨时不时算是真的能做到“不拿自己当外人”。

　　陆送秋看见玲姨长舒一口气，悄咪咪问：“我妈呢？”

　　“夫人自己跑山道去啦！她最近心情不错，刚才还给我发信息来说要顺道去公司接先生回家，要晚些回来。”

　　“哦.....不在啊！”陆送秋稍微缓过一点劲儿，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玲姨的话，突然难以置信道，“等会儿，您刚说谁接谁回家？”

　　“跑山道啊！哦，你这一年没怎么回来所以不知道。夫人今年自己突发奇想跑去考了驾照，一遍就考下来了，开得还算不错，而且她对开车还真的有点上瘾。最近刚加了个俱乐部，时不时就跟着去山里玩玩。”

　　陆送秋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玲姨看他这副样子，就又解释道：“哎呀，小陆少爷你别多想，都是女孩子们的俱乐部，没什么的。何先生也很支持的。”

　　他陆送秋能说些什么呢？这也确实是他妈妈能干出来的事。陆依然的喜好有常理吗？陆依然从来没有常理。

　　不过陆送秋至少确定了一件好事：陆依然心情挺好。这对他来说可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

　　——

　　陆依然的说一不二同样体现在时间观念上，说晚些回来就真晚回来了。晚上九点多，陆送秋才听见车库传来了点动静。他哒哒哒从楼上跑下来，看见亲妈后爸相携进门，他也就顺势在楼梯上冲他俩打了个招呼，接着三两步冲下来给他俩接外套。装乖这种操作，一定要先开口先行动，绝不能等着太后挑毛病。

　　然而陆送秋毕竟是陆依然亲生亲自养大的，小陆喷口气，陆依然都知道他白天偷吃的是冰箱里的哪国巧克力。这点操作哪能瞒得过她？

　　“说吧，你在外边又干什么了？在城里住的不好还是怎么，每次你不打声招呼突然回来肯定没好事。”

　　还能怎么办，陆送秋只好讪笑一声，坦诚承认自己确实有小九九。

　　何安在旁边听着，见着都这样了，就把陆送秋手臂上搭着的外套拿回来自己去挂好，还建议道：“书房给你们用吗？”

　　陆送秋乖巧点头。书房隔音，被骂也不算很丢人。

　　“那行，”何安转身要走，走前还不忘在陆依然脸颊留下一个吻，“别生气啊，卧室等你。”

　　他这句话也是说给陆送秋听的。按照以前的规律，这阵势意味着陆送秋要宣布大事，这个大事一般不出意外的话都是陆依然不爱听的。他需要让陆送秋知道，万一需要搬救兵，千万别找错房间。

　　陆送秋边打着腹稿边跟着陆依然进书房，陆依然让他坐下，他没敢坐。陆依然眼神示意他说话，他还在犹豫是要开门见山，还是迂回前进。

　　陆依然总是不愿意等的。她屈起指节轻敲桌面，催促：“快点。”

　　陆送秋想先旁敲侧击地问问她的态度。可正当他要开口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叮叮叮的尖声。

　　陆送秋被吓得一抖，拽出手机，赶紧滑开屏幕。发现是手机闹钟响了。

　　“怎么了？你那边有什么事情吗？”陆依然也被吓了一跳，问他情况。

　　陆送秋摇摇头说：“没事。我室友，一个正在读研的学长，言臻。前两天拿了全宿舍的手机帮他定闹钟来着。让我们提醒他一定要早点睡觉，第二天有重要的组在招人。我忘了把闹钟取消了。”

　　“哦，那他成功进组了吗？”
　　“好像是进了。”

　　“怎么进的？”
　　“他说就见到了导演，直接说是对这个戏很有想法，也了解过背景故事，当场试了一段，莫名其妙就试上了。”

　　陆依然闻言轻笑了一声，说：“人家那可不是莫名其妙。你室友有直接表明自己想法的勇气，你呢？还想跟我绕七绕八的说话？”

　　陆送秋条件反射立刻站直身体。这是他每次被陆依然发现小心思的反应。接着，不知道从哪儿突然涌起了一阵恐慌，攥在手里的手机也有了种像在漏电的错觉，全身都微微发麻。好像有什么在提醒他在这件事情上千万不要试探陆依然的想法，一定要直截了当，说清想法。

　　陆依然一向不太喜欢有人在她面前磨磨唧唧，见儿子这么个表现，登时就有些不耐烦了。她皱眉说：“你搞这么大阵仗非要把我叫来书房到底有没有正事，没事我走了，我不想跟你一块儿在这儿等着你打好腹稿。”说完，她就站起来要走。

　　陆送秋赶紧给她拦下，眼睛一闭，脖子一横，破罐破摔，不管不顾地说：“我不跳舞了！我要去学音乐剧了！我转专业申请都递完了！”

　　说完他也没敢睁眼，仿佛他妈是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母狮子。陆送秋等了个一分钟没等到陆依然的任何反应。他惴惴不安，偷偷掀起眼皮，不敢看他妈妈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只是盯着地板。陆送秋感觉到陆依然在向他走过来，柔软的家居拖鞋出现在他能看到的视线范围内。

　　陆依然站定，问：“想好了？”

　　“想好了！我是真的想学！我想站在剧场的舞台上！如果学不成，如果学不出名堂......用不着你说，我自己负责！”

　　陆送秋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也没意识到他这是第一次跟陆依然这么说话。

　　陆依然意识到了，她绕过自己的儿子，打开书房的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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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大了，管不了了。”（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