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命歌-命中书》袖公子

63、第 55 章

　　解苍的寝殿一直都是死气沉沉，如今封了整个大殿更是如此，夜阑大殿内的守卫巡逻全部守在大殿之外任谁也不能进，就连段伯也是如此。
　　自他回了这里就再没出过门，谁也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守卫有心想问发生了什么，可段伯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封邑来过一次见是这个阵仗只能叹了口气就不再过来，只吩咐有什么事回报给他就可以。
　　解苍背手而立站在床榻前，眼神虽是看着床上的人却也有些飘忽，他这样一动不动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漆黑寂静得连呼吸声都格外明显。
　　许久之后那个挺直的身影动了动，解苍抬起手臂一盏烛台亮了起来，烛火摇荡照着上虞的脸也是朦朦胧胧，他皱了下眉，再一挥手屋内所有烛台尽皆亮起，几百年不曾有过光亮的屋子骤然亮如傍晚，可他的眉头仍是没有松开。
　　解苍盯着床上的人一眼不错，最后也只是迈前一步，他的神情有些冷漠，稍稍歪了歪头最后慢慢俯下身离得近了些看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解苍眉眼间的神情也愈发寒凉，最后他猛地直起身子侧过身抬起手在就要碰到上虞面颊的时候到底是停住了，他回过头不再看向床上的人只盯着前面的烛台，那只手停了许久最后轻轻触到略带凉意的柔软。
　　解苍缓慢的闭上了眼，一直紧绷的身体颓然坐在地上，一双手狠狠砸在身体两侧，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双手捂住了垂下的脸。
　　那人就在旁边的床榻之上，可他只能坐在地上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即便这样他仍是心中狂喜。
　　她是真实的，他碰到了她。
　　他的念想简单到只是这样轻轻一碰就好像填补了这几百年的心中空洞。
　　解苍站起身轻轻走到床榻边坐下，她身上还盖着自己的那件青黑衣袍，他伸出的手还是收了回来，现在只是这样看着她就能让他露出舒缓笑意，那双后来即使一直笑着也不含其意的眼睛此时就像少年时那样露出了潋滟波光。
　　少年时的心意任凭年岁增长世事变幻也不曾失去一分，只不过在漫长不知前路的时间里隐在了心底不知的角落，如今只是看到一眼便能如最灿的虹霞从眼角眉梢显露出来。

　　上虞神识松动又被魔气侵体，本就思虑过度的身子一旦松懈便陷入沉睡，解苍想到她把护身法阵打进他体内的动作无奈的叹了口气，解苍自身体内还有不曾化解的魔气，若要仔细探查她是否有被魔气所侵只能潜进她的识海。
　　侵入他人识海会造成神识不稳，对术道者还好可对于武道者就颇为忌讳，解苍咬了咬牙也只能这样做，可待要潜进去时却发现不对，她的识海内竟然真有魔气的气息。
　　“她舍了识海去救你，如今倒是你潜了进来。”那魔雾飘忽出声。
　　解苍有心想要就此驱了那团魔雾，可毕竟是她的识海，妄动一分也怕伤到了她。他冷眼看着那团魔雾开口：“你无非要个身体，不如进了我的识海也是一样。”
　　那魔雾轻笑一声：“可你的身体对我毫无用处。”
　　解苍在天界时就厌恶别人对上虞无端口角，到了魔界从那黥穹口中说出她的名字都叫他恶心，他一向如此的脾性更是不能容忍有着这样用意不明的东西潜在上虞的识海内。
　　解苍向来气急反静，此刻那双叫人看不出情绪的冷眼更是沉冷下去，只一会儿，他勾起一边嘴角缓缓开口道：“无妨，你若要她的身子也要看我给不给。”
　　那团魔雾静默一会儿开口问道：“何意？”
　　解苍一仰头，斜斜看它：“这世上我不能给的东西只有一样，偏偏你就触了她。不过，你若想要也没关系，”他嘴角笑意渐深：“我有命与她相连，可你有命用吗？”
　　魔雾传出一人略带笑意的声音：“解苍，你若这样做了，就不怕被人诟病？”
　　解苍冷笑一声：“世无双全法，我也从不求双全法。所以，诟病？我何曾免诟病？”

　　世人的诟病算什么？他毕竟从来不听人劝，就也无惧流言，但他却怕那人被流言所困。
　　可如今，他却还要做这样的事。
　　思绪纷乱中没有化解的魔气又起波澜，激的他一双眼眸红黑交错，到最后连他的识海也混乱不堪。
　　迷迷瞪瞪之下解苍茫然的看着上虞，许久后他俯下身轻轻开口，青年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说出口的语气带了丝孩童一样的委屈：“我盼你记得，又想你忘掉。可到最后，你还是忘掉的好，你若是生气，才叫我比现在痛苦万倍。”
　　说罢他封掉上虞五感，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的痛感与自己相连，另一只手放在她眉间从中慢慢抽出一缕琥珀色的光线，攥紧那条光线后再把指尖放在自己眉间猛地抽出同样的光线，只这一瞬间就疼得他咬出了血。
　　他抖着手把两条光线放在一起，神元相融的时间缓慢，上虞被封五感无知无觉，可解苍神元缺失痛得他冷汗涔涔。
　　整整两日他痛的昏死过去好几次，每次醒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待那两条神元相融他小心翼翼握在手上，最后轻轻与上虞的手相握，那已经融合在一起的神元就这样消失在两人的体内。
　　等到神元缺失的痛楚被新进的神元弥补之后他才轻轻放开与上虞相连的手，两日内在他痛极中扯乱的衣襟下，心口处逐渐显现出一个金红印记。
　　解苍滚坐在地，终于停止的痛楚让他得以好好喘了几口气，他低头看着自己心口处的那抹闪烁着金红光芒的印记惨淡一笑，最后仰头靠在了床榻边。
　　他歪过头去看着仍是闭目躺着的上虞，伸手捋了捋被他弄乱的长发，手指仍是有些抖，最后抬手放在她心口上方，一道金光落下，那本来透出衣服的隐约的金红光芒便消失不见，好像那里什么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做完最后这件事，解苍长出一口气，转回头愣愣的看着上空发出一声冷笑。
　　可笑吗？应是可笑的。
　　要做吗？还是要做的。
　　后悔吗？必然后悔的。
　　然后呢？
　　解苍闭上了眼。
　　哪有什么然后，他从来都是明知而为。
　　在天界忍了千年，在魔界又过了几百年，只是让她忘掉见过自己而已，有什么不能做的？
　　只不过又变回从前而已，于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同。
　　解苍撑着床榻缓慢的站起身，一向挺直的身形有些微弯，他静静的看着床榻上的人，空茫的长叹一声：“师父，怎么这样难呢。”

　　封邑再见到解苍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些白，精神比之从前更是不济，若说以前他只是看着对事物没了兴致，而现在看着就像那离洬一般，懒散的没了节制。
　　“我本以为你见了她会好一些，怎么反倒更是难看。”封邑说完想了下，把手中的酒壶递了过去。
　　解苍低低一笑：“怎么，我这个样子就一定要喝酒吗？”
　　封邑白他一眼：“酒是好东西，不是让你借酒浇愁，而是要你顺通心意。”
　　解苍摆了下手：“顺通心意？我？”
　　封邑梗了一下，也是，他这人不正是因为太了解自己的心意所以才落到这个地步的？他摇摇头，悄悄瞥了眼他寝殿的方向：“你准备放着那人到什么时候？”
　　解苍一顿，歪斜着身子支撑着脸，一脸的百无聊赖：“已经走了。”
　　“走了？”封邑吃了一惊。
　　以他这些年看解苍下来，便是强留那人的事恐怕都做得出，没想到竟然得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走了？
　　“怎么？”解苍眼睛斜斜地看他：“你还想留她下来？”
　　封邑连连摆手：“战神落在魔界，怎么，还怕挑不起事吗？”
　　解苍闭上双眼：“可有人问过此事？”
　　封邑想了想：“旁的人倒是没有，只有月暇派人来过。”
　　解苍嘴角一勾：“怎么说？”
　　“他听说你这里无端封殿以为出了事，我只说你吸收魔气受了伤，也不知他能信几分。”封邑回道。
　　解苍哼笑一声：“几分？呵，怕是半分都不信吧。”

　　上虞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萧寒月一脸紧张的看着她，她揉了揉额角：“怎么了？”
　　萧寒月试探的问出口：“前几日，神君突然破门而出，去了哪里可还记得？”
　　“怎么？”上虞见他这样实在奇怪。
　　萧寒月看了眼一旁坐着的云笈回道：“是云笈神君把你找回来的。”
　　云笈喝了口茶，笑着看向萧寒月：“你倒是不信我，还要当面问过？”
　　萧寒月脸色微窘：“不是，只是神君的情况……”他说到这里停了口，他的担忧一分都不能说出来。
　　云笈点点头，看向上虞时问道：“我在谢陵处喝茶，突见北域被魔气所罩，想要去看看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见你也赶了过来，你说怕魔气侵入天界才下到那里，你连这事都忘了？”
　　上虞仔细想了许久，好像记忆中模模糊糊有过对话，她心中一跳，知道自己神识松动，可不曾想已经到了连记忆都会模糊的地步，但是面对眼前这些人却一个字都不能说，只好点头应道：“是没错，只不过近来偶尔精神不济想是睡得少了。”
　　云笈点点头，喝茶的时候眼皮微挑看向上虞，待茶杯放下后敛了眼神似平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