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命歌-命中书》袖公子

44、第 36 章

　　苏意活了二十五年，他比顾夕烟大五岁，他与顾夕烟相识十九年，相见的时间不足五年。
　　他七岁就随自家爹爹住在军营，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没有母亲和呵护没有父亲的关照，小小年纪就练出一副硬朗的气势。
　　他第一次见到顾夕烟是随父亲去相交多年的好友家，在那里他看到了出生不到一年的奶娃娃，小男孩笔直地站着，虽然有些好奇但仍目不斜视。
　　两家大人看着他这样觉得有些好笑，顾家家主半开玩笑似的开口：“你这小子养的不错，不如我这女儿许了你家怎么样？”
　　六岁的苏意听到这话还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可他爹却是仔细思考了一番：“你们顾家出来的女儿都是神仙下凡，我可受不起。”
　　这话没有说错，天眷顾家女，出世多异神。
　　前一句听着就不错，上天都眷顾的顾家女子，可到了后一句就颇有意味，异神就不是神，却顶着神的名号有着脱离常人的异能。
　　所以，顾家女子但凡出世，没有一个得了善终。
　　顾夕烟刚一出生皇室就得了消息，顾俊想为自己的女儿争个安稳一生，最后只能想到自己好友身上，既然已经被皇室惦记上，那么最起码不要踏入那个地方，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自己这个累累战功的好友，用他一生战功护自己女儿一世平安。
　　顾俊的回报极为丰厚，只要顾夕烟在世一日，顾家人就认苏家为主。
　　苏长陵想了几日，最后还是答应了。
　　于是，才六岁的苏意有了一个未过门的媳妇。
　　那一面之后便是十二年不见，十二年中苏意已经随着苏长陵在沙场走了几回，战争会使人快速成长，十八岁的苏意俨然是另一个苏长陵，父子俩站在一起就宛如一堵不可撼动的坚壁，令敌国每每胆颤。
　　那年过年难得能回到都城，苏长陵看着已经十八的苏意想了想：“去一趟顾家吧。”
　　苏意第二次见到顾夕烟，十三岁的女孩像个老头子一样靠着墙抱着手半眯着眼看天空。苏意从小就没怎么和女人相处过，和自己的娘亲都见不到几面更何况别的女孩，于是他虽然被苏长陵踹了过来却也只能傻呆呆站着。
　　顾夕烟靠墙站着差一点睡着，脑袋猛地点了一下才回过神，觉得脖子有些僵，转了转头就见到自己院子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虽然身着常服却仍是能感到与一般人的不同，太阳晒得她有些懒，所以就连问话的声音也有些懒：“苏意？”
　　苏意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除了自己娘亲之外有姑娘连名带姓的叫他，他走过去几步又停住了，点头道：“正是。”
　　顾夕烟就笑了：“哎呀，未来夫君？”
　　苏意脸色有些窘迫，但常年在军中养成的习惯让他不喜欢受制于人，于是反问道：“你靠在这里做什么呢？”
　　顾夕烟指了指天上的太阳：“这天寒地冻的难得今日日头好，来晒晒暖。”
　　听着也像一个小老头说的话。
　　苏意倒是笑了：“今天确实暖和。”
　　顾夕烟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离得那么远我说话有些费劲。”
　　军人的圈子都是五大三粗不拘小节的爷们，苏意也就习惯了没有那些繁琐的规矩，可刚迈出两步他又停了，觉得自己就这么进了一个小姐的院子还是不太好，可又一想，怎么说也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好像又没什么这才又走了过去。
　　顾夕烟看着他一步三停的觉得颇为有趣。
　　走得近了苏意才发现顾夕烟长得很高，完全不像十三岁女孩的身量，倒像是十六七的。又想到从她刚见到他时的说话，也不很像十三岁的女孩。
　　苏意有些疑问，想想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顾夕烟比了比旁边的墙壁：“你也来靠着，日头照着暖呼呼的很舒服，我这样差点站着睡着好几次。”
　　苏意从善如流，也靠着墙壁回道：“在军中的时候我也站着睡过，太累了，然后被我爹一枪砸醒了。”
　　最后两家大人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人像老头子一样靠着墙壁晒太阳。

　　离烨借了忘川之主的院子把众人带了进去，司命频频拿眼睛偷瞄云笈，对面两个故交聊得尽兴，这边某人一脸淡然的喝着茶。
　　司命喝了一口差点吐了出来：“这茶这么苦？”
　　云笈也不看他：“据说这忘川之主不太尝得出味道，只有苦了她喝着才觉得差不多。”
　　司命把茶杯推了推，又看了云笈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你就不想知道他俩说些什么？”
　　云笈也好似尝不出味道似的面不改色的接着喝了一口，才不急不慢的看他：“我管她这些做什么？”
　　司命一愣：“她是你的人，你不管着谁管着？”
　　云笈点了下头：“你也说她是我的人，既是我的人有什么可管的。”
　　司命还要再开口，就被云笈一句话堵了回去：“再说，你在这做什么呢？”
　　司命张了张嘴。
　　云笈接着道：“是嫌顾夕烟找你的麻烦还不够，你还要送上门给那个苏意？”
　　司命干干笑了几声：“这……本性难改，本性难改，我这布人命运的职责就喜欢多看一些人事变化。”

　　苏意坐在顾夕烟面前，先是笑着，然后有些疑惑，最后猛然醒悟的盯着她：“不对，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顾夕烟不自然的转了下眼：“怎么，不是挺好的嘛。”
　　苏意沉沉一声：“顾夕烟。”
　　她不动了，也不说话，就这样沉默着。
　　怎么说？
　　难道告诉他，他拼尽性命她却还是死了？他最后的诺言是空话一句？
　　苏意攥紧了拳头，声音透着恨意：“就是说，你还是死了？”
　　顾夕烟不想抬头看他，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深吸一口气：“苏意，是我害了你。”
　　听到这话苏意却笑了：“你一直这么说。”
　　顾夕烟回过身拿眼角刮了一下不远处的司命：“苏意，在你出征之前我就死了，只是当时我家被皇家监视，消息没有透露出去，你为了保住我才拼死一战，可那时我早就死了。”
　　苏意脸色有些茫然，半天没有动静，最后只剩喃喃一声：“无情不过帝王。”
　　俩人静默了一会儿，苏意像是终于缓了过来，仔细看了她几眼才疑惑道：“我等了许久都不见你，想必你是没有轮回，可如今见你却不是鬼魂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夕烟淡淡道：“我成了神仙，你说，多好笑。”
　　苏意停顿了一下：“原来如此，”最后却像是自嘲一般的开口：“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上了那个封神台，现下，我们又是错过了。”
　　顾夕烟很少讥讽什么，为人时更是如此，许是知道顾家女子都短命，就想看着美好的人事活这一世。可现在她却实在难忍：“神仙有什么好的？我害死那样多的人，却仅仅因为我为平战事自尽就能成了神仙，可那些不知缘由就因我而死的人呢？他们何辜！你又何辜！”
　　苏意看到这样的顾夕烟眉眼柔了下：“若你这样说，难道不是帝王霸欲才招此祸端？可若说帝王其罪，即为帝王，自是为自己江山霸业为主，这又有何罪？顾夕烟，你不要想太多。”
　　顾夕烟听他这还如当年时的口吻，本来的一腔怒气到最后就有些忍俊不禁：“你还是像我爹。”
　　苏意无奈的摇摇头。

　　司命一哆嗦，脊背立刻挺直，缓慢的微微的转头拿眼角瞥了下身旁的云笈，见他很正常的喝茶，可是刚才自己感觉到的那股子凉气还在。他不敢动，只用眼角盯着，这才看到云笈在端起茶的时候眼角稍稍眯了一下，几不可查。
　　司命脑子里快速的想了下，决定还是由他来开这个口，他站起身走到顾夕烟那边，云笈始终一动不动，也未曾问他要做什么。
　　司命咳了一声，见顾夕烟回过头开口道：“这上面还有事，该回去了。”
　　顾夕烟疑惑的看他：“那你走吧。”
　　司命顿了下，再接再厉：“云笈神君也很忙的，我们也待不了多久。”
　　顾夕烟更是疑惑：“我家神君不忙的。”
　　司命嘴角轻微的抽了下：“这是你不知，虽然云笈神君没有司职，但其实他平日都要帮连尧神君和商止神君处理事情的，属实很忙。”
　　顾夕烟这次仔仔细细看了他几眼：“那二位神君一位司文一位司武，怎么，原来我家神君这是两处都很厉害？”
　　司命在天界圆滑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被自己的话绊死。
　　苏意看出不对，笑笑解围：“你如今既然做了神仙，自然规矩多些，别人好心来提醒你，你要听了才是。”
　　司命连连点头，冲着苏意道：“苏将军好人。”
　　顾夕烟站起身笑着看司命：“是啊，好人没好报。”
　　司命抖了下手，他这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苏意也颇感无奈，只好打着圆场道：“她平时不是这样，气急了才会这样说话。”
　　司命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苏将军放心，我是深有体会的。”
　　云笈那边终于慢悠悠起了身，背着手也只动了一步，看了顾夕烟一眼开口：“你也莫拿司命出气，布人命运是他的责任，难道不做么？我何时教的你这样徇私无礼？”
　　云笈没怎么对她说过重话，他平日无论真假总是笑着看人，就算不喜对方也会话里带着几分笑意，今日这话听起来却是有些责备的味道。
　　顾夕烟抬眼看他，又觉得他虽然没什么表情可又不像生气，一时间有些搞不懂。
　　云笈抬手敲了下她的头：“真是跟本君平日里就逾矩惯了，也能拿对本君的态度对别人吗？怎么养的你这样没有规矩。”
　　顾夕烟皱了下眉，觉得他说的哪里不对，可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云笈看她这幅懵懵的样子嘴角就不自觉的一勾。
　　司命喘了口气走过来就见到云笈端起手放在身前走过去，行止间悠然自在又有丝丝仙气环绕，不免心中感叹，真是难得见他这样正正经的神仙样子。
　　云笈做起样子来是真的极有风度的，毕竟他娘可是七重天的北宫神君，若不是因为下界镇派遇到了墨奕，再回天界后是要入望舒殿的。
　　顾夕烟晃着脑袋眨了好几下眼睛，虽然是对司命说话可眼睛还是盯着云笈不放的：“司命，那是我家神君没错吧？”
　　司命呵呵一笑：“少见吧。”
　　顾夕烟点了下头，然后也感叹道：“不说别的，我家神君正经起来是真的好看的。”
　　司命嘴角一抽。
　　然后就听到她接着开口：“可惜就是那副好皮相都掩盖不了他性格的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