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命歌-命中书》袖公子

43、第 35 章

　　云笈和洛冥的事情算是没见血腥，顾夕烟本来是抱着就算俩人打起来她也不想管，奔着要云笈吃点亏长长记性去的。
　　一向避世的夜琼族长都特意来找了云笈，这夜琼自从继任妖族妖尊就鲜少露面，连带整个妖族都在她的治理下像极了避世不出的散仙。
　　夜琼看着云笈微微皱眉：“恕我直言，云笈神君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云笈笑着看她：“哦？夜琼族长何出此言？”
　　夜琼一张清丽的脸上露着疑惑：“你我二人在人间界是有所交集，回归本道后又不知为何你偏执着于我，我本就觉得不可一信，如今见到神君倒是让我更加确定，你见我没有欢喜更何谈喜爱？所以，云笈神君，你到底要做什么？”
　　云笈眼睛闪了闪，顾夕烟觉出这是他觉得有意思时的眼神，果不其然：“族长就这么笃定我对你没有喜爱之意？”
　　夜琼几乎是立刻说道：“没有，云笈神君，你的眼中没有情。”
　　云笈脸色稍稍凉了些，顾夕烟一时也有些惊讶，这人算是她见过除了上虞之外第二个说话这样不留情面的了。
　　云笈一挑眉，笑的有些凉薄：“虽然你这样说我，但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有些事情算尽心机就算能得偿所愿，但那就真是你要的？”
　　夜琼愣了一下，眼神终于有了波动：“神君既然知道，那还请你只要自己知道就好，是不是我所要，与旁人无关。”
　　云笈笑笑道：“这我应了你，谁让本君就爱看热闹。”
　　这俩人说了一番云里雾里的话，顾夕烟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不过倒是有件事情看出了些端倪：“就是说，神君你不喜欢夜琼族长，而她也知道你不喜欢她……”她顿了顿：“那神君你没事去招惹洛冥神君做什么呢？”
　　嫌命长吗？
　　云笈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谁说我喜欢那个族长？那种心思缜密的女人只有洛冥那种爱费心费力的性子的人才会喜欢。”
　　顾夕烟还在纠结自家神君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那样做的时候，殿外来人通报：“冥界，幽冥道离烨神君有事求见。”
　　云笈难得一脸的意外。
　　冥界是个特殊的地方，自冥界建成的那一日就既与其他各界有着联系，又脱离于其他各界。因着冥界掌管所有人鬼神仙妖魔的轮回转生，所以就算其他几界各有不对付，但都没有与冥界交恶的时候。所以冥界并不避世，而是弃世。
　　冥界与其他各界的不同之处还有一点，就是其他各界都有族民，只有冥界没有。从一开始冥界就只有为数不多的神君，其余全部皆是掌管之下需要轮回或者消罪的魂魄。
　　冥界不喜与外界走动，以黄泉阁主为尊，黄泉阁主身旁只有两位神使，而由她亲任的地狱行刑官也叫地狱鬼官的离陌神君现已殒身，只由她当初的随侍离烨代替她的职责，这离烨当年是有天界下去的，所以算是冥界中与天界来往较多的一位了。
　　只是有一点，冥界但凡动作，便是有了大事。
　　如今离烨找上了北宫殿，饶是云笈也猜不透这其中的缘由。
　　离烨一路走得稳稳，他深受离陌的影响，所以现在看上去也是一脸的木然看不出神情。
　　云笈仔细想了想，印象中见他只有许多年前的那一次，那时黄泉阁主还在，他跟在离陌身旁，两人都像一团暗影一般，在整个仙气缭绕的大殿格格不入，如今再见他，只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离烨由人引着进了大殿，见到顾夕烟和云笈，一双眼就定在了顾夕烟身上。
　　云笈坐在一边看着他眼神闪了一下开口道：“什么大事竟能让冥界来人？”
　　离烨这才看向云笈，一行礼：“见过云笈神君。”
　　云笈浅浅笑着：“离烨神君亲自前来肯定是很重要的事？”
　　离烨眉头就皱成了一个川字。
　　顾夕烟一脸莫名的看着离烨，怎么一进来就盯着自己。
　　离烨看向顾夕烟，开口道：“仙子，可识得苏意？”
　　顾夕烟先是愣住，随后手就抖了下，面色复杂难说。
　　云笈看她这副模样眼角微眯，转头看向离烨开口笑问道：“倒是没听她说过，怎么？”
　　离烨这么多年被离陌侵染的现在就算是再愁的事也就顶多眉头皱一皱，可语气仍是不急不缓：“他在我忘川河畔站了许久说要等一个故人，我问了这许多年才在前日知道那人的生辰八字，算了一下原来却是仙子你。”
　　云笈轻轻笑道：“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值得你一个地狱鬼官亲自来天上找人。”
　　离烨那始终木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云笈神君有所不知，那苏意是带着神格落为鬼魂，若是转生也就罢了，偏偏要在忘川边等人。他的魂魄周身神性，来忘川渡河的凡人魂魄经受不起这等光耀，累得忘川之主找我多次。”
　　云笈看了一眼顾夕烟，见她没什么反应接着道：“怎么这次你就找来了？或者说等不及？”
　　离烨眉眼微动，似叹息似无奈：“离陌神君殒身前为了稳固地狱恶鬼曾散尽修为，而今已经所剩不多，我的修为实在没有离陌神君深厚，地狱之中的怨鬼恶魂又开始蠢蠢欲动，我以前还能分出法身遮挡一下那苏意的神性，可如今实在分身乏术，这才追着他问了许久才问出这样一个原因。”说完他转过身看向顾夕烟：“仙子可知他到底有什么未解的心结？成仙或者成人尽快选一个吧。”
　　顾夕烟看着离烨一时语塞。
　　“我倒是也很感兴趣。”云笈缓缓开口。
　　顾夕烟踌躇了许久才开口道：“大概是，我害了他。”
　　云笈眼神一动，微一抬头：“看你也是很难说出的样子，我叫个人来，他最喜欢说这些了。”说完他嘴唇微动却没有出声，嘴唇合上，抬起手刚拿起茶杯就见一个人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出了什么大事！”司命一脸焦急。
　　云笈指了下离烨，又指了下顾夕烟：“他们都说不出，所以我就找个明事的来说说。”
　　司命看了看他们二人，再看向云笈，有些不敢置信的道：“因为这个就闯进我的识海把我叫来？”
　　云笈嘴唇一撇：“你也知道我好看热闹。”
　　司命认命的叹了口气，大致问了下原委，这下他也来了精神，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
　　云笈听得有些烦，冷冷看他一眼：“你倒是说不说。”
　　司命笑了下：“这真是有意思，顾夕烟飞升的那年还有一个人飞升，就是那苏意，可苏意还没到封神台就自请要下去冥界，我当年也很是困惑，虽然他的生平我都知道，但为何要自请下冥界确实不知，问了好久他才肯说，据他所说他想下去等一个朋友，若是成了神便是仙凡殊途，若如此还不如等到她共赴轮回。”
　　云笈微微抬眼瞥了顾夕烟一眼，语气有些莫测：“真是难得，这份情谊就算本君经过这许多事也没怎么见过。”
　　司命听他这语气立刻住了嘴，两边看看也不知还要不要说。
　　云笈摆了摆手：“你接着说，我还要听听。”
　　司命听他这样一说立刻接过了话：“那苏意十几岁就征战沙场，年纪轻轻就被封将，虽然没活多久却可说是一生戎马，人品智谋武功皆首屈一指，只可惜在他二十五岁那年死于与敌国的一战中，那场战役可说甚是惨烈，他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杀死敌方大将，到最后两方尽皆战死。”
　　顾夕烟手指绞的死紧，云笈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又问向司命：“明明是你写的命簿到如今还在感慨什么。”
　　司命难得叹息一声：“命簿虽是我写的，但那苏意也确实让人感慨。他那一年是会死的，但却不一定要那样死，这说起来就要说到他一个青梅竹马的身上，苏意也算是为了那名女子才死的，因为那女子一族身上的血有奇用，或治百病，或立武之巅，到了那女子的身上则可预知一世天命，你也知那时解氏早就避世不出，所以那女子就引得两国相争，苏意为了保全那女子便想着同敌国最厉害的大将同归于尽，这样两国便都武力不济可缓数年，可他实在低估了人心的贪婪和欲念。”
　　云笈又接着问道：“哦，那女子叫什么？”
　　司命张口答道：“那女子好像姓顾……”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的司命神情一凛，紧接着转身对着顾夕烟深施一礼：“我忘了，那女子原来是你。”
　　顾夕烟看着司命低笑一声：“司命星君可还记得那女子是怎么死的？”
　　司命觉得脊背发凉：“那女子……为止天下争端，在两国交战前已然自尽。”
　　顾夕烟走近一步：“正是，可我既然死了，为何他还去了战场？”
　　司命低着头后退一步：“这，命簿有写，我也改不得。”
　　顾夕烟接着又进一步：“司命星君想不想知道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司命低着头又退一步不敢作声。
　　“顾夕烟，我定保你百岁无忧”这句话猛地闯进她脑海，她此时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好了。”云笈在后面凉凉两字：“吓唬吓唬他就罢了。”
　　顾夕烟回过神又变成往常的样子：“司命星君还真是吓到了？”
　　司命这才抬头看她，直起身抖了下手：“我这真是何苦，那命簿上书那一年你和苏意都会死，可你们二人选择的死法却成了你们两人飞升的原因，毕竟是那样大的功德。”
　　顾夕烟眼睛眯了眯：“所以说，我才讨厌神仙。”
　　云笈一直似笑非笑的神情听到这句才是真的笑出声：“说到我的心坎里了。”
　　一直在一旁听故事的离烨这时才堪堪说话：“所以，这位仙子可否与我同去冥界解那人心结？”
　　顾夕烟顿了下，她不是很想去。
　　云笈看出她有退意，站起身缓缓走到她身边，敲了一下她的头：“走吧，本君与你同去。”

　　冥界倒是来过几次，可到这忘川倒还是第一次。
　　顾夕烟刚一下来就赖在了原地不想走，云笈看她那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伸手牵了她的手：“平日说起我来都不曾见你怕过，今日还没见到人就怕得走不动了？”
　　顾夕烟不得已跟着他走：“我对神君你没有愧意自然无碍，可那人我实在觉得是我欠了他的。”
　　云笈嘴角一掀：“无妨，你欠他多少，本君都替你还了。”
　　顾夕烟还要再说，就见前面引路的离烨侧过身子伸手一指，她顺着看过去，就见远处一个笔直的身影岿然不动。
　　顾夕烟有些恍惚，脱离了云笈牵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

　　“顾夕烟，又两年不见，你成了大姑娘了。”
　　“顾夕烟，你这样喜好凡人皮相迟早要招来祸事的。”
　　“顾夕烟，不必害怕，我定保你百岁无忧。”
　　当了神仙这么多年，她觉得自己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凡人时的感觉，鼻子有些酸。
　　她记得那年她说：“苏意，你别去好不好，你不去便能活。”
　　二十五岁的青年看着她笑得坦荡：“七尺男儿靠一个丫头保护要人笑话的，这许多年我都未曾护着你，最后这一次定要护下你。”
　　他是带着死意去的沙场，可只有他死还不行，对方那员大将也必须死，他们二人都死她才能活。
　　他对她带着愧疚，他为国家征战多年，在她身边的时间没有多少，偶尔回来就见她长大许多。
　　顾夕烟再往前小心翼翼走了两步，轻喊出声：“苏意。”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那人挺直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她这一边，一如当年的青年脸上慢慢笑开：“顾夕烟，你来了。”
　　他从来连名带姓的叫她，在战场上杀机四伏的时候只有咬着牙念着这三个字他才能一次次的走出来。
　　只是他从未说给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