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命歌-命中书》袖公子

36、第 28 章

　　落仙崖这个名字是由当年还在的少施上神起的，当时据比还曾说过怎么叫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少施看了看落仙崖边轻笑：“若是因为它真的就不吉利呢？”
　　据比不明白她此话的意思，虽说少施少与旁人接触，但是一直都宽厚和顺，只是有时经常会冒出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也就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黄泉阁主能懂，像他这样只知动武的神仙是懒得想她话中含义的。
　　记得那时少施站在落仙崖边看着被云层笼罩的下边叹了口气：“如今我从这里下去，日后还会有别人从你这跳下去，结果好似都不怎么好。不好不好，真是不好。”
　　说归说，说完她还是踩着云彩走了下去。

　　天魔本就不交好，再加上天界把尤其嗜武的一重天放在了落仙崖，崖下千丈处的魔族知道了这事也不自在，便让落仙崖下面的魔界边域充满了魔气，经年累月下来就连魔族的人在这里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何况是别的人。
　　解苍在落下的过程中释出了罡气护身，可就是这样落在地上时仍是被摔得又吐了好几口血，身子被摔得滚了好几滚，最后在哪里停下来他已经不知道直接昏了过去。
　　解苍昏了几日，这大概是他睡得最好的时候，在天界时除了幼时，稍长大一些后就再没怎么睡过好觉，心里绷着一根弦，睡着时会做些他觉得很不好的梦，有时严重了就干脆睁着眼睛到天亮，他那时还自嘲过自己还好是神仙，要是凡人早就被自己折腾死了。
　　魔界边域魔气浓厚，白天时也透不进什么光，看着阴阴沉沉像极了暴雨来临前的样子，黑夜时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这样的地方不适居住，多少年都没有人进来。
　　神识不稳又罡气受损，魔气丝丝缕缕侵入了解苍的身体，受损的心脉倒是被快速的修补了起来。
　　天界之所以对魔界心存芥蒂极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魔气虽能极快的使人强大获得更强的法力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自己心神的控制会越来越不稳，尤其对其他五界的人来说效果更是明显，因此而出的祸事接连不断。
　　常年不得安睡的神识在他昏睡了几日后仍是起到了作用，心脉修补好之后魔气还要再侵入识海时解苍开始抗拒，神识的巨大波动让他终于开始转醒。
　　解苍睁开眼后有些恍惚，睁着眼愣愣的看着阴沉的魔界上空，之前发生的事情逐渐在脑海中闪现，他开始笑，越来越大声，口中溢出的鲜血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开始呛到自己的时候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解苍慢慢支起身子，腿动了动碰到了什么，他缓慢的转头看到腿边露出一弯新月的剑柄，他沉默的拿起剑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还是一头栽倒下去，剑摔在手边。
　　低低沉沉的笑声又传了出来，口中鲜血又缓慢溢出，多好笑，真好笑。
　　他现在神识不清，只觉自己可笑，无一处不可笑。
　　意识模糊中他好似看到上虞的身影，他渐渐停了笑呆呆的看着虚空一处，他看到她站在崖边发呆，他仔仔细细的看着，见到她身子晃了晃栽倒在了地上，脸倒在了自己吐出的那摊血上，染得半面血红。
　　他皱了皱眉，气自己弄脏了她。
　　他看到她张开口说了什么，到最后一动不动，他动了动手指想要碰碰她，她好像很痛，明明没什么表情可他却头一次觉得她痛极了，可他现在连动动脑袋都觉得艰难。
　　明明见她那样伤心难过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急到尽头心脉鼓动，眼角的一滴眼泪混着满脸的血迹蜿蜒流了下来，只有这一滴。
　　连幻觉都出现的这样清晰，眼泪凉凉让他清醒了一些，他终于有了力气转回头不再看向那边，微睁着眼看着依旧透不过光的上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们都在说我错。
　　我说的话是错的。
　　我做的事是错的。
　　我想的事还是错的。
　　那你们说说怎样才不会错！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一句话两句话三句话！
　　错既错！错又如何！
　　解苍的眼睛猛地睁大。
　　我的师父，我要不起。
　　这世间也没人要得起！
　　心脉鼓动的越来越激烈，体内本来被他下意识压制住的魔气突然暴动，在识海中四处躁动。
　　“解苍，如果月丫头知道，她会怎样想？”
　　古霄的话突然出现在的耳边。
　　“师父……”
　　他转过头又看向那边，虚空处已经没了之前的场景，只见到上虞静静看他。
　　他从来不曾觉得委屈，他从小而生的心意也好，他抑制不显的情意也罢。可现在这一刻，仅仅是看到一个幻象，他却头一次觉得委屈不已。
　　他那样一位师父，虽不通常情却似九天玄月，虽性情怪癖却高洁守礼，如今出了他这一个徒弟，却落到被魔气侵体幻象频生的地步。
　　自己带给她何等的难堪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可就是这样还要护着自己的师父。
　　解苍低低的笑声又起，逐渐变成狂笑，就连鲜血呛到都止不住他的笑声。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尖丝丝缕缕的魔气，笑得更甚。
　　你们要我入魔，我偏不入！
　　堕入魔界是我自愿，但我从未想过要变成魔族！
　　他的娘明知没有援军仍是以一己之力与鬼王同归于尽，他的爹虽然被贬却仍是以凡人之身承仙人之力救下整个解氏。
　　他的爹娘是何人！
　　他的师父又是何人！
　　你们魔族，还受不起我！
　　解苍缓缓闭上眼。
　　我便让你们看看，这魔界唯一的神君！
　　再睁开眼时眸中精光大盛，周身红光炽烈，竟将体内残余的魔气尽数驱逐出了体外。

　　中天之下
　　夜阑之北
　　风动雷鸣处
　　彩鸟环于九天不去

　　八重天天君沈天玄君正在和锦泽神君下棋，整个八重天开始玄雷鸣动，雷鸣过去天空之北显七彩祥云，五凤汇集处红光大盛，因寻不到神主致使彩鸟盘旋九天久久不去。
　　一直以来懒散的沈天玄君难得精神了起来，站起身走到外面注视着五凤汇聚处道：“这倒是个有意思的，堕入魔界还能以神仙之格飞升成为神君。长琴，你的孩子与你一样，总是能让本君刮目相看。”
　　锦泽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不免惊讶道：“虽然听说他自堕了魔界，可这几日魔界沉静我还以为他被魔气侵体成了魔族，没想到竟然成了神君？这可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一旁看着书的云笈也是一愣：“九天雷云？”
　　正端着茶往殿内走的顾夕烟被轰隆震响的雷声吓得一哆嗦，看着雷云聚集处一脸疑惑：“九天雷云？有人飞升了？”她再仔细瞧了瞧觉得雷云中有丝丝魔界之气，疑惑道：“可怎么还有一股魔界之气？”想到这里她赶紧紧走了几步来到殿内，见过沈天玄君和锦泽都看着远处，云笈坐在一旁像是想着什么。
　　“神君，那边莫不是……”顾夕烟小心开口道。
　　云笈点点头：“是他飞升了。”
　　顾夕烟皱了皱眉喃喃道：“自堕了魔界还能飞升成神君，我是万万没想到他这样执拗的。”
　　云笈用书敲了敲自己的手掌道：“所以我早就说过，萧煜此人不能招惹。”
　　顾夕烟听了他的话有些发愣，暗自想到：我本觉得这世间无论情爱，亲情友情爱情都是美好的，所以对任何人的喜爱我都觉得是极美好的一件事，可如今看来，却觉得若是有人喜欢上萧煜委实算不上是一件好事，那人怕是不要命了？

　　驱逐魔气的过程很是艰难，上一秒驱逐出去下一瞬又被侵蚀进来，何况所处的还是魔气最盛的魔界边域。
　　解苍凭着一股坚韧的心思不断释出罡气阻挡，到最后罡气耗尽他就仅凭着意识抵挡，即使魔气侵体仍是不让它侵入识海，到最后不仅身体疲累就连一直紧绷的神识也终于开始有了松懈的迹象。
　　解苍躺在地上歪着头，盯着被他甩在一旁的佩剑，剑柄上的一弯新月正向着自己的方向，他伸出手抓住剑柄抽出剑，动作艰难费了好长时间，他有些自嘲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可能连自裁都没有力气了。
　　可就是这样他仍不想入魔，要是变成那样，还不如被关在严鉴牢狱，可现在他能阻止自己的方法好像只有一种了，他费力的一点点举起剑，在手中最后使力的时候却发现从手心中发出红色的术法之光。
　　解苍愣住了，放下手中的剑把手凑到眼前，发现从手心中逐渐汇聚成团的光芒开始逐渐笼罩住自己的身体，魔气侵入不了术法形成的法罩，就连体内的魔气也消失殆尽。
　　“术道一脉，我且帮你养着。”那人温柔叹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解苍一开始有些茫然的眼神逐渐焕发出光彩，他早就不知忘到哪里去的术道一脉竟被她精心养护到现在这种地步，否则就凭自己曾经那样的冷落不放在心上，怎么可能会有现在这样能够防护住魔气侵体这样深厚的修为。
　　解苍原本拿起剑时癫狂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心思逐渐清明，眼角的泪缓缓流下，脸上的笑也由嘲讽变得轻柔。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清冷又温柔的感情，就像上虞给她的感觉。
　　在他爹娘身死被打击的不知所措时来到他面前的是她。
　　在他被严鉴殿逼迫时坚定的站在他身前的还是她。
　　在他现在被魔气侵体毫无反抗之力时保护他的还是她。
　　他那温柔至极的师父。
　　解苍觉得心中激荡又哀伤。
　　九天玄雷轰轰炸响，一道道雷劈向魔气笼罩的上空，直到劈开一道裂缝，看上去就像天空被劈裂开一样，周遭的魔气都被玄雷劈散，最后剩下的几道雷分毫不差尽数击在他的身上，可都被他周身的法罩挡了下来，到最后九天雷云消失，解苍浑身散发出淡淡金光，这是飞升成功的征兆，而魔气也再不能侵入。
　　到此解苍心中痛楚难当，能够挡住飞升天雷的法力无不是有着极深厚的修为才能做到，可他的师父怕是觉得既然武道不需修为便几乎把自己修出来这许多年的修为都渡给了他，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从来都知道能得到她那样一个人真心对待是件极幸福和极幸运的事。
　　但直到现在，他才确实感受到她若真心对待一人会到什么程度。
　　这让他，如何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