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泪痕] 夜染衣》毁尸灭迹

4、4

　　“闭上眼睛。”萧泪血就着两人的姿势将卓东来搂入怀中。

　　卓东来浑身僵硬，他能感受到萧泪血在凝视着自己。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恐惧萧泪血，简直就如同自己一出生就受到冥冥上天的诅咒、势必成为萧泪血的祭祀品一般。

　　“江湖排名中司马首屈一指，而你卓东来不过排在二流高手，”萧泪血的眼眸渐渐凝成暗紫色，“但我知道司马却不能战胜你，因为即使他和你的武功相当，却远没有你冷静——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冷静的人，而你的反应和速度也都够快，内家气功也很好，我相信当今天下已经很少有人能击败你。”

　　卓东来狂跳的心突然开始平稳。他虽然还没有办法控制身体上本能的战栗，但一种感觉却浮上心头——萧泪血没有打算杀自己——虽然他还想不出原因，但只要有翻本的机会，就未必会输。

　　“你没有见过我，更没有见过我出手，为何却这么怕我？”萧泪血的声音如同情人的低喃，让人不自觉的放松让人沉沦，让人想完全按照他的话语去做，“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一出手就可以杀了我？”

　　“我没有想过。”卓东来的回答格外的清冽，甚至他的嘴角含了一丝柔顺的微笑，“这一类的事情，我根本想都不去想。”

　　精光从萧泪血眼中闪过，“为什么？”

　　“因为我绝对禁止自己去想，”卓东来的微笑带上了丝丝伤感，“一个人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要有自知之明——什么人是自己天生的克星，什么事是自己绝对不能试探的，都要谨记。”

　　萧泪血冷笑着放开卓东来：“所以你宁愿变得像狗一样听话，也不敢对我出手？”

　　“是的。”卓东来立刻点头，他甚至顺从得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萧泪血眼中的暗紫色陡然涣散，一种锤心的悲恸几乎要将他击倒——“天生的克星”？何尝不是天命的羁绊？
　　三十六年前的织锦此刻就在自己手中，三十六年前的婴儿此刻就在自己面前，只要他睁开眼睛，自己就可以用回心咒将他带入刀山火海的幻觉地狱，然而失去了他之后，这世界上还有谁来承受自己的怨恨？

　　“你这样高傲的人，”萧泪血将卓东来推倒在紫铜风吕中，“真的知道‘听话’的代价吗？”

　　萧泪血扑入池中捉起卓东来娇嫩的左足吮吸啃啮，这只被诅咒过的不再成长的足，是封锁了时光流逝之处，所以，它还是当年那个婴孩，所以，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承欢母亲膝下的小狄。

　　舍他而去的、追随父亲而去的、母亲……死的世界是他所不愿往的，他不会、追她而去。
　　绝望凄厉的、为萧大师而复活的、顾惜朝……活的世界是他所不愿留的，他不愿、想望他。
　　夜夜挣扎在生死边界的、被诅咒的、卓东来……你是被烙印的、属于我的、祭祀品。

　　左足传来的痒痛觉醒了男性的本能，释放在萧泪血面前的卓东来双目紧闭。
　　氤氲中他强忍屈辱的表情下、未泄露丝毫的、是无情的笑。

　　被玩弄畸足的恐惧和耻辱的确是他生平首遇，但做狗的代价他却从来清楚。
　　从义父到司马、甚至才刚刚见他一面的萧泪血，都嘲弄他高傲，其实他在别人面前何曾吐气扬眉过？
　　但他不觉得委屈，傲气和骨气不过是温室花朵的所要的溢美称赞，他却只要一样东西——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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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白雪红梅卷着失魂落魄的呢喃，貂裘高绾的少妇一步一挨地踏入小亭。

　　顾惜朝微微睁开眼，看到了司马超群的妻子——吴婉。

　　“卓东来，他是个鬼，是个魔鬼！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故意派郭庄去洛阳！他就是要郭庄去送死！他就是要郭庄去送死啊！！”吴婉冲到顾惜朝的轮椅前，身子一滑欹跪在顾惜朝的脚边，紧紧握着顾惜朝的手，终于放声痛哭。

　　“谁告诉你的？”顾惜朝静静等她哭完，柔声问。

　　“是卓东来亲口告诉我的！”吴婉抽噎着，“他不知道怎么查出了超群生病是假装的，就跑来质问我。”

　　“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只是帮助我丈夫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男子汉，可他说我是故意让超群去送死，”吴婉悲戚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不错，我就是故意要他去送死，那有什么不对？郭庄是为大镖局而死的，他这个大镖头为什么不该去陪葬？”

　　吴婉眸中的得意突然又转成了恐惧：“可卓东来他亲口承认了，他根本早就知道了我和郭庄的关系，他根本是故意派郭庄去送死的！！他是个魔鬼！……哈哈，哈哈，魔鬼，魔鬼又怎么样？他害死郭庄，我就害死他的司马超群，我要他也跟我一样一无所有！”

　　顾惜朝静静听完，突然一皱眉头：“恐怕司马超群不会死的。”

　　傍晚卓东来打听萧泪血并且要走织锦契约，写上朱猛和高渐飞的名字，顾惜朝本以为他只是一箭双雕，要借机铲除三个人，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一计中还含着一计“围魏救赵”，卓东来真正的当务之急恐怕是打算将三人从司马所在的洛阳引开。
　　引到何处才能保证毫无防备单身孤骑的司马绝对不会和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碰面？

　　顾惜朝突然面色一沉：长安！
　　——卓东来打算引火焚身，把三个人都引到长安来亲自和他们斡旋，惟有如此才能保证三个人不至于有机会伤害到司马超群。
　　——不，以卓东来的狠辣无情，怎么会放任着我顾惜朝这么好用的棋子而不用？他定然还要将他最没有把握应对的萧泪血暗算给我来应对。

　　“为什么？为什么卓东来次次都能有办法保护司马超群不死不败！”吴婉哀愤，“为什么我想为郭庄复仇都没有机会？”
　　她虽然不知道顾惜朝为什么推测司马不会死，但“卓东来能保护司马超群不死不败”这样的信念却早已根深蒂固，比旭日从东而升更频繁可靠。

　　顾惜朝微微一笑：“谁说司马超群永远不败？眼前就有一个人就能击败他。”
　　“谁？”
　　“卓东来自己。”
　　“他怎么可能伤害司马超群？”
　　“有一个人能让他和司马超群决裂。”
　　“谁？”
　　“你。”

　　“我？”吴婉惊愕。
　　“对，你。”顾惜朝微笑，“你能说服司马装病背叛卓东来，就能进一步让司马和卓东来彻底决裂。”
　　“怎么才能说服他和卓东来决裂？”

　　“死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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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年前我跟一个人订了一张杀人的契约，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轻轻捏捏软软的婴趾，萧泪血从激狂中渐渐沉静。

　　“我知道。”卓东来的回答依然柔顺，他甚至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睁开眼睛。

　　“昨天傍晚有人把这张契约送来给我了，而且上面已经填上了朱猛和高渐飞的名字。”萧泪血也不得不承认卓东来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没有好奇心和冒险精神的男人是绝不可能开拓出成功的事业的，卓东来的事业无疑是成功的，他无疑拥有比常人更强烈的好奇心和冒险精神。但他却能将任何导致失败的因素如此严格的控制住——甚至在如此恐惧和屈辱的情况下，都严格遵守自己的命令：闭上眼睛。

　　“这件事我也知道，因为那名字就是我填上去的。”卓东来老实地回答，“我安排的奇袭不可能失败，但飞鸽传书却报告我朱猛和高渐飞都没有死。我知道一定出现了一个我未计算到的变数——我必须要解决这个变数，因为任何的疏漏和错误都有可能损害大镖局的事业，更有可能给大镖头带来难以估计的危险。”

　　“你的确够忠诚，也够高效——从我出手歼灭你的伏兵到接到你的织锦契约，前后竟不到四个时辰。”

　　“兵贵神速。”

　　“你能打听到我并不奇怪，但你竟能打听到我和织锦契约的关系。”萧泪血讥诮地望着卓东来，“那么天下间就只有一个人能告诉你。”

　　“是。告诉我的那个人也这么说，他说天下间只有他知道你和织锦契约的关系。”

　　萧泪血眼中的讥诮更深了——卓东来不知道织锦契约根本不需要写名字的，祭品的名字三十六年前早就定下来了，织锦契约约定的只是一个杀人的时间。“他还告诉了你什么？”

　　“他告诉我天地诅咒：萧泪血必将死在泪痕剑下。”卓东来坦率地叹息，“可惜鬼神之说终究无凭。”

　　“你不信命运早有冥冥定数？”

　　“以前半信半疑。”

　　“现在呢？”

　　“现在你还活着，而我的处境却很悲惨。”

　　“我猜你一定很想带我去找那个害了你的人，让我为自己、也为你出口气。”

　　“你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