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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秋茵 ...

  •   启崇六年的春天,启祥宫的婴啼在凌晨划破了夜空。皇帝将第三子命名为承礽,并赐其生母常在钱氏一封号,曰恪。启祥宫上下皆得厚赏。
      凌雪的孩子,却没能见到这个春天。一个寒冷的冬夜里,一阵熟悉的冰凉的腹痛,将凌雪所有的梦击碎。
      三阿哥的诞生宽慰了皇帝的忧心忡忡,病榻上虚弱的玉笛向他请求,将此子养在盈嫔膝下。皇帝未置一言,只道:“好生歇着。”
      在诞下皇子的三个时辰后,她便喝下了回乳的汤药。三日后,孩子就要被抱去阿哥所里由乳母抚养。玉笛知道,这是祖宗规矩,是没法子的事,她从有孕第一日就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可当他们真的将孩子从她怀里夺走时,她心肝欲裂,狠狠咬了那乳母的手腕。
      她恨,她千辛万苦拼了命生下的儿子,要同她生生断了母子之间天然的眷恋。她不吃不喝,每日睁着血丝遍布的一双眼儿,扶着启祥宫的宫门,哀哀望着阿哥所的方向。
      盈嫔劝:“妹妹,你如今改不了定局,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何苦来。皇上这几日朝政上头绪多,等他定了心意,接到我这里来,就和你亲养没甚区别了。是不是?”半是哄着,半是骗着,总算是将玉笛安定了下来。
      盈嫔第二日便到了咸福宫,宝昕仍是深青色的绒布包着头,在榻上为二阿哥做贴身的衣裳。见她来了,笑盈盈道:“妹妹,你过来了,这几日可累坏了?”
      秋茵道:“我累什么呢,可苦了恪妹妹罢了。生产虽顺利,可这孩子被抱走的时候,险些要心疼死。姐姐和我,都是经过的人,不是不明白那种痛啊。”
      贵妃是何等人物,心下已明白了几分,放下手中的针线,道:“说起这个,皇上昨儿来了我这里……这话紧要,你别往外头说。”
      秋茵道:“这个是自然。”
      “皇上的意思,这孩子……出了满月月,就移到永和宫。”
      秋茵大惊失色:“和嫔?这……是谁也不该是她呀,她又年轻,又没生养过,还成日病着,这怎么能抚养孩子呢。就是琳嫔也比她合适的!”
      贵妃道:“真给了琳嫔只怕玉笛才是活不成了。我也觉得诧异,也劝了几句,可皇上似乎心意已定,我也没法子。明儿个,就要去两宫宣旨了。你劝劝玉笛吧,虽不在启祥宫,可和嫔出身高贵,又不争宠,未必不能给这孩子一个好前程。”
      秋茵只得道:“罢了,也只得如此了。可皇上这又是……嫔妾想不透。”
      宝昕正色:“皇上的心意,不该是咱们揣测的。秋茵啊,我把玉笛交给你了,你让她想开些罢。她这样年轻,往后还会再有孩子的。等她位分高了,就能在自己身边儿养着了。
      “她也是委屈呀,生了个皇子,连位分都没晋,还是个常在。你看看静常在,成天冷着脸子对皇上都能和她平起平坐。往上数,琳嫔、和嫔、淑贵人、敏贵人,哪个都没子嗣,怎么教她心里头不苦。就连那死了的大公主的生母还追了妃位呢。”
      “这不是一时的事,位分又怎得?常在也好,答应也罢,只要在皇上心尖上,就是人上人。”
      “这倒是正理。”秋茵不免有些自怜起来, “我是真盼着她得宠,我也能多同皇上见上几回。都说见面三分情,皇上念着我的一点儿好,就有大阿哥的一点好。”
      颐贵妃道:“说起大阿哥,我正有话要问你。大阿哥怎么还不知道收收性子,书也读得不成,骑射也总被那几个王府的阿哥比下去。我不怕你吃心,可大阿哥这样下去,可怎么成材呢?”
      秋茵道:“除了姐姐,还有谁能这样真心对我们母子。姐姐说这话,是为我好,可我有什么法子呢,他从小就是这个散漫脾气。最不肯在正经事上用功的。前儿皇上把他叫了去,问他的功课,是什么……同鉴里的一篇来着,他支支吾吾了半日也说不上个大概,皇上虽未斥责,面色也是大大不快。”
      宝昕道:“想来是资治通鉴。那是本精到的史书,读了对他识人做事大有裨益,是该好好学。妹妹,大阿哥都多大了,再过一阵子就要领了皇上的差事到六部里头历练,为他皇阿玛分忧了。所以这几年的功夫,你要多提点着他才是啊。日后二阿哥大了,也得跟着他哥哥学。”
      秋茵恨恨:“这孩子也不知上的什么邪性子,谁的话都听,唯独不听我的。我想着他也大了,总能知道收心的,或者再过上二三年,给他身边放上几个贤良的人儿,劝着也就好了。”
      宝昕正色:“话没有这样说的。他年轻气盛是一码事,可这上进又是另一码,皇上如今已有了三个阿哥,日后这宫里头的孩子也会一天天多起来的。大阿哥是长子,是弟弟们的长兄,要做一个榜样。不然皇上不也会被天下人议论教子不善么?”
      秋茵慌道:“我没想着这一层。从前,我只觉得他做个富贵宗室便好了,又觉得孩子辛苦不忍逼他……可要是他……那可怎么成呢。”
      “你别怕,到不了那个地步。现在催他上进,为时还不晚。你拿出做母亲的威严来,好好教训他一番,记得了么?”
      “是,我记下了。”
      宝昕一面拿过一个荷包来,笑道:“你瞧,这是我昨儿做的一个荷包。他出去行猎的时候,放些燧石火绒是最好的。我的手艺比不上你,好歹也是一番心意,你让他戴上,好不好?”
      秋茵动容道:“姐姐……你真是疼这孩子……我从前心眼儿窄,还生怕你有了二阿哥就不顾这孩子了……我……”
      宝昕笑道:“深宫里多寂寞啊,要不是有他们这几个孩子,白桦树一般天天长着。咱们还有什么盼头呢?”
      果然如宝昕所言,满月后,皇帝便下旨,命和嫔西林觉罗氏抚养皇三子,玉笛虽深以为憾。却也不得不叩头谢了恩。
      玉笛很快便恢复了产前的清瘦模样,仍旧是单薄的身子,看着教人怜惜。她时常倚着门,静静看着东边儿。秋茵知道,她是牵挂永和宫里的孩儿。
      秋茵为她披上斗篷,道:“妹妹,虽说礼制上,只有年节请安时也能过去。但规矩也能容情,和嫔是个敞亮人,你思念这孩子,随时过去看一看,她不会拦着你。”
      玉笛紧咬着薄薄的唇,道:“姐姐,我不去。”
      “你这又是何苦来?”
      “姐姐,和嫔无子,她出身高贵,又是皇后的亲妹子,她真心疼这孩子,也必定会为他谋一个好前程。我是生母,我只要去一回,就会让她想一回,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他们之间就会隔一层。况且……母子缘分,我多去她那儿坐,与那孩子越亲,他们之间就越不贴着心。只要她一心对我的孩儿好,我可以一辈子不见阿哥。何况,逢年过节,初一十五,我能隔着远远看他一眼,能受他叩一个头,我就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秋茵道:“只有亲额娘,才会这么为孩子打算。和嫔呐,她性子有些倔强,但她通诗书礼仪,又得两宫太后喜欢,一定会教好三阿哥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去托她,也不求她。我要让所有人都忘了我是她的生母,他们母子越亲近,我的儿子,他往后的路就越好走。我是汉人出身,位分低微,纵然得皇上青眼,过了年轻的时候,又还有什么傍身呢。我这个娘对他还是没有一样的好。”
      秋茵正因大阿哥烦忧,二人同为母亲,不免触动情肠,一同哭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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