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十二钗》奶牛喵

33、定嘉

　　秋日帝后回銮，定嘉本在圆明园中已好了大半，一进宫门，也不知是宫里头气息太沉，还是秋日寒气侵体，抑或是她心思重，竟又病倒了。这一回，她的病势来得汹涌，太医们数次会诊，每每皇帝传唤，都是战战兢兢。
　　定嘉是病惯了的，反倒不觉得有什么。
　　那一日元炻来看她，她似是玩笑一般，道：“待我死了，你立定懿为后，好么？”
　　元炻道：“你在混说些什么话。”
　　定嘉怔怔看着他：“你还年轻，是一定要再立皇后的，我知道。”
　　元炻道：“你不愿，我便不再立。”
　　“这是不成的，两宫太后和朝中老臣也不答应。皇上，定懿，定懿她不能生育，对皇嗣必不会有偏私的……”
　　她想得极天真，更不在元炻面前掩饰。元炻道：“你且还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定嘉颤着声音，道：“皇上，我好怕我去了，她在宫中也没个依仗……皇上，她还年轻，日后稳重了……”
　　皇帝叹道：“这又是何苦来，你做了皇后，你便无忧无虑了么？”
　　定嘉泣道：“我是怕定懿受苦……皇上，我并非是求家族的富贵，我只有她一个亲人，我怕我去了后，她在宫里无法立足。”
　　皇帝温言道：“有朕一日，便有定懿一日。她即便不愿承宠，朕也会保她平安，咱们三人在宫里头长长久久过下去。你往后再不许说这样丧气的话，不过是入秋时气所感，何苦说起那等没影的事来。”
　　定嘉道：“你别哄我，我是知道的。”她方才说了几句话，有些激动。她的额头沁出了细细一层汗珠，元炻用衣袖轻轻替她抚去，道：“定嘉，朕纵是有这满宫嫔妃，妻子也唯独你一个。”
　　“我知道。”
　　她软软倚进他怀里，道：“我一直都知道。”
　　三日后，紫雁新婚后头一遭同苏兰入宫请安，她已有了身孕，肚腹微隆。她见了定嘉，又是欢喜，又是愧悔，又是感伤，低低唤了一声：“皇后主子——”眼泪便滚了下来，直伏地痛哭。
　　苏兰忙道：“快别这样，你主子现今病着，是见不得泪的。”紫雁方才止住了哭，呆呆看着定嘉，道：“您瘦了……”
　　定嘉捏一捏她的脸颊：“你胖了。”
　　主仆二人这才算是真正和解，定嘉见紫雁有了身孕，不免又是唏嘘，道：“紫雁，你真有福气，不像我。若是个哥儿，便教他好生读书习武，若是个姐儿，就接进宫里来，养在承乾宫里。”
　　“从前在宫里我就看出来，你们俩……是有缘份的。他对你还好么？”
　　紫雁点点头，道：“他……他很好。”
　　定嘉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紫雁，我祝愿你和他白头偕老，福寿康宁。”
　　紫雁有些感喟，起身谢恩，道：“主子，奴才能得了这一桩如意姻缘，全凭主子牵挂。奴才……”
　　定嘉笑道：“你是有身子的人，我不敢受。”
　　苏兰道：“陶连贞那孩子，唯一不好就是有些心眼儿直，但对紫雁是没说的。你不知道方才在宫门外，他怕咱们紫雁下车时闪失了，一把打横抱下来的。把个咱们紫雁呀羞得是一脸红霞……”还未说完，便掩帕笑了起来。紫雁有些恼了，道：“福晋混说呢……”
　　苏兰又道：“我也算是他半个丈母娘，哎呀呀，瞧我这晚闺女嫁得这样好，我这当娘的，也就安心喽！”紫雁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定嘉道：“苏兰，你也有日子没过来了。府里这些日子忙着什么？”
　　苏兰眼下闪过一丝伤神，道：“嗨，不过是，咱们大阿哥娶亲，又加上……梁格格有了身子，我得照拂着。”
　　定嘉如何不明，她道：“她纵然是有了身孕，不管生男生女，现放着你的几个嫡子在。又能如何，你瞧瞧你，眼窝都深了。我这一生，便是为太过计较所害，便是……太不懂那难得糊涂的道理。到头来，不过是看得透却想不透。”
　　苏兰道：“妹妹，我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王爷待我，若有皇上待你的半分真心，我便不会为梁氏所神伤了。前年，侧福晋张佳氏殁了，王爷的意思，是想等那孩子生下来，就上书请立她为侧福晋，上宗室玉牒，享诰命金印……她年轻，横竖熬得我，王爷又一颗心都在她身上，我如今只想好好盼着我那几个小子都长成了人，和王爷半辈子的夫妻情分，也就到这儿了。”说着，又忍不住落了几滴泪，她轻轻一笑，道：“瞧我，才好了，我又来招你。”
　　定嘉道：“夫妻情分，千丝万缕，何以至此呢？难道他……”
　　苏兰道：“王爷和她呀，单是在一处，就算一句话不说，那彼此的眼神，都像是说了千百句话一样。妹妹，你知道么，我总算才知道这是什么，我和王爷呀，本不是投缘的，但彼此相濡以沫快二十年，也有情分在。我从前以为，我们之间的情分很深，就像一间老屋，木头虽旧了，也能遮风避雨。可她，她像一把火，一点儿火星子落上去，这老屋子就算完啦。烧得一干二净，最后不过是一地黑灰。”
　　“她怀孕了，头三个月害喜吃不下东西，整个人瘦了一圈儿。王爷心疼得掉下泪，亲去了厨房，看着人给她做碗山楂羹，我怀了五回孩子，生了三个阿哥，每一回害喜，别说掉泪，他连眉头都未曾为我皱过一下。从前我想，我是女人，这是我该受的，可从前我以为他那几句关心就是他疼我，我如今见了他是怎么真心实意疼一个人的，我就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了。”
　　定嘉不知该说什么，也只是叹了气，道：“姐……他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你也别太难过了。”
　　苏兰道：“我想通了。不过是，她若是敢打我子嗣和我这嫡妻的半分打算，我就要她……”
　　紫雁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苏兰便知她意，皇后病着，不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只得咽了话头。定嘉道：“我好羡慕妍纾哇，你看，她天生尊贵，不用想着如何取悦夫婿，更不必与旁人共享他的丈夫。”
　　苏兰道：“妍纾的驸马，皇上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她十岁那会子就该挑起来了，我舍不得，总说，还早，还早。这不到了今日，也有十多岁了。皇上如今是挑中了大学士明周的次子明沣，叶赫那拉氏。明年这时候，便下降。”
　　“这倒是很好的，在京中，可是时常入宫来给你请安。”
　　定嘉淡淡道：“但愿她，这一生不像我们一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