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勇者传》痴咲

5、兄弟？反目?

　　斯帕尔克正襟危坐，视线一直飘向一个目标：“嘿嘿，罗杰，她叫什么？”
　　罗杰僵了一瞬，放下木杯：“那是大卫带回来的女人。”
　　斯帕尔克颓丧了片刻，立马直起腰：“那不一定……”他眼珠转了转，“你看我怎样？”
　　罗杰忍住不翻白眼：“帅哥，行了吧。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坐一块？”他比划了一下对面的桌子：村子里的年轻人聚在那里碰酒唱歌。而这桌上基本都是年级较大的男人——这没什么好害臊的，他的年纪坐在这里尚小，但是他的胡子和面庞足够撑得起他的气场：成熟男人的沧桑和忧郁。这不是他自恋。
　　“嘿，兄弟。”斯帕尔克推了他肩膀一下，继又搂住他肩膀，“男人的魅力需要对比……”
　　罗杰听出了他语气里按耐不住的跃跃欲试和蠢蠢欲动，而且斯帕尔克的眼神始终钉在那位黑发黑眼黑衣服的女人身上——斯帕尔克的目的显而易见。
　　他难得生出了想要和斯帕尔克断绝关系的念头，不幸的是，这个念头再次一闪而过。
　　罗杰抹了一把脸：“我以为……你喜欢过琳恩？”他犹豫了一下，说出了那个名字。
　　斯帕尔克低头，拨动面前的木杯：“不，我一直喜欢她。但她已经是圣堂的祭司。而且，我们现在这样……罗杰，难道你不想在这里定居下来吗？”
　　罗杰一时凝噎。
　　斯帕尔克叹气：“他们已经不需要我们铲除残余的魔物，国王的军队自会为他们的臣民保护家园。”他抬首，星辰在藏青穹顶下垂，村民们酿造的果酒在他的舌尖轻柔拨捻，“也许，做个吟游诗人也不迟。”
　　罗杰拍了拍他的肩：“斯帕尔克，你比我年轻……”说出这种话也意外的令人感伤。
　　“罗杰，虽然白蔷薇曾经赋予过你责任……”斯帕尔克压低声，“但是你现在为什么不选择呢？”
　　罗杰注视着酒杯中的倒影——那张依旧帅气的脸。
　　他忍不住笑出声。
　　罗杰无奈地摆手：“你已经像是吟游诗人一样能言善辩了……不过我劝你离那个大卫带回来的女人远一点。”
　　斯帕尔克眼神一凛：“佐伊，她的名字是佐伊。怎么？你也看上了她？”
　　罗杰挑眉，猛拍斯帕尔克的背：“我说——”他搂过斯帕尔克的肩膀，凑近耳朵，“我感觉她不对劲。”
　　斯帕尔克皱眉：“什么不对劲？你是不是太敏感了，现在不是魔王兴盛、魔物横行的时候，没有攻击性的魅魔不会大摇大摆地进入人类的村庄吧……”他犹豫了一会儿，“应该不会？”
　　罗杰扶额：“你真是学不会分辨魔物种类。这些年轻人只是少见多怪才围着她——虽然我也承认她长得不错——你看见有一个老头凑上去吗？”
　　“对哦。”斯帕尔克锤手心，“罗杰你的直觉依旧那么好用！不愧是勇者大人。”
　　“小声……”罗杰抿了口酒，略显无语：看来以后王国会多出一个口无遮拦的吟游诗人，愿光明神保佑他的弓箭手意识和技能能帮助他逃离以后的追杀围堵。
　　今晚是村庄众人集结之会，在聊完家常后通常也是男女互诉心意的时段：村庄内全部的人坐在村庄中心的几堆篝火堆旁，两长桌分开男人女人。在分享完今年酿造的果酒后，村庄的居民基本上混坐在一起，尤其是新来的黑发黑眼女人——好吧，佐伊的对面扎堆了一群年轻男人，他们卖弄着自己的歌喉和舞姿。
　　斯帕尔克趁机参与了一把，赢了几杯酒和罗杰十分无语的村庄少女的纯洁之吻——单纯亲吻面颊。
　　罗杰已经意识到斯帕尔克这种单撩不负责任的行为明天会遭到怎样的报复，但是他因此也清楚的知道了斯帕尔克醉的程度，还有，自己应该也醉了——不然他会阻止斯帕尔克而不是坐在这里看好戏。
　　某些方面他似乎真的和查理学坏了。
　　斯帕尔克脚尖点地转了一圈——罗杰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他的小伙伴竟然能做出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坐在佐伊的身边，弹拨着空气弦乐，伸手问：“一支舞？”其他人在他身后起哄。
　　罗杰想把自己的脸埋进酒杯，他身边幽幽响起一声感叹：“男人啊……”
　　罗杰猛地向声源看去，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巫阿婆拿起一杯果酒：“想当年，查理一世举办舞会，邀请大臣贵族携儿女出席……”她的眼里浮动着酒中星辰。
　　佐伊面对着热情的邀约，略微僵硬地扯出一抹微笑：“若你讲的故事比我的高明，我便答应你的请求。”
　　斯帕尔克一怔，但没多做思考应允下来，村庄的年轻人拉来村里德高望重的人坐在他们这一桌做公证人。
　　佐伊黑曜石般的眼似乎是在微笑，但又似乎是冷笑：“我要讲述一对兄弟阋墙的故事……”
　　罗杰伸出手踌躇片刻，轻轻拍了拍女巫的肩膀。
　　“天地初始，分裂成两位神明：光明神和黑暗神……”
　　女巫阿婆白了他一眼，撑着下巴望向佐伊这边。
　　“他们本为一体，相亲相爱……”
　　罗杰冷不丁寒毛竖起，四下张望，也未发觉不对劲。
　　“黑暗神创造了山川湖海，光明神创造了飞禽走兽。他们与他们的造物一同快乐地生活……”
　　偷偷过来的小女孩从桌下探出头，伸手拿走了罗杰面前的果子。
　　“然而光明之神开始着手捏造与他们外表相似的物种，并逐步赋予他们曾经造物所不曾拥有的意识和灵魂。黑暗之神愤怒地谴责光明之神的不公……”
　　罗杰若无其事地悄悄将果盘推近小女孩，女巫阿婆也视若无睹。
　　“光明之神一意孤行，甚至不惜与黑暗之神争执辩驳，他们的情谊因为理念的相悖而日渐破裂……”
　　小女孩叫了村庄其他的小孩都到罗杰的长桌旁，光明正大地拿果子，果汁染了一手。
　　“黑暗之神按捺不住杀心，意图消灭这个新生族群，却被光明之神发现，他们终于大打出手……”
　　佐伊的微笑仿佛是月光浮于水面。
　　“新生的族群一直躲藏在洞穴中，直到战争的最后，他们才钻出洞穴，亲眼见证了黑暗和光明两败俱伤……”
　　罗杰抱起一个小孩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将一个果子递到他面前，身旁的小孩纷纷要求坐在他腿上；一旁的女巫阿婆咳嗽了几声，颤颤巍巍地剥开果实皮囊。
　　“他们杀死了他们。（They murdered them.）”
　　佐伊捧起木杯抿了口酒，周遭的听众深吸一口气。
　　“新生的种族欢喜地浸泡在神蒸腾的汁血中，饮入的人成为了新的‘神’。种族繁衍，血脉代代稀薄，尔后，‘神’归众生。”
　　佐伊垂下眼帘，面庞犹如冷漠的月照耀着清冷的雪。
　　村民们陷入诡异的沉默，片刻后爆发出激烈的反响。
　　斯帕尔克挠了挠腮帮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个故事……闻所未闻。”斯帕尔克略微艰难地承认对方。
　　佐伊抬眸：“不过是轶闻传说。你的故事呢，弓箭手？”
　　斯帕尔克怔愣，眯起眼：“弓箭手？”村里的人只知道自己的射箭技术高超，还不至于……这个称谓是不是太过针对？
　　佐伊轻哼，一下拽过斯帕尔克的衣领，在他耳边说：“海伦公主派我来监视你们，弓箭手——”她猛然松开手，斯帕尔克猝不及防后仰摔在地上，摸不着头脑地瞪着居高临下的佐伊——她什么时候站起身来了？
　　“看来吟游诗人的故事不过如此。”佐伊面无表情地说，“谁想和我比酒量？”一众年轻人纷纷高举酒杯。
　　没有人会嘲笑斯帕尔克，即使他灰溜溜地一路连滚带爬地回到罗杰身边。
　　“罗杰！”他几乎是咬着牙尖叫着。
　　罗杰不耐烦地回头啊了一声，他正要处理一堆抹着眼泪的小屁孩。而阿婆依旧颤颤巍巍地撕下果皮，表演一位高龄老人真实栩栩如生。
　　斯帕尔克抱着罗杰坚实的臂膀，从未感到如此有安全感：“那个佐伊，佐伊……”
　　“啊，你未来对象怎么了？”罗杰试图拨开斯帕尔克的手，无果。
　　斯帕尔克面上表情一阵扭曲：“什么未来对象！我一直爱着琳恩！”
　　罗杰敷衍地附和了几声。
　　“她是……”斯帕尔克拉近了罗杰的耳朵，压低声说，“她是海伦公主的卧底！”
　　罗杰哦了一声，仿佛不在意。
　　斯帕尔克晃着同伴的一只手臂：“她是来监视我们的！”
　　罗杰递给小孩一小块面包：“我们犯什么法了吗？”
　　斯帕尔克呆住，猛然醒悟：“对哦！她又不能来！我们也没犯法耶！”重新焕发神采的斯帕尔克坐在罗杰的身边灌了自己一杯果酒，“刚刚她讲了个故事，罗杰你听过没啊……”
　　“你都没说我怎么知道……”罗杰在心里翻个白眼。
　　“那你听我说——”

　　深夜，佐伊在安歇的床铺上猛然睁开眼，她化为一滩黑水融入房间的阴影，窜过火星未灭的篝火，直达山之巅月光拂照之处。
　　她再次堆砌为人形，双手虚空画圆，黑影为托，月光为镜，再一抹，镜面照出查理二世的脸。
　　“陛下，他们没有怀疑。”黑影振动着空气，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
　　镜中的查理二世撑着脸颊，翻动着桌上的书籍：“琳恩祭司已经出发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她抓住了一名墓地女巫。”
　　“海伦公主没有消息。”黑影一板一眼地向他汇报。
　　查理二世说：“那名女巫在押解至王都的途中被劫走了，海伦只是在晚餐时嘲笑了押解队伍。”
　　黑暗之影说：“是海伦公主的朋友墓地女巫范妮。”
　　查理二世十指交叉：“她无须你担忧，你现在只需要关照好罗杰和他的剑。”
　　黑暗之影：“遵命，陛下。”
　　镜面蒸腾消散，黑影溃散，黑暗之影再次融入万物的休憩之影，静寂无声。
　　查理二世把玩着手上的胸针，呢喃着罗杰的名字，眼神扑朔。
　　憎恶？怨恨？烦恼？亦或是暧昧？
　　查理二世抿唇，胸针的尖锐刺破了他的指腹，鲜血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嗞啦窜上一缕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