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强国攻略（重生）》柳锁寒烟

52、海战序幕（二）

　　“李鸿章病了？朕当然知道啊。”

　　旅顺军港中，以镇远、定远两艘铁甲舰为首的二十九艘战舰一字排开，礼炮齐鸣。铮铮铁甲迎着阳光，绽放出工业革/命时代的暴力美感。

　　皇帝专车在红毯的一头停下，黑底漆金的马车大门打开，载湉一面下车，一面奇怪地看向盛宣怀：“你们在保定看了英国医生，说是‘肺部一些轻微的增生引发了炎症，需要按时服用药物抑制’不是吗？”

　　他说着摊手笑道：“朕知道派梁启超到医院绑架李中堂是有点乘人之危，但咱们并肩作战数月之久，盛大人你该不会还在记朕的仇吧？”

　　这样的话换了五个月前，盛宣怀早就跪在地上磕头请罪了，现在却只是苦笑道：“臣倒希望真的只是记仇那么简单就好了。陛下，是时候给那些‘肺部轻微的增生’下一个更准确的定义了——那是肿瘤，也就是洋人口中的cancer，中医里面的‘癌症’。”

　　盛宣怀说着眼中浮起一层水光：“肿瘤已经压迫到右肺很大一部分气管，并不‘轻微’。定时服药也不是为了‘抑制炎症’，而是因为我们已经别无他法，只能靠吃药图个心安罢了。中堂的意思是，如果他不幸......就大冰镇尸、秘不发丧，直至北洋海军得胜归来。”

　　“什么？”载湉一惊，怒道，“这么大的事情你现在才告诉朕？”话一说完，忽然又连自己都觉得无力。李鸿章是北洋海军的顶梁柱，北洋海军又是整个中国的镇海基石。知道又怎么样呢？在中日交战正酣之际，他敢把这尊擎天之柱送进医院，送到外国医生的刀下、任由洋人决定生死吗？

　　想到三个月以前李鸿章还精神奕奕地跟着他巡视鸭绿江沿岸江防工程，并且撞破了他和载澍偷偷打猎烤兔子吃的幼稚举动，载湉忽然觉得十月的海风莫名冰凉渗骨。他深吸口气，拍了拍盛宣怀的肩膀：“派专列送他的家人去盛京团聚。”

　　两人说话间，镇远号铁甲舰已经放下了栈桥，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穿着雪白的提督礼服，胸前装饰着金黄的挂穗，率领众人在红毯的尽头恭迎皇帝：“臣海军提督丁汝昌，恭请吾皇圣安。”

　　载湉伸手想亲自搀扶他起来，丁汝昌固辞不受，目光越过皇帝的身影，看到的却是不是那位总是长袍马褂却让他敬若严父的长者，而是年轻的盛宣怀西装革履的身影。他期盼的目光不由微微一黯。

　　“中堂大人患上了肺炎，正留在盛京修养。”盛宣怀怕他误会是皇帝囚禁了李鸿章，忙出言解释道。

　　“当然，”丁汝昌将腰背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皇帝，“皇上龙恩浩荡，一定会治好李中堂。北洋海军上下官兵一心，一定会戴罪立功，杀敌卫国。”

　　得，连“戴罪立功”的话都说出来了，就还是认为在慈禧太后支持下建立起来的海军仍然背负着“后党”的原罪；生病神马的只是借口，李中堂实际上是被皇帝扣在了盛京做人质呗。这下有“绑架人质”前科的小皇帝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被盛宣怀用调笑的眼神看了好几眼。

　　载湉温和地笑笑，也不辩解，转头命人送上那块用龙飞凤舞的楷体写着“靖远号”三字的黑金匾额。丁汝昌顿时露出热切的眼神。海军跟陆军不同，这个兵种太过于依赖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海上训练每打废一根炮筒，烧掉一吨煤炭，其本质都是在燃烧白花花的银子。

　　所以开启了烧钱模式的他们，并不能在当权者面前维持什么手握十万重兵、分分钟造反的架子，而是有奶就是娘，谁给钱谁是爸爸。

　　慈禧当政时期，李鸿章为了给北洋海军争取发展经费，一直在极力邀请慈禧亲临旅顺视察，甚至一度将旗舰定远号都布置成了奢华的海上行宫，就等老佛爷赏脸光临了。可惜慈禧始终端着皇家太后的尊贵架子，不愿意亲自来见他们这群粗鄙武夫，最后只派了李莲英这个阉宦过来，替她检阅海军。

　　如今当权的光绪虽然跟北洋海军有着这样那样的矛盾，但好歹愿意给海军买船了。看在这艘崭新的万吨巨轮的面子上，丁汝昌看皇帝的眼神终于多了几分温度。

　　盛宣怀又道：“这匾额是李中堂亲笔手书。”

　　丁汝昌眼中的慎重之色顿时更盛了几分，他恭敬地整了整衣冠，环视四周，大喊：“预备，敬礼。”

　　礼兵鸣枪奏乐，二十九艘舰艇同时打出欢迎祝福的旗语，北洋将士齐刷刷地向着那块匾额行了个军礼，代表着还停泊在菲律宾港口、尚未驶入中国内海的靖远号已经正式成为北洋海军的一员。原经远号铁甲巡洋舰管带邓世昌、大副陈策，从光绪手中接过代表舰长、副舰长职位的军服绶带，正式荣升靖远号指挥官。

　　原本停泊在镇远号身后的经远号铁甲巡洋舰、致远号穹甲巡洋舰、右一右二右三鱼雷艇等辅助舰艇，相继开动轮机驶入预定泊位，代表着以靖远号为核心的北洋海军第三战列舰分队正式成型。

　　其军容整洁、纪律严明、信念统一的模样，看得载湉看得唏嘘不已。

　　虽然他以前经常吐槽李鸿章延误战机，将一柄屠龙之剑放在港口中吃灰生锈，但自己掌权跟陆海两军有了接触之后，才发现为什么李鸿章会像疼爱幼子一般悉心地呵护这支舰队。因为虽然也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跟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陆军相比，信奉“舰长与军舰同生共沉”的北洋水师，也许是全中国唯一一支还有几分军人气节的军队了。

　　但气节毕竟是不能当炮用的，真正想要杀敌致胜，还是要落实到战略战术层面上来。

　　作为高科技兵种的海军即便在清朝也是留洋党们的天下，跟随丁汝昌、林泰曾等高级军官在镇远号配备的舰上餐厅里享用了一顿英国格拉斯牛排之后，载湉忍不住发问：“船是给你们了，可怎么开到中国来，还是个问题。”

　　他说着朝下面微微一抬手，盛宣怀会意，接过话头说：“靖远号原属德国公海舰队第一战列舰分队序列，陛下提出购买之时，该舰正在德属西非执行巡航任务。付款之后，德国海军司令部直接向舰上士兵发出命令，让他们驾驶该舰沿印度洋北上，经马六甲海峡进入南中国海，赶赴广东马尾港与我国进行交付。但仍在途中，中日战争便爆发了。”

　　“根据国际惯例，交战国的船只不能在中立国的港口停留。菲律宾肯收留我们七十二小时，已经是英国人（菲律宾此时是英国殖民地）看在钱的面子上才做出的让步了。我昨日收到靖远号从菲律宾海港发回的电报秘文，船只经过上万里航行，12座圆形锅炉有两台出现轻微故障，致使主机只能输出80%的动力，航速从标准的16节掉到14节——可以说状态并不理想。但好消息是，武器系统依旧完好无缺。”

　　“现在的问题是，从菲律宾到旅顺还有1672海里、整整三天三夜的航程，伊东祐亨肯定不会坐视我们的战列舰大模大样地北上与母队会合。”

　　“这个不成问题，就看皇上肯不肯陪老臣赌一把了。”盼买船盼了十几年的丁汝昌对这个问题显得早有准备，“日本人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靖远北上、与我军汇合，以我对伊东祐亨的了解，日本海军必定会倾巢出动。那么为了达成舰队会合的目标，我们就全军出动，接应靖远好了。”

　　此言一出，四下俱惊。载湉眉头一皱：“全军出动，那旅顺怎么办？我们的母港离日本大舰队的锚地，可只有不到四百海里的距离。”

　　“哪里有船，哪里就是母港！”丁汝昌斩钉截铁地说，“中国拥有长达3万六千里的海岸线，没有旅顺，我们还有大连。没有大连，还有天津上海，甚至还有南边的马尾和海南。只要舰队不被击沉，日本人占领一个空荡荡旅顺又有什么作用呢？”

　　“这真是......”盛宣怀看了看皇帝的脸色，顿感为难。

　　旅顺位于辽东半岛的突出部、黄海和渤海的分界点上，据京师直线距离不足三百里，可谓是海防的重中之重。一旦丁汝昌的“空城计”被日本人察觉，日军完全可以趁北洋海军远在南中国海的时候发起登陆作战。这样一来，后方的山东、天津、乃至皇帝的爱妻稚子所在的京师北京，都将处于日本人的兵峰之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年仅二十三岁的皇帝身上——在仍旧是皇权至上的旧中国，除了皇帝本人，没有人敢做这样的决定。但战争打到这个份儿上，谁又不是拿命在赌呢？

　　工业化时代的战争早就成为碾压一切权贵与阶层的大决战，皇室的命运早已牢牢地与国家绑定在了一起。南宋年间，龙子凤孙们隔着一条长江便可以置身事外、悠闲吟唱□□花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一切就拜托提督大人了，朕和李中堂在盛京等你们的好消息。”载湉望着丁汝昌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