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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沉冤昭雪 ...

  •   这些时日,南园忙活着给杭卫纳采定亲之事。光是纳采礼就有好几十种,如寓含吉祥祝颂之意的羊、香草、鹿;象征夫妇百年好合之意的胶、漆、合欢铃、鸳鸯、凤凰等;激励劝勉夫妇崇尚美德的蒲苇、卷柏、舍利兽、雁、九子妇等。这样一顿忙活,弹指之间便是七月流火,七夕乞巧节也将至。

      临着七夕,陈嬷嬷前来香草居送赤小豆,说是《齐民要术》中曾记载:“七月七日,男吞赤小豆七颗,女吞十四枚,可令疫病不相染。”杭老太太特地嘱咐她往各院子里送去。

      陈嬷嬷来时,杭柔恰巧不在,前往园中的沧海择取荷花。七夕有采莲之说,京城中未出阁的女子皆爱采莲花,尤其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摘上一朵并蒂莲,寓意花开并蒂、佳偶成双。

      杭柔对于并蒂莲却不甚热衷,主要是想着采些莲子放入刚绣好的荷包中,送与程青平,以表相思之情。这些日子,程青平送来的东西实在是多,昨儿便又送了摩睺罗,摩睺罗是乞巧节物,乃释迦如来的眷属,是灵巧智慧的代名词。他送来的摩睺罗是象牙雕镂而成的,外置碧纱金缕罩,下雕木彩装襕底座,真身穿戴之物皆为七宝饰之,金光灿灿。

      她不得不报之以桃,投之以李,想来想去,便亲手做了个荷包香囊,今早起来前往莲塘采些莲子,装入其中,以表心意。

      清晨的荷塘,空气十分清爽,巧儿和翠喜摇着双棹,杭柔坐在舟中,吟唱着采莲曲。秋风轻轻掠过,荷气衣香便从水上飘来,满眼皆是“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远处两两鸳鸯小,交颈戏水闹。舟行其间,忽而鸳鸯惊起去,潜入水中,犹剩花下女儿知。杭柔等人采了好些莲子,见天渐渐热了,便上了岸回香草居去了。

      “姑娘,听闻七夕那日,南朱雀门外街上有许多好玩的物什,比如彩画金缕的水上浮、雕刻花样的花瓜、糖蜜制成的果食笑靥儿、束以红蓝丝线的种生豆麦……”巧儿道。

      “京城素来繁华,遇着时节大多是帐设彩幕,买卖货齐,坊间百姓可指着这些营生呢!我晓得你这丫头打着什么主意,咱们七夕那天断然是出不去的,姑且死了这条心。

      “不过,纵使不能看看坊间的热闹,也能凑凑咱园子里的热闹。七夕乞巧女儿节,乃咱们姑娘家的佳节,自个还能怠慢了不成?”杭柔回到房中,吃了口玉井饭,接着道:“白藕真是鲜嫩,莲子也是香甜,这名取得好,吃食也做得好!”。

      “玉井饭可有什么讲究不成?”巧儿问道。

      “这玉井饭源自一个神话传说,相传华山西峰有口名为玉井的深潭,里头遍植白莲,又名玉井莲,花足足有十丈高,而它结成的藕像船一般大。

      “韩愈有诗曰:太华峰头玉井莲,开花十丈藕如船。玉井代指莲花,藕和莲子都是莲花结成之物,所以藕与莲子制成的饭便叫玉井饭。”杭柔道。

      “哦,原来还有这般说道!真真是长见识了!姑娘,您说乞巧那日,咱园子里会是怎样热闹呢?”巧儿道。

      “过几日,你就晓得了。”杭柔卖着关子道。

      过几日便是七夕乞巧节,素玉带了一些丫鬟在梯云楼洒扫,预备着那晚的宴席。梯云楼位于南园西南处一独立庭院内,是园中最高的建筑,乃登高望月最佳观景处。

      庭院墙边堆砌着太湖石叠成的假山,假山中用处有二,一则为景致所设,二则为登楼踏跺,石又称之为“云根”,登此假山犹如行云踏雾,故取名为“梯云楼”。

      “你们这些丫鬟好犯懒呀!这假山下的翠云草竟快枯萎了!若是被老太太和姑娘瞧见,仔细你们的皮!”素玉道。

      “素玉姐姐莫急,我有法子可使此草复生!”一位丫鬟说道。

      “哦,什么法子?”素玉道。

      “这法子有些不堪入耳,但却也实在,用那旧草鞋浸粪坑一天一夜,再拾起晒干,反复数次,最后用石块压平,放在草边,不出一日便可使其复生。”丫鬟说道。

      “那便依你说的做,这儿由你负责便是!做好了有赏,若是做不好,那自行领罚去!”素玉道。

      杭柔被巧儿怂恿着前往梯云楼,正赶上素玉训斥那些丫鬟,素玉上前请安道:“姑娘这会子怎么过来了?这楼上还未曾整理妥当,姑娘就别上去,怪沾灰惹尘的,没得脏了衣裙。”

      “无妨,早上吃多了些,便在园中走走,消消食,随意转转便到了此处,这儿的凌霄花开得真盛呀!”杭柔指着那些从假山上垂落下来的凌霄花道。

      梯云楼旁假山处种有一株年岁甚老的凌霄花,枝干虬劲有力,蜿蜒盘旋在假山上,花开成簇,灿如云霞,仲夏里头争辉显得更加艳娇。

      “姑娘也同大娘子那般爱这凌霄花,想当年大娘子怀着您,那会子您在大娘子腹中才四五月的光景吧,那年夏日这儿的凌霄花也开得特别好,柳氏为了讨大娘子欢心,可是费了心思,将这凌霄花好生呵护,精心照料,也得亏她房中有个擅养花木的玲珑,才让刚刚从别处移植的凌霄开得如此盛!哪像今儿这些侍弄花草的小丫鬟,不用心学习其中的门道不说,做事还怠懒!”素玉道。

      “这儿的凌霄花是柳氏为讨我娘欢心,特地移植的么?”杭柔问道。

      “是呀,这凌霄花年岁久远,可是花了大价钱从外头采买来的。”素玉道。

      杭柔点了点头,说道:“嗯,你先忙吧,我再四处走走。”待素玉离开后,她暗忖道:“这凌霄花虽好,但因着花香太劣,闻得久了妇人容易堕胎,难道精通花木的玲珑和柳氏竟会不知?

      “想来也是蓄谋已久的,果真蛇蝎心肠!我要将此事说与大哥,让他知晓跟紧些,断不能让大理寺轻判了不成!只不过,要抓紧将岚姐儿的婚事说定才好,不然案子一断,再说岚姐的婚事就难了!”然后便前往涵碧山房,同祖母商量去了。

      是夕,月朗星稀、澄澈空明,梯云楼檐梁上悬挂着一排福州所进的白玉灯,上面绘有鹊桥相会等样式,栅栏下放着若干盆夜晚盛开的玉簪花,形如玉搔头,洁白无瑕,灯月交辉、宝光花影,而四面轩窗皆落水晶帘,玉带流苏,风吹帘动,泠然作响,花香袭人,隐约间宛如置身广寒月宫中。众人来时,素玉等人早已将红爊鸡、时新果食、五色饾饤等节令之物摆放好。

      “祖母真真是会教底下人,瞧这素玉姐姐多会布置呀!这玉簪花摆在这,多应景呐!妆成试照池边影,只恐搔头落水中。嫦娥云髻玉簪斜,落地飘然化作花。今夜虽不是满月,但想来嫦娥仙子也在广寒宫中望着底下众人,故将这玉簪掉落,化作了梯云楼上之花吧!”杭岚奉承道。

      “什么嫦娥仙子,今夜乃织女牛郎相会,岚妹妹又在这牵强附会了!净胡说!”杭盈不痛快地说道。

      “总归都是月下美人、天上仙娥的,咱今儿也托祖母的福,附庸风雅一回,纵使说错了也别见谅!”杭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高兴道。

      “岚妹妹自然是喜庆,好运道,虽说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好歹家世清白,择了个及第进士,谋得个好前程,今儿酒喝起来了,话也多了不少,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杭盈因自个婚事仍还悬着,杭柔、杭娴、杭岚都有了好归宿,于是夹枪带棒道。

      杭岚并不理会,径自吃酒,随后转头向杭柔感念道:“妹妹所为,姐姐心中都记着,在此敬妹妹一杯!”

      “姐姐言重了,都是自家姊妹,理当同心!”杭柔莞尔一笑,也一饮而尽。

      杭盈本就是个心思浅的,虽说气性大了些,但饶是没什么坏心眼子,见杭柔杭岚言笑晏晏,便跑到杭老太太那诉苦,杭老太太安慰道:“盈儿莫急,该有的都会有!祖母记着呢!”杭盈这才不闹腾了。

      吃过宴席,众人又下了楼,在庭院里设桌案,铺陈好瓜果酒脯,对月穿针,焚香敬拜。然后又将蜘蛛安于盒子内,第二天清晨起来,观其网之疏密,再定其是否得巧。

      杭柔为了解开杭盈这些日子的郁结之气,特地让人在盒中做了手脚,使其网织得是又圆又密,次日观之,谓之祥瑞,寓意喜从天降、喜事连连!园子上下无一不传杭盈昨夜得巧,好事将至了!

      话说,那日杭柔同杭老太太商议后,经一番悉心挑选,最后遣了媒婆将杭岚婚事定下。七夕过后,待杭卫下值回府时,她便又去了趟林泉馆,将发现凌霄花之事说与他听,望其多多督促,紧跟案情,尽早断案,将恶人罪昭大白于天下,也好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杭卫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此事无需我过多插手,已有人将此事处理得妥妥帖帖!如今证据确凿,但尚未将案子断了,此乃顾及南园的面子,腾出时间让咱把府中事宜打点好,再立马将案子断了!”

      “是何人?”杭柔虽说心中早有了答案,但仍旧踟蹰地问道。

      “你道还有何人,能将你如此放在心上,如此揣摩你的心思,如此这般为你着想,除了他还能有谁?为母亲日日看诊的大夫,便是他不远千里去抓回来的,那日清明蹴鞠宴,为何风尘仆仆,就是如此!妹妹,如今能得这么一归宿,我这做大哥的也宽慰了不少,母亲在天之灵也得能以安息!”杭卫摸着杭柔的头说道。

      杭柔坐在紫檀马蹄足條桌前,回想起昨儿杭卫对她说的那些话,心中百感交集,说不上来的滋味。她忙摇了摇头,将思绪拉回到正在临摹的《尊胜目连经》,自语道:“快别想了!认真抄经吧!”由于婚期将近,待嫁之女不能擅自出门,所以预备着中元节那天让杭卫前往道观设斋醮,她便在家中抄写经书,超度祈福。

      中元节将至,京城的市井上热闹呐,比之不久前的七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早早就有卖冥衣、彩段、面棋、乳糕、麻谷窠儿、鸡冠花、纸糊架子、五彩衣服、练叶等等。

      茗宋带着几个小厮走在潘楼街上,拿着程青平给的单子一一对照采办,自顾自地念叨:“铺衬桌面的练叶、供养先人的鸡冠花……”一番采买下来,惹出一身白毛汗,他见着路边有贩卖瓜桃枣梨的,便上前买了些,用新鲜荷叶包着,下面系了红绳索口,然后打道回府,交差去了。

      程青平问道:“寺庙里都打点好了不曾?”

      “小郡爷放心,都交代好了!瓦舍的乐人也吩咐妥当了,那日便会在寺庙上演《目连救母》的杂剧,保准不出错!只是那日,往常都是祭拜自家先人,您这一来,郡爷夫人那,该如何是好?”茗宋道。

      “他们那边我自有主张,大理寺那可曾催过了?如今柔儿将府中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也该结案以慰她心了!”程青平又道。

      “是,都按小郡爷的吩咐办了,这几日就当有消息。”茗宋道。

      “嗯,仔细些,总没错,这些天辛苦了!下去歇着吧!”程青平说完,见他手里拿着一荷叶包,又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何物?”

      “哦,这个呀!刚才路上口渴,见有新鲜的瓜果买了些,没吃完带了回来,一回府就径自复命来了,还来不及放下。小郡爷,要不尝尝,现在这瓜果梨枣的可是丰盛了!又新鲜又解渴!本来还想买写些鸡头米,但想着得煮着吃,便作罢!”茗宋扬了扬手中的荷叶果子道。

      “现在有新鲜的鸡头米么?”程青平问道。

      “是呀!大街小巷哪哪都是,可多了!”茗宋道。

      “柔儿最爱鸡头米了,你歇会子再跑一趟,买些新鲜的鸡头米送去杭府。”程青平道。

      “送鸡头米给柔姑娘?可是,小郡爷,这寻常之物,柔姑娘若是爱吃怕是杭府的婆子也会采买,何必咱这巴巴送去呢?”茗宋道。

      “你懂什么?虽说是寻常之物,但却是情真意切,真真把她记挂在心上,所以遇着她爱吃的,便想着送去,你别问那么多,照吩咐做就是了!”程青平道。

      茗宋应了声,然后照办去了。

      中元节那天,杭卫赶往道观设斋醮,而杭柔则在家中设案祭拜。刚行完祭拜之礼,便听得巧儿大呼小叫道:“姑娘——姑娘——”

      “何事如此惊慌!跑得这般上气不接下气的!”杭柔问道。

      “刚刚——刚刚——大理寺来人了!说是——柳氏一案现已审明——证据确凿——大娘子之死——得以沉冤昭雪了!”巧儿喘着粗气,大口大口地说道。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杭柔合十道。

      “还有——程小郡爷!他——他今日——在”巧儿依旧喘着粗气。

      “不急,先缓缓,慢点说!”杭柔道。

      “小郡爷,他今日在寺庙建盂兰盆会,广施米粥钱银,又架了高五尺的竹竿台子,最上面编有成灯窝形状的盂兰盆,上头挂了好些五色彩衣、冥纸物什等,然后烧掉。还请了乐人接连上演杂剧《目连救母》。”巧儿道。

      杭柔一听哪里不知,程青平这是为着谁?大理寺一事若说今日结案是巧合,那建盂兰盆会决计不可能再是巧合了!于是道:“嗳!这番情谊可叫人如何是好?”

      “怎么如何是好?姑娘竟是糊涂了不成!若有人愿这样待我,我必定将整颗心都交与他!您这会子还犯什么愁了不是?您这是桃源路接天台路,缔得今生美满缘!还顾虑什么呢?”巧儿道。

      “他既如此待我!用情至深,我也决不负他!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君心不负卿。”杭柔眼角带泪,心下有了成算,决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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