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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中秋月圆 ...


  •   中秋前后,京城内外馥郁芬芳,大街小巷的丹桂皆繁英满目,天香云外,真真是“露邑黄金蕊,风生碧玉枝”!昨夜杭柔因着今日乃出阁大喜之日,早早地便被素玉催促歇息了,但越是想入睡越是难眠,索性独自起床,悄悄地将窗户打开。

      十四的月亮虽不如十五的圆润,但总归是皎洁的,忽而又闻得一阵丹桂飘香,香草居并未种植桂花,想来是园中香林苑十样锦亭后的二亩丹樨林,杭柔想起刚进得园中的光景,想起那个秋日,想起在园中的种种……不禁吟道:

      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
      靡靡风还落,菲菲夜未央。
      玉绳低缺月,金鸭罢焚香。
      忽起故园想,冷然归梦长。

      夜渐渐深了,秋风四起,略带着些凉意,杭柔打了个寒噤,便轻轻地关上窗户,回去歇息了。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陈嬷嬷带着一众丫鬟来了香草居,戴红叠绿的,脸上个个洋溢着喜气,一进门便直给杭柔道喜。杭柔因着昨儿睡得晚,她们进来时仍旧恍恍惚惚的,任由着素玉梳洗摆弄。

      “哟,我的好姑娘,今儿是您的大喜日子,虽说繁文缛节多了些,但精神头可得打起来呀!我昨儿特特吩咐了素玉要伺候您早些入睡,怎今儿还这般迷瞪呢?素玉去将薰陆香取来燃上,清神醒脑。”陈嬷嬷说道,然后又拿起一瓶蕉叶纹水晶罐,将里头东西倒在手上,抹向杭柔发间,顿时满屋子清香。

      “嬷嬷这是何物?竟这般香?”杭柔问道。

      “这是香发木犀油,涂上可令发丝乌黑发亮,且随着时辰越久,香气越淡,到了晚上,姑爷闻着保准欢喜!”陈嬷嬷道。

      杭柔脸色瞬间疑似染上了一抹绯霞,唧哝道:“嬷嬷几时也爱这般取笑柔儿了?”

      “倒也不是什么取笑,这姑娘大了,到了出阁之时,自然是要明白这些,本来这些一般都是大娘子在出阁时,交待给姑娘的,只是……如今老太太便唤我来将这些说与姑娘听,望姑娘不要嫌弃才好!”陈嬷嬷道。

      “嬷嬷说得是哪里的话,竟这样见外?嬷嬷只管教诲,柔儿定当仔细听、用心记!”杭柔道。

      陈嬷嬷便让其他人退下,关上房门,拿出一本小册子,边翻边说与杭柔听,杭柔虽脸红成一片,却也耐着性子,仔细听着这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一番交谈后,陈嬷嬷便又让丫鬟们进来张罗,过了一会子取出一套头面,说道:“姑娘今儿是中秋,与二月十五的花朝节相对,花朝对月夕,寻常姑娘家戴些如意云月兔纹的耳饰、金镶紫晶月兔簮便可。

      “但今儿不同,您除了戴上程府送来的催妆花髻,还特特得穿戴上这支金嵌珍珠松鼠葡萄簮,以及金累丝松鼠瓜蒂镶珍珠耳环。这是老太太专门为姑娘置办的,松鼠与葡萄代表着送子多子,寓意多子多孙。”

      “嗳,多谢祖母的一番心思,今儿我便要出阁了,也不能时常侍奉在祖母身边,祖母年纪也越来越大,想到这些,心里总归不是个滋味……”杭柔道。

      “姑娘,有这份心,老太太就高兴了,老太太那有我们照顾,姑娘也不必过于担忧,只不过若是得空,时常回来看看,也好宽慰老太太的心呐!”陈嬷嬷道。

      “嬷嬷说得极是,祖母那还要请嬷嬷多多费心!”杭柔道。

      “姑娘自是放心,赶快吃些雪霞羹、广寒糕,今儿得忙活一整天,整日可能都吃不上东西,趁着现在闲暇些,多吃点!”陈嬷嬷让素玉打开食盒,将那些吃食取了出来,说道。

      “日后怕是想再吃嬷嬷做的吃食,怕是难了!”杭柔夹了块广寒糕,咬了一口,如鲠在喉道。

      “姑娘快别说这些话了,仔细又将眼泪惹出来,好不容易将妆面化好,今儿不兴说那些伤心话!瞧瞧姑娘今儿多美呀!直叫人移不开眼儿!”陈嬷嬷转过头偷偷抹净眼泪说道。

      忽而听得外头一阵礼乐声、鞭炮声,响彻云霄,丫鬟捂着耳朵进来报:“姑娘——姑爷来了!现今正在二进门,被大伙拦着给利市钱呢!好不大方,散这利市钱物花红等都跟撒水一样,大把大把的!红彤彤一片!”

      “是了是了,这是咱姑爷对姑娘的疼爱呢!”陈嬷嬷、素玉等人笑吟吟道,复而将杭柔全身上下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见着并无差错,便将销金盖头盖上。

      “昨儿便按着旧俗惯例将巧儿、翠喜派去了程府,这東朝的旧例,迎娶前一日女方要前往男方家铺房挂帐、添设奁具,直至将新妇迎娶入房中,才能走动离开,也不知这两个丫鬟可曾将事情办妥不曾?”陈嬷嬷道。

      “嬷嬷放心,这俩丫头自小跟着我,虽说巧儿寻常贪玩了些,但遇着正事,却毫不含糊。”杭柔道。

      “姑娘莫急,姑爷虽说到了二进门,但还需一程子功夫,得拿酒款待他们一番呢!姑娘和姑爷是御赐的亲事,没经过完整的那些婚娶之礼,像娴姐儿便是一整套下来的,咱老太太可是先聘了媒人,拿那草帖子送与林家,林家再拿草帖前去问卜算卦,求得吉利,方才回帖,再唤了媒人过细帖,细帖中除了将写明议亲之人的生辰八字,还要将双方三代内的家世及所带财产写得一清二楚,这才叫做定帖。

      “然后双方便会假借园子、或画舫相看,若是双方合意,便将金钗插于发髻中,若是不合意便送两匹彩缎,以示压惊。若是插钗,媒人便往两处协商,议聘礼之事。林家那回也是看重娴姐儿的,送了珠翠首饰、金银器物、茶饼绸匹、销金裙裳,还牵了两头羊来。

      “不过咱杭府回礼也是妥当,姑娘自是晓得,紫罗彩缎等不消说,还打造了两双金鱼箸。姑娘管家这些时日,园中众人都说您心善大度,这些子庶出的姊妹,您个个都视同嫡亲姊妹一般,竟无嫡庶之分!姑娘这般好,上天横竖该是配着姑爷同样好的人!”陈嬷嬷见时辰尚早,便与杭柔说起了闲话。

      程青平今日确实很高兴,早早就穿戴好了,草草扒了几口吃食,便上下踱步巡视着忙碌的众人,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天,内心焦躁地算着时辰,慢慢熬着。

      好容易等到刻定的时辰,他催促着行郎快快发亲,只见行郎分别捧着五色花瓶、照台、百结、衣匣、花烛、裙箱……礼乐官奏着喜庆欢乐的鼓乐,吹吹打打着,引着迎花担子前往杭府南园。

      到了南园,本以为马上就能见着他日思夜想的柔儿,哪晓得却被拦了下来,他赶紧命人将那利市钱、银碟、花红等物散了出去,挥金如土。然后又在堂内喝了一轮待婿酒,这才进得内院。

      在香草居前,礼乐官鼓乐催妆,素玉等丫鬟在门前拦道:“今番姑娘出阁,姑爷可曾备诗不可?若是不曾,那就当下来一首,要不咱们可不依呢!”

      “喜气拥朱门,光动绮罗香陌。行到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不须脂粉涴天真,嫌怕太红白。留取黛眉浅处,画章台春色。”程青平道。

      “一首太少,甚无诚意,姑爷再作一首罢!”素玉捂着嘴笑道。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程青平不假思索道。

      “俗话说,事不过三,姑爷最后再作一首!”素玉刁难道。一旁的克择官报着吉时,很是催促。

      程青平情急之下,绞尽脑汁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著双眉待画人。”

      杭柔在里头听着,这三首催妆诗,一首比一首着急恳切,想来这程青平真真猴急了!便打算不为难他,让人将房门打开。

      房门一开,程青平便三步并两步地长驱直入,进了香草居后,反倒手足无措起来,牵着杭柔的手汗涔涔的,略带紧张道:“柔儿,我来了!”

      杭柔盖着盖头轻轻的应了声,在克择官的催促下,他们来到明晖堂拜别了杭老太太、杭卫等人,便出阁上了轿子。

      因着是中秋,一路上很是热闹,丝竹鼎沸、彩络招展、锦旆飘扬。临街铺子上随处可见绒线、蜜煎、新酒,以及时令水果石榴、梨、枣、弄色枨橘、板栗等等。为今儿的迎亲队伍更是增添了几分喜色!

      等迎亲人马回到程府时,时辰却也是刚刚好,克择官拿着盛满五谷豆钱彩果的花斗,朝门外撒去,候在门外的小孩子纷纷拣拾,这是为了压住青阳之煞气。

      待杭柔下轿后,一位侍女朝轿子相反处捧着镜子,而另几名侍女手拿莲炬花烛,在前边引着路,杭柔身侧是南园随嫁过来的两名丫鬟,在她们的扶持下,她踏着青毡花席,跨过马鞍,稍微弯曲着身子平秤而过,入得中门,进一房内,坐在事先预备好的悬帐里头。

      等了一会子,程青平也进得房中,谓之坐富贵。而后,在礼乐丝竹声中,程青平一手执槐筒,一手绾住同心结,杭柔则牵着同心结的另一头,步入中堂。

      程天明、赵燕蕴等程府众人坐于其间,一番行礼跪拜之后,程青平拿着机杼挑开盖头——“香腮沾霞,耳坠璎珞直摇曳,云鬓染墨,头环凤钗欲飞扬!”——杭柔好一副云鬓香腮的芙蓉之色便露于人前,他看得呆愣愣,直到一旁的礼乐官咳嗽示意,方才回过神来,按着引导,又带杭柔前往家庙祭拜……此后等等繁文缛节自是不必说。

      捱到月上柳梢时,杭柔才回到房中,稍稍透了口气。巧儿、翠喜早已等候在此,见杭柔回房,说道:“姑娘今儿可是累着了,姑爷特特叫人备好了金玉羹、菊花饼、糖蜜酥皮饼、真珠元子。小厨房刚做好端上来的,姑娘定是饿了,快吃些吧!”

      金玉羹乃山药、栗子加以羊汁熬成的,杭柔一入口,便觉香甜滋养,想到程青平如此贴心,心里不觉更加愉悦,嘴角也是抑不住的上扬!

      “姑爷现今还在中堂宴饮,今儿来往赴宴的亲朋好友真真多,一时半会子也脱不开身,刚刚便派茗宋来报信,说姑娘若是累了,可先行梳洗,不必拘着俗礼,早早换下这一身厚重的行头,在房中等他便是!”翠喜道。

      杭柔吃过晚膳,也觉又累又重,既然程青平派人传话并不介意,那她也乐得自在,便吩咐翠喜、巧儿伺候梳洗更衣。一番梳洗后,换上轻便的衣裳,她顿时舒了口气,今夜的月色分外地好,坐在南窗之下,遥望着天上的明月,月光溶溶,笼罩其间。

      程青平进来看到的便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的样子,在酒意的侵染下,不禁意乱神迷!上前轻声唤道:“娘子——柔儿——”

      “你回来了?我让翠喜、巧儿去准备盥洗之物,累了吧,泡泡零香草药浴,解解乏!”杭柔道。

      程青平见杭柔仍旧拘着,想来刚嫁入程府,难免会有些无所适从,于是应道:“有劳娘子了!”

      巧儿、翠喜将盥洗之物备好便出去了,杭柔生硬地帮着程青平更衣,毛手毛脚的,全然不见平日里头的半分灵光,虽说陈嬷嬷今儿早上刚刚交代过,该如何如何,可真到了这一步,面对着程青平,饶是杭柔内心再强大,也终究不过是个刚出阁的豆蔻少女,这闺房之事如何叫她不羞涩呢?

      程青平明白杭柔的尴尬,由于喝了酒,声音也带着些沙哑,听上去更加沉稳,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洗好便出来!”

      杭柔连忙点头,如释重负、落荒而逃,出了耳房,她仍旧是坐在窗边,抬头痴痴地望着月亮,想象着今夜坊间该是有多么热闹,金明池上的羊皮小水灯肯定是铺满水面,灿如星辰;园子里的香林苑十样锦亭后的二亩丹樨林,祖母、大哥他们今儿肯定在那赏月宴乐;而香草居今夜又该是多么的寂静……

      屋内描金大喜字的红烛呲呲地燃着,芸辉草磨成屑涂饰的墙壁也泛着淡淡的幽香,透过撒满金银钱、五色彩果的大红销金帐子,沁入心扉,就这样想着想着,她倚着窗边,双手枕着,沉沉睡去。

      程青平兴冲冲地洗完出来寻杭柔,却发现她沉沉睡在窗边,心底哑然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月光笼罩下的杭柔,让他想起书房中挂着的《海棠春睡图》,回想起自己早先对画思人之事,如今出水芙蓉似的脸庞儿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眼前,睡得那般慵懒。

      程青平餍足地看了半晌,却终是不忍心打搅!望着桌上那两盏不曾动过的合卺酒,叹了口气道:“海棠春睡早,杨柳昼眠迟。罢了!”便蹑手蹑脚地铺好床铺,将她抱了过去,细心地掖好被角,放下帐子。

      描金大喜字的红烛依旧呲呲地燃着,隔着大红销金帐子,程青平望着枕边的杭柔,心中一片旖旎,回想起小时的灵泉寺的相遇,长大后宝癊宫的初见,而后种种一幕一幕地浮现在他眼前,这个小丫头竟这般不声不响地钻入了他的心里,并深深地烙下印记,成了挥之不去的心尖人,忽而明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却是何意!

      秋深露重,银蟾清辉,月圆人圆,程青平抱着杭柔也沉沉睡去,描金大喜字的红烛仍旧呲呲地燃着,真真是“帘幕香浓宝鸭浮,妆台月满夜如秋。花开并蒂摇金屋,带结同心绾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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