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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脉脉青语 ...


  •   这日便是六月六显应观崔府君诞辰,巧儿拿出莲瓣式漆戗金奁,打算给杭柔梳妆。这金奁是今夏最新的样式,前几日程青平派人送来的,巧儿这小鬼精,一送来便将旧的换了,说是图个新鲜,应应景。

      奁盖上戗刻有一副《仕女庭院消夏图》,奁身的十二棱间戗刻有春之桃花、杜鹃,夏之石榴、荷莲,秋之茶花、菊花,冬之水仙、梅花,四季花卉争奇斗艳,一年之景尽收眼底。

      “姑娘今儿想梳些什么样式的发髻?”巧儿问道。

      “你家姑娘不论梳什么样式的发髻都是光彩夺目的!”杭岚进得屋内道。

      “姐姐,你怎么这会子来了?”杭柔问道。

      “还能为何?来打探打探军情,问问今日这六月六相看,祖母是何打算?哪晓得遇上柔儿梳妆,真真是不要让人活了!本就天生丽质的,现今还这番精心打扮,可是要把我们比下去,不带这样的,柔儿都已然得了一桩好姻缘,若还如此,可叫人如何是好?”杭岚埋汰道。

      “姐姐说得又是哪程子的话?这般逗趣,您瞧瞧这镜中的你我,我这一副尚未睡醒,蓬头垢面的模样,而姐姐又是这般的折茎聊可佩,入室自成芳!”杭柔回道。

      “岚姑娘来了,哟,我的小祖宗呐!姑娘怎么还没梳洗好?早饭也还不曾吃,素玉姐姐刚刚来催了,说老太太这边好了,来问问姑娘这边好了不曾?”翠喜端了碗嫩笋、小蕈、枸杞头做成的三脆面走了进来,说道。

      “别急别急,巧儿你随便盘个小髻,就穿那件藕合色素罗裳,横竖也是快,翠喜,你将面端过来,我吃几口垫垫肚子就好。岚姐姐可曾吃过了?”杭柔吩咐道。

      “我吃过了,妹妹先忙活吧!待会子再说话,不过自从柔妹妹赐婚后,人也是愈发娇懒,哪里有半点之前那种杀伐决断的模样,果真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杭岚道。

      杭柔听后,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一副半羞半喜的模样,哪里还用得着什么胭脂呢?然后任凭她们几个取笑,反正就是不搭话。

      好容易上了马车,杭老太太和杭盈已经坐在里面了,杭盈说道:“还是柔儿的派头大,左等右等的不见人,祖母都等瞌睡了!哼,终究不是自个的事!”

      “这事要怪就怪我,要不是我这一大早跑去香草居,同妹妹说着话一时忘了时辰,便耽搁了,还请祖母见谅!”杭岚抢着答道。

      “你倒是惯会顺着杆往上爬,刚嫁了个杭娴,眼红心热地便学娴姐儿,却这会子巴巴地上赶着去!”杭盈呛道。

      “都是自家姊妹,走得亲近了些,也是自然,怎就成巴结?”杭岚反唇相讥道。

      “够了,今日乃崔府君诞辰,你们姊妹就在这拌嘴,不是平白地造口业么?真是罪过!带你们出来,难不成就是听你们俩拌嘴的么?什么巴结不巴结的!

      “盈姐儿,日后说话要过过脑子,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得先用脑子捋一捋,过道筛子,嘴上也要有个把门的!还有柔儿和岚儿,早上怎的就这般磨蹭,晓得如今天热,日头毒辣的,还不早些出门?”杭老太太说道。

      “是,祖母教训的是,今日姊妹间的唇齿之争皆因我所起,出门晚了也是我的不是,昨儿听素玉姐姐说,祖母这几日身子不太利索,有些咳嗽,我问了症候,想来是天热积食,导致痰多咳嗽。

      “之前听说酥琼叶可止痰化食,便昨夜做了些,今早就贪睡了会子,幸好岚姐姐前来催促,这才紧赶慢赶地,哪曾想还是误了些时辰,还请祖母莫责怪两位姐姐!”杭柔说道。

      杭老太太见状,便道:“既如此,便将你的酥琼叶拿来,给大家伙尝尝,便是将功折罪了!”于是杭柔应声喏,将其取出,分发给众人。

      “削成琼叶片,嚼作雪花声。这味道却是不错,吃着舒服,柔儿有心了!”杭老太太尝了口说道。

      “祖母喜欢就好。咦,今日怎么不见大哥?”杭柔道。

      “你大哥有些公务,待会子径自来金明池同我们汇合,让我们且先去,不必等他!”杭老太太说道。众人又说了会子话,马车便到了金明池。

      金明池四面环山,景象幽窈、岚翠合绕,绵延盖四十余里。湖中筑有长堤,横亘水面,连接远山。堤上亭榭参错,花柳成烟,引水之桥不计其数;湖中芙蕖相映、画舫如梭,蔚为大观;船上缙绅云集、粉黛迤逦,灿如织锦。

      “真真是人烟繁盛、旁午交织!”杭盈叹道。

      “我们的画舫停放在前面的柳汀花坞处,那儿僻静些,景致空气也好上许多!”杭柔说道。

      众人迤逦而行,上了画舫,程青平俨然坐在其中,正同杭卫谈笑风生!大家互相见礼后,杭卫说道:“祖母,今日邀请青平前来,乃是为着两位妹妹的婚事着想,青平素来广交才子。

      “恰逢六月六,士人皆爱往这金明池避暑游赏,倘若妹妹们相看上合适的,便可央了青平前去打探说合。虽说咱東朝有礼法,柔儿与青平成婚前不得见面,但礼法也当为人情所改,故而邀了前来。还望祖母莫要怪罪!”

      “如此甚好,真是有劳青平!难为这般费神!”杭老太太说道。

      “自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是柔儿的姊妹,那理当与我姊妹一般看待。”程青平说道。

      说话间,画舫便往湖中菱荷处划去,程青平兴致盎然地提议道:“暑月炎热,何不将酒放入荷叶中束之,再放些鱼鲊到其他荷叶中,待泛舟回程时,酒和鱼鲊经过一番风熏日炽,定是香味扑鼻,到时取来食之,真真惬意!”

      “小郡爷这提议真妙!我刚才见着对岸边有一蔷薇架,想着待会子上岸后,择些蔷薇花,回去后置于书册之中,做成花腊,到了冬天便取来插戴。”杭盈附和道。

      “这也不错,東朝习俗素爱簪花,今儿六月六,只可惜咱还忘了戴通草花呢!”杭岚惋惜道。

      “五色通草花,看来我有先见之明,早早预备着了!”程青平说完,将袖中盒子打开,取出通草花,递与众人。

      “小郡爷真真是知情知趣!饶是太贴心了!”杭盈道。

      “好花配美人,拂掠新妆,时宜头面,绣草冠儿小。”程青平看向杭柔说道。

      杭柔见程青平如此殷勤,心生烦闷,转身离席,打开门帘,走向画舫的甲板上透气。

      程青平便跟了过去,笑着说道:“柔儿,今日打扮素雅,配上这对荔枝并蒂果金耳环也是极好的!”

      “哦,巧儿早上随便戴的。”杭柔冷冷地回道。

      “柔儿,这是怎么了?许是不高兴?”程青平问道。

      “哪里敢不高兴?小郡爷素来繁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儿给这个姐姐寻门好亲事?明儿又给这位妹妹挑如意郎君?这晓得的还说小郡爷知情知趣,不知道的倒会纳罕这堂堂小郡爷竟也干上了媒婆的勾当!这般热心肠!反倒叫人盛情难却了!

      “这会子不在画舫中出谋划策,却到我这里来寻不是?”杭柔撂下脸子讽刺道,话一说出口便后悔了,自个说得都是些什么话?怎就同拈酸吃醋的女子一般,气量如此小!竟还将气向程青平撒了出来!自己这是怎么了?今儿许久未见程青平,心里明明是这般思念,怎么临了就转了话头?变成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了?

      “柔儿这是哪里的话,竟这样生疏!想来我的心,你早已知晓,可这许久未见,为何这般生冷对待?我这般煞费苦心倒是为着谁?还当真我如此闲!竟这般饶费心思地寻无趣么?一日不见柔儿,心里便跟猫抓猴挠似的,四处逮着机会想见上一见。

      “好不容易听杭卫说,你们姊妹几个今日避暑游湖,我便寻了个由头,舔着脸上赶着来,饶是满腔热血,反倒被这番对待!竟是为何?莫不成真如青娣所言,柔儿自小与赵辰宁青梅竹马,被我横插一杆地截胡,坏了你的好姻缘么?”程青平一腔情衷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心里好不是滋味,也略带置气地说道。

      “青娣所言?是,你倒有个青梅竹马的好妹妹!我与辰宁表哥向来克己复礼、循规蹈矩的。自己同妹妹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的不说,反攀诬我一口,没得污了我的名声。

      “既然家中妹妹如此好,还跑过这里来同我说什么?何不好好珍惜?好好对待?也不枉费她这一番心思!横竖来我这找没趣的!真真好没意思!”杭柔本就后悔刚刚所言,但被程青平这一激,更加心口不一了起来,背过身子胡乱地回击道。将之前同巧儿说好的,程青娣之事不放在心上,不掺和也不置喙,全部抛诸脑后。

      程青平听到杭柔亲口说自己同赵辰宁并无其他逾越之举,心中很是欢喜,刚刚那通置气地抢白一说完,他也是后悔不迭,自个心心念念的宝儿,朝思暮想的心尖尖,自是打不得骂不得的,怎么脑子却犯了糊涂,竟愚钝了!

      虽说他心中明白杭柔与赵辰宁并无纠葛,但听她亲口所言,那意味却大有不同,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般,顿时一颗焦躁难耐的心被抚平了!后面杭柔说的话通通置若罔闻,一心只想好好地抱住她,将这颗心都掏出来给她,任凭她处置!

      于是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杭柔,下巴抵在她那柔弱纤细的肩膀上,脸颊紧贴着,轻声服软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好!是我惹柔儿生气了!是我思念心切!是我太过着急!可是归根结底都是我太过在乎柔儿了!

      “稍有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你的一颦一笑便牵动着我的心。我也不知这番心思从何而起,想来真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矣!唉……只愿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柔儿,你可知我的心?”

      杭柔起先是挣扎着,随后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听完这番剖心析肝的肺腑之言,心下已然感动,望着湖面叹道:“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

      程青平从怀中掏出一支通草蝴蝶头花簪,小心翼翼地簮在杭柔的发髻上,说道:“通草花簪茜草裙,这样一配却是极好的,你果真认为我今儿帮着说媒拉纤、准备那些通草花是为着她们么?

      “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见你,但没法子做的太明显,便处心积虑地央求你大哥想了这招!至于青娣,那就更是无稽之谈!我同她只有兄妹之谊,不论日后你听到什么,且只管相信我便是!只盼中秋佳节早日到来,我好光明正大地八抬大轿迎娶你进门,那时便无需再忍受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了!”

      杭柔依偎在他的怀中低头不语,好一会子,敛好情绪,说道:“方才我说话也是急了些,你莫要放在心上,这些日子许是累了,一些往日不常有的小性子都跑了出来,我……竟也不知是为何?遇着些关于你的事总是阵脚大乱,以至于失了分寸。

      “这些日子我也会好生自省,日后嫁入程府,也会时刻牢记自个身上的担子,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断然不会再发生这般口角之争了!”

      “柔儿且多虑了!我迎娶你入门,并非是为寻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你尽管有自己的小性子,若在我跟前还架起一副姿态,倒是生份了!我爱你、疼你,全出自我的真心,并非假意,所以你的一切好的坏的,我都接受并且包容,只愿你可以相信我,将自己全部托付与我,不要将我推开,不要同我生份了才好!”程青平道。

      杭柔点了点头,说道:“进去吧,在外头久了也不像话。”

      程青平望着杭柔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他晓得杭柔自小的经历导致她轻易不愿放下心防,好容易耍了回小性子,不一会子就又缩了回去,将心门紧闭。唉,慢慢来吧,终有一天会让她毫无顾忌地在他跟前卸下盔甲,毫不设防!

      回到舫内,杭老太太正同杭卫下棋,杭老太太教育道:“宁输数子,勿失先机。若想出奇制胜,必得掩人不备,切勿恋战,宜速战速决。若是遇上困局,那就遵循一条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哥哥这正直不阿的人哪里懂得这些迂回曲折?祖母何不教我,同我对弈才有趣呢!”杭柔故意打趣道。

      “柔儿莫要小看我,我虽正直却不迂腐,如今入得官场,更应深谙此道!但要论迂回曲折这权谋之术,谁人能比得上我那青平妹夫呢?”杭卫坏笑道。

      “你们这俩人定是说私密话去了,且去这么久?”杭盈道。

      “天儿热得很,画舫虽凉,却也无趣,祖母同大哥下棋想来也是乏了,我们俩磕着瓜子直犯瞌睡,不如寻些乐子才好!”杭岚解围道。

      “莫若乘了一小舟,到湖中莲塘深处采莲罢!”杭柔掩饰道。

      “不可不可!外头能把人晒化了不成,我这一身肌肤娇嫩的,可不想被染黑了去!”杭盈摇头道。

      “既如此便赏荷吟诗作对罢!”程青平道。

      “那便以莲为诗,以阙中联、句中眼为定,一人一句,若是答不出,便罚酒!”杭柔说完,见众人同意,接着道:“欢欲见莲时,移湖安屋里。芙蓉绕床去,眠睡抱莲子。”

      “盛夏非游节,百虑相缠绵。汛舟芙蓉湖,散思莲子间。”杭岚道。

      “千味红芙蓉,照灼绿水边。余花任郎摘,慎莫罢侬莲。”杭盈道。

      大家玩得正起劲,忽而听得一阵笛声传来,笛声不语含情,吹向流云与凤听。

      杭卫道:“水调何人吹笛声?竟这般悦耳,想来是名女子!”于是众人怂恿道:“大哥上外头瞧瞧去,许是佳人!”

      好奇之下,杭卫出了舫门,一位双眸剪秋水,十指拨春葱的女子独自立于另一画舫之上吹笛。他不禁被吸引了去,可是画舫却愈离愈远了!失落之余,回到舫内,惋惜道:“是位佳人,可惜不知姓名!”

      “卫哥儿,可还中意?”杭老太太说道。

      “甚好,只是伊人远去,不见踪影。”杭卫答道。

      “满意就好,此女乃我为你相中的世家女子,若是满意,那过几天就上门提亲去。”杭老太太笑道。

      杭卫喜不自胜道:“全凭祖母做主!”

      接着又玩闹了一会子,程青平有事便先行离去了。杭老太太对着杭盈、杭岚道:“今儿主要是与你大哥相看,你们姊妹二人的婚事,我也放在心上,莫要急,一步步来,皆在我的掌控中。”二人听后,连忙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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