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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花朝节(上) ...


  •   这忙活了好几日,终于迎来了这花朝节。杭柔因着想让杭老太太热闹热闹,遂宴请了赵康王府、程家。天还没亮,翠喜便将杭柔唤起,要为她好好地梳妆打扮一番。

      “却为何要这般早?还困着呢,按往常那般梳洗,哪里就要这样累人呢?”杭柔很是不满地嚷道。

      “姑娘,您这终日厌厌倦梳裹的,倒还怎么选个风流佳婿呢!今儿是花朝节,又叫扑蝶会,试问今日哪位女子不悉心打扮一番,一是为着祭奠花神,二是这百花竞放的时节,五陵年少纷纷出游赏春。

      “今日还是您主事南园后的宴请,多好的机会呐,还不好好打扮打扮?昨日临睡前,陈嬷嬷特地来香草居吩咐,说是今儿要给您仔细打扮,这是老太太交代的,您说,咱们做奴婢的,哪里有不听的道理呢!来,姑娘,您身子坐正些,我用毛刷子给您些胶,定一定,可令鬓角不乱,如镜生光。”翠喜道。

      “这又是什么劳什子胶,味道怪香的。”杭柔问道。

      “这是用鹿角菜浸滚汤,待冷却后凝固成胶,做成的鬓发膏,我特地加了些香料末子,所以闻着香香的。”翠喜说道。

      “姑娘起来了?”陈嬷嬷打着帘子,手里拿着一个白玉鸳鸯柄圆盒,边走边说道。

      “嬷嬷,早呐,怎这会子过来了?”杭柔说道。

      “喏,给姑娘送好东西来了,这可是老太太私藏的好东西呢!”陈嬷嬷扬了扬手中的圆盒,说道。

      “祖母又私藏了什么好东西?这盒子倒这般精致!玉质润洁细腻,还有一对连体鸳鸯,瞧这雕工多精巧呀,这细阴刻线雕琢的栩栩如生!里头装的白色粉末子又是何物呢?什么东西竟值得用这贵重的盒子装了去!”杭柔边问边接过圆盒,认真把玩地说道。

      “这盒子可是跟了老太太许多年了,是个老物件了,老太太未出阁时就用着,里头装的是白牙散,虽说配方的药材并不名贵,但却是老太太每日必用的,所以自然盒子也讲究了些。”陈嬷嬷道。

      “白牙散又是何物?”杭柔问道。

      “白牙散,是美白牙齿之物,里头都是些药材,用的是香附一两、石膏四两、白芷、藿香、川芎、甘松、沉香、零陵香各二钱,防风五钱,细辛二钱五分,全部混合好磨成粉末子,清晨常用,固齿盈白。

      “前些日子早就该拿了来给姑娘用,可我这年纪大了,老记不住事,今儿还是老太太念叨着呢,瞧瞧还是老太太惦念着姑娘您呐!老太太说了,用这白牙散,牙齿锃光瓦亮的,亮堂堂的敞亮,非把那些个见不得光的腌臜泼才给显没了去!”陈嬷嬷道。

      杭柔对着镜中的自己,凝思了一会,说道:“劳祖母挂念,嬷嬷费心,翠喜还是快着摆弄些,这心里搁着事儿,总是不放心,我还要再去园子里转转,看看有何疏忽、遗漏了不曾?虽说近日有些风言风语,但也没多大妨碍,倒不知今日花朝事宜是否会出什么岔子?”

      “姑娘思量不无道理,越到紧要关头越是谨慎行事,但身子骨也得保重,昨儿听巧儿说,姑娘这几日胃口不怎么好,老奴便让人做了碗面条,补补心气,《本草纲目》里头说“米能养脾,麦能补心”,一会端过来后,姑娘趁热吃,这面果真是香着呢!砸巴砸巴都能香掉舌头呢!

      “五香面,那可是名不虚传的,酱、醋、椒末、芝麻屑,还有那焯笋煮虾后的鲜汁,先用椒末、芝麻屑拌入面中,然后在调鲜味,将那酱、醋、鲜汁匀进去,这拌可大有来头,不添水,只用这鲜调汁,而且得拌得极匀称、极细薄。最后呀,再用滚汤浇之,啧啧啧,那滋味、那嚼劲,怕是鲜得舌头,还得驴打滚呢!”陈嬷嬷绘声绘色地说道,为的就是要给杭柔宽心,将她馋虫给勾了起来,增增胃气!

      “哈哈,鲜掉舌,驴打滚!这驴打滚不是黍米面、黄豆粉、红糖豆沙馅做成的京城小吃么?京城人还诌了首打油诗——红糖水馅巧安排,黄面成团豆里埋。何事群呼‘驴打滚’,野驴撒欢顿扬尘。怎到嬷嬷这就成了个鲜活词去了!这面还真能让人驴打滚儿不成?”杭柔乐呵道。

      陈嬷嬷见杭柔开怀大笑,心里也放心了许多,又说了会子话,便上大厨房盯着今儿宴席的菜肴去了。杭柔梳洗完,吃了一小碗五香面,还真觉味美鲜咸,心情顿然大好,随后带着翠喜、巧儿往园子里去了。

      今日花朝节,园子里果真是繁花似锦、争奇斗艳,好一派杭家南园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最耀眼的要数那几株五色灵芝,有色如珊瑚、艳丽炫目的赤芝、色如紫金、光明洞彻的黄芝、色如玄漆、凝润可爱的黑芝、色若翡翠、绿玉碧亮的青芝、色如素雪,莹白冰清的白芝。

      “这灵芝长得真真是妍丽夺目,却是谁人栽植的?”杭柔问道。

      “回姑娘的话,这是奴婢栽植的,承蒙贵人看重,奴婢这心里真真是高兴!”一位小丫鬟不掩骄傲地说道。

      “看你小小年纪,懂得倒是不少,这拿手活计是打哪学来的?”杭柔道。

      “奴婢自小被卖进园子里,开始在翠幕轩做粗使丫鬟,因喜欢侍弄花花草草,便讨得了玲珑姐姐的欢喜,平日得空就教我怎么摆弄花草,这种灵芝的法子也是姐姐教的,说是道家的法子,每次栽植前都要先捣烂糯米饭,加入雄黄鹿头血,包好放在冬笋旁边,等到冬至那天,再灌药到残树古木的腐根处,第二年春雨一下,就会长出五色灵芝了。”小丫鬟说道。

      “哦?这法子是玲珑教你的?柳小娘身边的玲珑如此精通花草之道么?”杭柔道。

      “是呢,玲珑姐姐最爱研究这些道道了,前些日子我恰巧碰着她还采了些杏花,做什么香粉腻子,我图新鲜,想抹上一抹,却被她大叫给唬住了,说是莫乱动,仔细伤着自己!这香粉腻子哪里就会伤着自己,铁定是姐姐小气,不想我偷学了去,哼!”小丫鬟不满道。

      杭柔打量忖度了一会子,微笑地说道:“小丫头,我同你说,你这灵芝虽美,但少了些雅致,若是旁边再植些松、兰,那便恰如其分了!但如今也着实种的不错,该赏!今日花朝节,随花赏,讨个喜头。巧儿,将那支银凤衔花结簪赏这小丫鬟。”

      小丫鬟听后兴高采烈,不住地谢恩,赶忙跟着巧儿领赏去了。而杭柔望着小丫鬟雀跃的背影,心中却盘算裁夺了一番,电光石火之间,有些东西便不言而喻了。

      南园挹香榭临湖而建,三面环水,一面绕圃,是一座卷棚歇山顶样式的建筑,屋檐下还嵌有一葵式万川挂落,里头的仰尘之上琢一藻井,其间雕刻了莲叶、菱角等图案,取《风俗通》:“井者,东井之像也;藻,水中之物,皆取以压火灾也。”究其更深之意,乃合天圆地方之故。

      杭柔选挹香榭作为花朝节宴席的场所,却也极其妥当。挹香榭旁有一大块花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牡丹,有御衣黄、锦袍红、舞青霓、粉西施、腰金紫、羊脂玉……四周玉砌雕台,内列清奇异石,后植修竹衬之。竹傍一粉墙,以作隔断,惟有漏窗,可稍许窥得其间艳丽,原来花圃被墙垣隔为若干块,靠近挹香榭的是牡丹圃,墙后是瑞香丛,紫白相间,正如诚斋诗云:“买断春光与晓晴,幽香逸艳独婷婷。齐开忽作栾枝锦,未圻犹疑紫素馨。”

      而墙边山岩之间缀迎春花,淡黄香郁,柔韧垂曳、花立枝头、繁茂悠韵。山岩叠垒、步道攀援,曲通阁楼,真真是“高楼晓见一花开,便觉春光四面来”,实乃赏春景的上好去处!花圃过道两侧悬设书画、玩器、珠冠、罗帛之物,意欲仿关扑之乐。璧珠翠冠,璀璨夺目;竹竿花篮,结玉镂金。

      杭柔转了一圈,未曾发现异样,正打算返回香草居,便看得杏花疏影里,秋千倚佳人,走上前去,只见杭娴独自坐在秋千上,双瞳剪水、梨花带雨,痴望着枝头杏花,真真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于是说道:“姐姐好雅兴——今日花朝节,柔儿可忙得不行呢,姐姐竟是在这儿躲清闲!好没意思!”

      杭娴忙捏着帕子捂了捂眼睛,说道:“哪儿的话,风大迷糊了眼睛,所以这才坐了下来擦擦。”

      “瞧姐姐这气色已是大好,本该亲自跑去看望姐姐的,但姐姐也晓得,杂事着实是缠得紧,柔儿就连半步也支使不开,只是日日派了巧儿前来问安,倒是菩萨保佑,这脸蛋呐,看上去竟是比之前还要嫩滑呢!听下人们说,娴姐姐也好利索了,真真是祖宗有灵,不然这花朝节,一个个病恹恹的,倒是柔儿的罪过了!”杭柔说道。

      “哪里就是妹妹的罪过,怕也是邪风所致,再说若不是妹妹这方子,哪能好得那般见效!要怪也是怪我和岚妹妹自个不小心,冒犯了花神才是!我这几日想想也很是奇怪,那日也并未做些亵渎神灵之事呀!真是蹊跷!

      “嗳……不说这事了,妹妹这几日辛苦,想来花朝事宜准备得很是妥当,算着时辰,邀请来的贵人们也该来了,妹妹快去准备准备,别临门一脚松懈了去,没得净在我这瞎耽误功夫!”杭娴神思倦困,不欲多言,忙打发地说道。

      杭柔见杭娴这般郁郁寡欢,想来怕是与赵辰宁离京远赴求学有关,也怪自己,那日从赵康王府回来,心里隔着事儿,遇着夕儿在香草居候着,说是杭娴让人做了些吃食,怕自己在王府拘谨,放不开吃,肚子饿着。

      巧儿那个心直口快的,忙说:“承蒙娴姑娘费心,饿倒是不饿,只是有些愁,嗳,日后怕是难见着赵小王爷咯!”夕儿此来本就是打探消息的,一听这要紧的话,赶忙问了个仔细,杭柔本就被弄得有些烦闷,心不在焉,加之也想看看杭娴的反应,便并未阻拦,反而有意让巧儿将此事说与她去。

      哪里晓得杭娴却是这般深情,倒真真是自个的罪过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倒是推波助澜一番,两人说个明白,让杭娴趁早死了这份心,怕也不会这般牵肠挂肚了!

      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了主意,说道:“姐姐,那妹妹便先去忙活张罗了!姐姐今日过于素净,等会子我让巧儿送件刚做好的粉蓝缎蔷薇纹的衣裳来,姐姐穿上甭提多好看了!那我先去瞧瞧辰宁表哥他们可曾来了没?”

      杭娴听后,顿觉清朗,正想多问几句,没曾想杭柔却是走远了,于是急急忙忙地回房打扮去了。

      而赵辰宁这边,那日醉后,连着几日也是茶饭不思,但碍于面子,不好出尔反尔,作有悖君子之行。好不容易逮着今日可以前来赴宴,哪能不欢喜!

      一进南园,便想着邂逅杭柔,好互诉衷肠!杭柔早就派翠喜杵在门口,见着赵辰宁便往廊下引,而另一边让巧儿送衣裳与杭娴,再接着将其往廊下请。

      但却说来也巧,阴雨绵绵,天气潮湿得很,衣服未见着阳光 ,也有一股子味儿,杭柔又是个极爱清爽的人,哪里受得了这股子味,巧儿、翠喜便拿着杭柔惯用的香,前前后后将箱笼衣橱内的衣裳薰了好几遍,就连带那件全新的粉蓝缎蔷薇纹的衣裳也被那味儿浸染得足足的。

      话说这两丫头,只听从杭柔吩咐将这俩人往廊下请,旁的也没多说,她们二人将赵辰宁、杭娴引进廊下便离去了。这幽长曲折的廊呐,如同这两人的九曲情肠——肠断山长水远时。

      杭娴眼尖,隔着几根柱子,便认出了赵辰宁,这心扑通扑通直跳,赶忙背过身子,倚着廊柱,手掩口唇,踟蹰不前。

      赵辰宁也发现了前方的倩影,走上前,虽无法辨认,但这香味却让他笃定便是杭柔,不敢造次,苦思冥想一番,便吟道:“日射纱窗风憾扉,香罗拭手春事违。回廊四合掩寂寞,碧鹦鹉对红蔷薇。”

      “记得同烧此夜香,人在回廊,月在回廊。而今独自睚黄昏,行也思量,坐也思量。”杭娴向来是才思敏捷,复而答道。

      赵辰宁心潮难己,郎有情来妾有意,便想着再攀谈几句,剖心析肝,倾吐情长,便听得有人说说笑笑地朝这走来,杭娴慌了,这般孤男寡女,岂不是瓜田李下了么?照旧掩着脸儿,低着头匆匆离去。

      他忙解下腰间玉佩追上前去,从后面握住她的手,将玉佩交与她,说道:“何以付情思,契阔托美玉。”不待杭娴回应便离去了。

      杭娴许久才回过头,望着那凄清幽静的长廊,双手捧玉,含着热泪道:“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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