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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暗流涌动 ...

  •   潘楼东去十字街,又叫作竹竿市,里头有个从行裹角的地方,那里的茶坊每日五更点灯,开市的净是些小本买卖,比如衣服图画花环领抹之类的,到第二天一早便散集。当地人又把这里称为鬼市子。

      绿儿今个特地给别的丫鬟们替了班,说是白天喝了许多茶,晚上精神着,再说这几日杭盈闹得厉害,她害怕着呢,于是向管事婆子报备,说是想上门房里守几日。

      昨儿管事婆子心里也是纳闷得很,早晨在香草居便和杭柔嘀咕了几句,杭柔一听,又想起那日素玉说的看见的黑影,故意数落道:“想来是盈姐姐闹腾得厉害,她那脾气,你们也是见识过的,既然绿儿想上门房待着,那便合了她的心意,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嬷嬷您老这般事事管着,多累呐,这等小事以后便无需回我了!”

      婆子听完心里老不是滋味,事后找其他婆子喝酒,还暗自说了几句嘴碎子,称杭柔少不更事,仗着自个刚管出点模样,便洋洋得意起来了,便耍起派头来了!反观杭柔非但不气,还特地吩咐人将这些子话在园子里头传了开。这叫啥?招神惹鬼,得先把幡旗子给摇起来呐!

      绿儿本就是个鬼灵精,等听到园子里都这般说时,这才放下思量、大了胆子,就着夜色待婆子们插上门栓,落了锁,又趁着门房的便利,偷摸着溜出了门,往鬼市子去了。杭柔早就指派了人跟在身后,这不等绿儿将赃物刚与鬼市上的人儿买卖时,便被跟随在后的人抓了个正着!

      杭柔早就在兰雪院杭盈房里头候着,刚一进杭盈屋里时,那真是一片狼藉,杭盈没日没夜地闹腾了几天,本就是个美娇娘式的弱身子,这不吃不喝的闹,这身子骨哪还经得几下折腾?

      她瘫坐在黄杨木芙蓉并蒂纹贵妃榻的踏几上,身子倚着榻上半耷拉半跌落的锦被上,次间葵式长窗的步柱也被重物砸出了几个窟窿,上头的明瓦也支离破碎,风灌进来,不觉有一丝寒凉。杭盈虚卧着,见着杭柔,气愤极了,好几次想起来,但也无力支撑,手颤抖地哑声道:“贱种!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不曾?!”

      “你这如今有什么值当,能博我一笑?还跟冲冠炸毛的好斗公鸡似的,何苦来哉?屋子怕是被人搬空了,犹是不知,整日里闹,闹坏的最终是谁的身子?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也散了,你这气又是撒给谁看?谁还能心疼你不曾?我大可不必看你笑话,成王败寇,已成定局!

      “如今我这番前来,既不是施舍,也不是可怜,更不是看你笑话,我倒是难废那程子功夫,平日的杂事就够我忙活了,还差你这桩子笑话么?我来,乃是整顿家务、肃清邪佞!”杭柔边说,边将屋子里的灯全部掌了起来,屋子一下子便敞亮了起来。

      “你敢!你还敢把我处置了不曾?”杭盈眼睛因许久未见光亮,微微眯着,透着惊恐地说道。

      杭柔不说话,摆了摆手,于是婆子们把人拖了上来,连人带赃物一并丢在杭盈跟前,明晃晃的物什儿,光芒璀璨——翠柄雕勾莲银镀金二齿叉、白玉沁色灵芝佩、飞天金饰件、鎏金双凤压花菱形银盘、如意形头银叉……

      最耀眼的要数一件点翠石榴宝石玉簪!不知是屋子的烛火太亮,还是这珍宝过于夺目,杭盈不可置信地张大着眼睛,止不住地喘息,恨声道:“这、这、这!你!好、好你个绿儿!”

      “瞧瞧你这推心置腹的丫鬟,却背着你干着这偷鸡摸狗的勾当!可惜喏,这鬼市子什么地方,都是些小本买卖,绿儿这把一件件珍宝辎重丢与那里交易,真真是舍本逐末、买椟还珠的买卖!

      “不知是有眼无珠,还是鱼目混珠、别有所图,总之这点翠却是极为贵重的禁物,贵到当初永庆公主有一日‘衣贴绣铺翠襦入宫’,皇帝见了便说‘汝当以此与我,自今勿复为此饰’,此后下令禁铺翠。

      “今儿你这丫鬟拿着点翠首饰出去贩卖,若是被查处、追究起来,这落下的罪名,却是要算谁头上?是你?还是杭府?亦或是你那贪得无厌、罪恶多端的小娘?先王仁政,惠及草木生灵,不可妄自杀生害命,故下此令!而你的丫鬟如此做出此等之事,莫非是你授意?想加害于杭府?拉着南园与你一同沦亡?!”杭柔厉声逼问道。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我不敢!我……贱婢你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杭盈慌忙地解释道,又指向绿儿问道。绿儿也在一旁不住地磕头告罪,请杭盈搭救!

      杭柔径自跨过绿儿,一把抓住杭盈,警告道:“我不管此事是否与你有无关系,如今大哥春闱在即,南园容不得出一丁点儿乱子,你爱闹爱折腾,在你屋子里都由着你,吃穿分例往常如此,往后也照旧。

      “但若是想做出对不住杭府的事儿,或者试图搭救你小娘,却想也别想!若是再犯,到时也别怪我手段狠辣,不留姊妹情面!如今这局面,你也该识趣,不然我直接把你发卖出去,任凭人牙子转手与勾栏瓦舍,届时你再也不是锦衣玉食的杭府四姑娘,场面何等凄惨,你自个好好想想!

      “别怀疑我敢不敢,你小娘竟敢谋害我娘亲、谋害杭家大娘子!我发落区区一个庶出失势的女儿,有何不可呢?!这事孰轻孰重,你自个好好掂量,若是想不明白,再耍魑魅魍魉的鬼把戏,我定以雷霆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把杭盈一丢,她便虚脱地软了下去,随既杭柔交代婆子,对绿儿审讯后,留下口供,清点追寻赃物,然后第二天按着家规,当着全府上下众人的面,将她杖责一番,唤来人牙子发卖了出去。

      夜凉如水、冷月无声,回到香草居的杭柔凝望着窗外的池塘里倒影的月,柳梢拂水,池塘清浅,月影婆娑,忆起今日之事,不禁沉思,如今的自己,如此老谋深算、如此兵不血刃,却真真能成为他心目中的白月光么?嗳,怕不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

      今日是杭柔要去赵康王府品茗,虽说那日赵卉音来,杭柔琢磨出来了些许意思,但终究不能摸透,更何况这园子里还有个对赵辰宁暗生情愫的杭娴,今儿若是自己独自赴宴,这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怕又得被猜疑,以致隔阂渐生。

      倒不如邀着杭娴一道,她对茶的这品鉴功夫自是一流,倘若唤了杭娴,那杭岚若是不请,那也是不妥,心下想着,便派巧儿、翠喜分别去翠幕轩、兰雪院请两位姑娘。

      杭柔正吃着茶,巧儿回过话来,说是杭岚近日有些梦魇,精神头不太好。她放下白玉螺式杯,说道:“梦魇?随我看看去,这些时日,园子里事情多,也顾不上去探望岚姐姐。”

      来到翠幕轩,杭岚卧在拔步床内,眼底一片窝青,脸色也是煞白煞白的,额头、鼻尖扑出细细的冷汗。杭柔见状,很是心疼,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却成这般模样?可曾请了大夫?多久的时日了?”

      “咳——咳——妹妹来了,快些坐吧,今日姐姐这副容颜,倒是让妹妹见笑了。大夫看了,只是不见好,说是我内热郁结之故,但自打想通了后,并无多少忧心之事,怎么就愁思归夜两悠悠,素留空床饶梦魇了呢?”杭岚捏着被角蒙住脸,瓮声瓮气地说道。

      “都这会子功夫了,姐姐哪还顾忌这些呢?本就胸闷气短的,还捂着?都是自家姊妹,有什么打紧的,快快掀起被角,透透气!姐姐这症状倒是像极了我之前在苏州时的一丫鬟,最后一云游四方的老道拿了个方子,丫鬟服用了几次便好了。奶娘也将这方子留与了我,我给带进了园子里,我这就让翠喜去找了来,快些服用,也好解了这症状!”杭柔说完,吩咐巧儿去将方子取了来。

      巧儿拿了方子,上面写道:精怪迷方——苍术不拘多少,磨为粉末,用酒调制,空心服用一钱,定当奏效,若无苍术,平胃散也亦可。

      杭柔赶忙让人按方子抓药,又在屋子里陪了会杭岚,见她神色虚困,也未多坐,吩咐丫鬟好生照顾,便离去了。这还没到香草居,就看到翠喜慌忙地朝杭柔跑来,说道:“姑娘,可是把你找着了,真叫我这一通好找,我刚刚去兰雪院请娴姑娘,却也未见着,她底下的丫鬟说,娴姑娘脸上长了好些红斑点,又红又肿的,近日闭门拒不见客呢,想来今日也是去不成了。”

      “这真真是奇怪了,园子里的姑娘一个个的,却是为何?走,再去看看娴姐姐。”杭柔道。

      兰雪院内,杭娴将自个锁在屋子里,不让人打搅。夕儿见杭柔来了,敲了好一会子门,杭娴方才开了一条小缝隙,用帕子遮住了脸庞,神情怆然道:“今儿姐姐真真是无颜见人,妹妹莫怪!妹妹还是请回吧!”

      “嗳,姐姐等等,大夫看了不曾?怎可讳疾忌医的呢?锁在屋子就能好了么?早些寻了大夫来看看才是正经呢!”杭柔劝慰道。

      “看了,哪里不曾看,大夫说这症状来得蹊跷,生得古怪,也是药石罔顾呀!”杭娴说道。

      “姐姐怎可这般想,你这花容月貌难不成就这般弃之不顾地瞎糟践了?前些日子,程家派人送了些夜容膏来,祖母每年春日都因花絮而过敏,程大娘子有心,送了这宫廷秘药给祖母,祖母搽拭后,果有奇效。

      “柔儿猜想,姐姐这症状是否也是花粉之故?既然大夫说药石罔顾,那就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试便是。只不过,前些日子,因着夜容膏用完了,祖母还特地问程大娘子要了方子,让我派人去外头配齐。

      “如今方子,我依稀记得,白芷、白牵牛头末、玉女粉、密陀僧鹰条、白檀、白茯苓、白蔹、白丁香、白及各等例份,磨成细粉末子,用着鸡清和成丸子,待其阴干,每次使用时,混着唾沫一起,调匀涂面。姐姐也别嫌恶心,这奇方必有奇效,我让翠喜去祖母那取了来。”杭柔诚恳地说道。

      杭娴见杭柔如此情真意切,便打开房门,让她进来坐坐。杭柔很是好奇,说道:“这几日倒是怪事,今日本打算邀着你和岚姐姐随我一同去赵康王府品茶,姐姐那日在香草居的点茶技艺,妹妹至今还记忆犹新,有姐姐给柔儿撑撑场子,柔儿也总不至于怯场,失了杭府的脸面不是?但你和岚姐姐均是抱恙在身,真真是奇了怪了!”

      “哦?妹妹今日要去赵康王府么?可我这容貌,却是、嗳……”杭娴叹了口气,又道:“岚妹妹,她却是怎么了?”。

      杭柔变将杭岚之事说与她听,杭娴听后,大惊失色,连忙说道:“莫不是那日冲撞了杏花花神?这才导致我们姊妹两个这般病儿怏怏地狼狈不堪?”

      “这、这真有这般说法不曾?这二月的花神却是杨妃玉环,想来以杨妃这闭月羞花之姿色、雍容华贵之气度,断然不会将你们怪罪了去,不过,姐姐说起这花神倒是提醒我了!花朝节将近,姐姐筹办得如何了?有何想法不曾?说与柔儿听听,柔儿也好学习学习,有所增进不是?”杭柔说道。

      杭娴便将那日与杭岚讨论的事宜一一说与杭柔听,当说到那日在假山旁遇着摘杏花的杭岚,又与她回翠暮轩做了杏花糕吃时,杭柔总是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杭柔说不上来,事情哪有这般巧,恰好那日后,两人皆过了病气,而花朝节又在即,这不是不花开且自凋零么?假若那日姊妹几个都病恹恹的,那这花朝节办得又有何滋味呢?她好不容易将园子理得稍微顺意了些,还想着花朝节将程家、赵家这几个平日里走得近些的世家,邀请来聚一聚,也好闹一闹杭府这往日寂静般的气性儿。

      如今这番,园子里姊妹因采了杏花便病倒两个,说什么触怒了花神,这要传出去,不就笑话我这德不配位,害姊妹们遭殃么?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蓄意?杭柔不及多想,翠喜便催促道:“姑娘,时辰到了,马车在外头备好了,咱得启程往王府去了,若是迟了,顾大娘子虽不会怪罪,想来也是失礼的。”杭柔依言,好生叮嘱杭娴仔细养着,便离开了。

      杭柔刚坐上马车,见巧儿气冲冲地赶了来,满脸的愤懑,于是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晚?气鼓鼓地、眼睛还红红的,谁欺负你了?”

      “姑娘,我刚刚将方子取了后,便好心交代这药要如何如何服用,该注意些什么,就听到好些个丫鬟下人们聚在一堆,嘀咕说你是灾星,克完亲娘,克小娘,克完小娘,克姊妹,迟早杭府被你克败!我听后气不打一出来,便和她们辩驳了几句,一下子没忍住,也就厮打了起来,衣裳不小心破了,只得匆匆回去换了身衣裳,赶忙跑了来。”巧儿道。

      “果真如此,想来并不是什么触怒花神,倒是些鬼祟作怪,罢!先去王府,回来再作打算。”杭柔说完,便阖上双眼闭目养神,任凭马车颠簸地行驶在喧嚣的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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