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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春风解意 ...


  •   且说杭娴,那晚杭岚看望过她后,想着第二日要去香草居寻杭柔,说说体己话,也为自个之前的冒冒失失,赔个不是,再者和她商量一下花朝节之事。囫囵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随便吃了些清粥小菜,便带着夕儿往香草居去了。

      不巧地是扑了个空,原来杭柔一大早就跑去涵碧山房,找老太太去了。昨儿收到张拜帖,说是程家在清明时节要举办一场蹴鞠赛,想邀请杭府前往观看。杭柔之前也去过不少各大世家们举办的各种宴席、聚会,只是当时的拜帖不经她之手,她只需跟着家里大人们去便是。

      而今这番这场蹴鞠赛,杭柔从未见过,也不晓得有何礼数,需要做何准备,况且拜帖也未明说,邀请何人,这些杭柔拿捏不准,今儿便早早起来,打算去祖母那取取经,顺便伺候祖母一起用个早膳。

      杭娴见杭柔不在,在香草居里坐着也是干等,倒不如去园子里逛逛,如今这草长莺飞二月天,赏心乐事最是快活不过了!顺带着去翠幕轩坐坐,和杭岚说会子话,虽说心下了然,但也想验证一二。这样打算着便出了门,往翠幕轩去了。

      二月的南园,春山澹冶而如笑,园子里的假山用的是来自洞庭山旁的太湖石,太湖石性坚且润泽,眼前这座假山选取的是色青黑的太湖石,纹理交错,隐而不显,因风浪吹刷,表面呈现出许多弹子窝,远远望去,似婉转险怪,千姿百态,峰峦叠嶂、以假乱真,间或乔松置之,真真是“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

      杭娴望此假山,便叹道:“石之品性恰如其人,人之品性由此观照,人生在世大抵总不离忙忙碌碌路茫茫、汲汲营营蝇急急!燕石乱玉之事便是如此!”

      “姑娘在说些什么呢?这假山摆在这都多久了呢?与往日也并无什么差异呀?今儿姑娘怎就生发出如此多的感慨来?而这燕石乱玉却是什么劳什子物件?是件稀罕宝贝么?倒真是听得稀里糊涂了!”夕儿跟着身旁问道。

      “夕儿倒是说着了,这燕石乱玉却也是稀罕,但却不是稀罕宝贝,而是件稀罕事儿,说来也是可笑,《太平御览》里头记载道,宋国有个愚人在梧台东边得了一块燕石,以为是个了不起的大宝贝,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生怕磕了碰了,从周朝来了个客人听说有件大宝贝后呐,就想着一睹这稀罕物,主人呢,便沐浴斋戒七天,穿着极为庄严的玄服,杀鸡宰羊的祭祀这件宝贝儿,这块燕石吧,被一华美的箱奁装着,还包着一层又一层的红黄丝巾。

      “但当客人俯下身子一瞧,却是憋不住笑了,没忍住地说道:‘此燕石也,与瓦甓不异。’但是吧,主人非但不觉得自己错了还大怒,最后藏之愈固!哈哈——你们这是不是个稀罕事儿?!这便是燕石乱玉之说了。”杭岚从一方峻秀石洞旁穿出,笑着说道。

      “咦,妹妹怎在此处?我和夕儿在这说了半会子话,却也丝毫未曾察觉有人在里头呢!这假山果真造得巧妙,方信书中言之:‘信足疑无别境,举头自有深情’。”杭娴说道。

      杭岚提着一个鎏金鹦鹉莲瓣形带盖银盒,慢束罗裙、轻挽发髻,窈窕风流、颦笑媚生,说道:“如今这二月春日,正是‘风吹梅蕊闹,雨细杏花香’的日子,园子里的杏花开得正浓,便想着来踏着春光,打发春困,摘些杏花,前日在《太平圣惠方》里看到一则方子,说是杏花具有补中益气、祛风通络的功效,可盈润养肌。游游荡荡一番,便也乏了,临了进了这石洞歇会子脚,那正巧碰着了姐姐主仆二人,倒也没忍住便多嘴插话了。姐姐莫怪才是!”

      “这说起杏花,我倒也看过一个方子,古籍《鲁府禁方》里有一个美容秘方,唤作“杨太真红玉膏”,传说是宫廷内杨贵妃美容专用的。

      “制作之时,要将杏仁把皮给去了,取上等例的滑石、轻粉,接着将其混合后,研末成粉腻子,蒸上一蒸,放入少许龙脑和麝香,再用鸡蛋清混合调匀,一早一晚将脸洗净后,敷上半刻钟,说是能让面容红润悦泽,数日后,更是色如红玉呢!”杭娴接口说道。

      她打量思忖一番,随后又道:“不过,近日妹妹雅兴却是极好的,莫不是趁着春光,化作春思?似这般都付与这姹紫嫣红?但、徽宗倒是有一首词却是极应景,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着燕脂匀注。新样靓装,艳溢香融,羞煞蕊珠宫女。”说罢,眼神黯然神伤……

      杭岚一听哪里不晓得杭娴意有所指,徽宗这首词后几句却是“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于是开解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同样人也是如此,莫虚度年华,将一腔春情化作满腹愁怨,怎奈何?白白将大好年华付诸东流,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不如趁时趁势,齐心协力,方可扭转颓势,所向披靡、其利断金。

      “祖母心里儿透亮着呢,明镜似的,咱们这想整幺蛾子也难扑棱几下,再说柔儿大度,杭卫大哥也是个明理之人,此上一辈的恩怨断然不会殃及我们姊妹几个,再者母辈的恩怨,原也不是我们能置喙的,父亲如今为情遁世,祖母隐于幕后,柔儿掌权杭府,风气也将清明起来,何不放宽心思,知天命,顺其自然罢!”

      “妹妹这番话,我哪里不晓得,嗳……罢罢!花朝节将至,妹妹可有什么想法可说与我听听,今儿早上本打算去柔儿那坐坐,商谈一二,却不巧她往祖母那处去了。现下正巧碰着了妹妹,咱俩先商量商量,再同柔儿说,倒也是极好的,妹妹意下如何?”杭娴道。

      “姐姐这想法好极了,妹妹哪有不依之理呢?正好我多采了些杏花,那就去翠幕轩坐坐,让丫鬟们做些杏花糕,咱俩尝尝鲜,边吃边谈,岂不快哉?”杭岚说道。

      “好,依你便是!”杭娴说完,与杭岚往翠幕轩去了。

      杭柔主仆二人在武康石和碎瓦片堆砌斜切而成的花间小路上走着,许是春雨的滋养,碎瓦片上布满绿油油的苔藓,古雅自然、曲径幽人,真真是“不独春光堪醉客,庭除长见青苔来”!今儿杭柔的脸色分外动人,明眸善睐,一双眼睛灵动得能沁出水来,活脱脱地直教人移不开眼来。

      昨儿身子乏弱得很,巧儿特地熬了一大汤子药材包,让杭柔“浴兰汤兮沐芳华”,还特地泡了好一会子,疏通经络、活血化瘀、驱风散寒,这不今儿的神采真真是应了那句诗“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这药材方子也是宫廷里的御用秘方,是上次程青平后面派人从府里取来,送与巧儿带回去的。这程青平的心思呀,真真细腻得紧,生怕将杭柔含糊了去,如此惦着念着,这般子无微不至地呵护着!

      “姑娘,巧儿听人说妇人臝戏也蛮好玩的,说是在护国寺的高峰露台那,元宵那日可热闹了,嗳,可惜没看成,今儿程府派人来送了蹴鞠的请帖,到时候姑娘去吗?”巧儿眼儿巴巴地说道。

      “去不去的,这也不是我说了算,世家间的礼尚往来的人情世故,这里头的门道,我却不是很摸得清,这不得去涵碧山房找找祖母,商量商量么?看看她老人家的意思,左不过若我去,带你便是,不过如今,却也不晓得。我一未出阁的姑娘,怎好上外头去抛头露面的,若无家中长辈带着,那不就平白地惹了笑话了吗?

      “如今家中,能倚靠的便只有祖母,但祖母素来喜静,这般闹腾的蹴鞠赛,也不知道祖母身子可受得住,若是祖母不去,那咱南园的姑娘便是去不成的,临了便指着哥儿们前往,但这下子却怕是失了礼数,毕竟是程大娘子亲自下的拜帖,这事还真真是犯难?走吧,想来这程子祖母也该做完了早课,正等着用早膳呢!”杭柔说完,不时想起了什么,眼角倒是隐着一股子女儿家的娇憨之态。

      素玉端着早膳,看到杭柔主仆二人,马上说道:“姑娘来得却是巧了,老太太刚从闲静宧里习完早课,准备吃早膳了,如今在远香堂里,姑娘正好配着老太太用个早膳,老太太甭提多开心了!”

      “素玉姐姐又做了些什么好吃的,光闻着味儿,就垂涎欲滴了,让我猜猜可是火腿?”杭柔问道。

      “这柔姐儿,鼻子就是灵泛,正是呢,黄芽菜煨火腿。选了上好的火腿,去皮剥油,留下精肉,先用着鸡汤把剥去的皮而提鲜调味,再接着将火腿煨至酥软,然后放入黄芽菜心,得连根带茎的切,约莫是二寸长,后面放入蜜汁、酒酿、少许清泉水,最后煨上个半日功夫,这菜方大功告成。”素玉道。

      “呀!饶是这般麻烦,那姐姐真真是辛苦,这不得大半夜便起来忙活了,那今儿柔儿却是有福了!赶巧沾沾祖母的光!只不过却是辛苦了姐姐……”杭柔说道。

      “倒也谈不上辛苦,咱这做奴婢的,伺候好主子便是自个的本分,平日里老太太对咱们这做下人的也是极好,将心比心,做奴婢的自然也得对主子好才是。往日也用不着起这般早,老太太往常吃得也是清淡,今儿这道菜,是前些日子一位朝天宫的道士告诉我的,想着近日老太太胃口不太好,便做了这道菜。”素玉解释道。

      “嗳,难为姐姐了,我这做小辈的倒是不能日日晨昏定省,一时疏忽了祖母的身子,真真是不该!幸而多亏有姐姐相伴,柔儿这才放心了些。”杭柔说道。

      “柔姐儿,快别说这些分外话了,赶紧进去吧,虽说开春,可还是倒春寒的日子,一来外头冷,姑娘要仔细身子,二来莫让老太太等着。”素玉说完,便一同进了屋内。

      杭柔伺候老太太用过早膳后,丫鬟们撤了桌,摆上了些点心果子,换了两杯热茶,于是将帖子拿与杭老太太看,说道:“祖母,您瞧这事该如何办,方为妥当?”

      “这蹴鞠呀,是咱東朝的一个习俗,咱这皇家也有筑球三十二人,左军一十六人,右军一十六人。我这印象里,最深的一次便是“天宁节”的那场蹴鞠赛,在那殿前旋立着一个高度大约三丈有余的球门,编织了许多彩旗络带。

      “这左右军筑球的球头呢,长脚幞头,身着红袄,而余下的人便卷角幞头,也穿着红袄,那精神头劲劲的!如今老了,这场合也去的少了,不过柔儿,却是作何想?”杭老太太问道。

      “柔儿,却是不知,所以特地来请教祖母。”杭柔含羞地答道。

      “往日这种小事,你哪里会来寻我?想来心里很是犯难,但这难处却在何处呢?我这老婆子呀,虽然眼神儿不好,也是足不出户的,但你这小心思,我倒是猜的着个八九分。程府虽是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这程青平倒是个不错人选,我看着心里很是欢喜,若是这事定了,那了却我一桩大心事。”杭老太太说道。

      “嗳、嗳,祖母说什么呢?好端端的蹴鞠,怎么就扯上了程青平了呢?这,明明就是程大娘子,您那嫡亲侄女邀着咱杭府去看蹴鞠,您这乱说一通的……”杭柔声音越说越低。

      “柔儿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在祖母跟前还有什么不可说?这燕蕴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好相处的人,程青平也无太多纨绔子弟的习气,这门亲事,我很是满意。既如此,那这蹴鞠便应下了。清明时分,春闱也放了榜,你哥哥也回来了,程家倒是想得周到,一举两得,咱这算是榜前择婿,给足了杭府脸面。只是柔儿之意?”杭老太太道。

      “柔儿年少,哪里懂这些,但凭祖母做主便是了。”杭柔羞答答地小声说道。

      “这园子里头近日倒是安静,你怕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吧!”杭老太太忽转话锋地问道。

      杭柔正色道:“全凭祖宗恩泽,祖母坐镇,柔儿这才稍微理顺了些。丁祭日之前,我找了岚姐姐说了说体己话,将这杭府形势、过往恩怨一一说与她听,逸哥儿靠不住,夜夜花眠宿柳的,岚姐姐生来淡薄,又是个明白人,哪里不晓得这些。

      “一来二去,这结倒是解了,而娴姐姐,心气高,我去找她,断然是行不通,便拜托岚姐姐上门当一回说客,这才妥当平稳了去!至于杭笠,送去外头参军,本就是件好事,孔孟文章向来不喜,偏爱舞刀弄剑,便遂其心意罢。

      “但怕苏小娘之事,让他心有芥蒂,日后埋下隐患,送他参军之前,我还特地去了庄子上,同他将事情摆开了说,至于日后如何,但凭良心了!杭盈素来娇惯,心思倒是浅,扑腾几下,日后捋着顺毛,怕也翻不过天去。”

      杭老太太听后,答非所问地说道:“那便好好筹办花朝节,园子里也该热闹些了!”杭柔点头称是,因着杂事缠身,也不能多待,便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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