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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飞花似梦 ...


  •   仲春上旬,往日里宫内都要进茶,通常是福建漕司进第一纲蜡茶,此茶名为“北苑试新”。北苑一词由来已久,最早是源于南唐,南唐禁宫有一处北苑使,里头是以制茶功夫而名扬天下,当时就有“洛阳纸贵,北苑茶香”的说法。

      而后来,建州凤凰茶产出的茶叶,也名唤北苑茶。由于茶叶精贵,量少且稀,往往都是按小夸来计量的,方寸之间,小小一夸,甚为昂贵。进贡御前,乃止百夸,由此可知其贵异常!

      这不,今儿赵康王府刚被赏赐了二夸北苑试新茶,赵辰宁得知便想着取了一些,分与他的柔妹妹尝尝鲜。一入库房,便寻着管事的,问道:“近日赏下来的北苑茶可入库了不曾?”

      “回小王爷的话,这北苑试新尤其昂贵,仅二夸,便未入库,只在册子上登记了,现今应在王妃房内。”管事的答道。

      赵辰宁正欲转身离去,恰巧碰上顾如敏带着婆子丫鬟前来例行查库,请安后,笑着说道:“娘亲,儿子听说您那房内藏有好茶呢?您与父亲两人品茗有何乐趣呢?还是让儿子帮您分担分担吧!一块儿尝尝鲜!”

      “哟,你这小子消息倒是来得快,昨儿贡茶刚进京,今儿才赏赐下来,你这就循着味儿来了?想来哮天犬也不及你这般厉害吧!”顾如敏打量道。

      “娘亲哪里的话,这不开春了么?正好尝尝这新茶,润润喉,运运这节气,想来跟着老天爷走,道法自然的,身子骨肯定差不了!那不日的春闱也定当放榜梅花独枝秀。”赵辰宁说道。

      这话却是说到顾如敏的心坎里去了,虽说赵康王府世袭王位,但试问哪个为人父母的,不期盼自个家的孩子琢玉成器,也好为日后进阶获取那立本之资!于是欣慰地说道:“你若真是存着这份心思呐,何消说几夸茶,就是更稀贵的,为娘也是舍得,行了,待我翻完这些册子,你便随我回房,我亲自给你泡上一杯!”

      “哎呀,娘,您这日理万机的,您只管忙您的,我现在去你屋里取了便是,用不着麻烦您老这金贵之躯!”赵辰宁忙说道。

      “你晓得哪里取哦?瞧你这火急火燎的样,哪就有这么馋?这一时半会都等不急?哪里还有半分小王爷的样,白得惹人笑话!这北苑茶,外头是黄罗软盝护着,里面用黄罗包裹着,然后捆上一层青箬,再封上朱印,接着拿朱漆小匣装好,镀上金锁,最后用细竹丝编织成的笈来加以保存,层层保护,生怕有了闪失。你这毛手毛脚惯了,哪里晓得取这些细致活?且等等便是。”顾如敏道。

      “哦,那便依娘所言……”赵辰宁闷声道,然后百无聊赖地在一旁等候着。

      就在此时,赵卉音身边的丫鬟环儿寻了来,行礼问安道:“奴婢环儿拜见王妃,拜见小王爷!”

      “你怎么来了这?卉音今儿不是出门去杭府找柔儿了么?”顾如敏问道。

      “回王妃的话,奴婢是奉郡主之命,特地来找小王爷,郡主说,小王爷可是有什么东西要带,现下马车已经备好,却迟迟不见小王爷来,便打发奴婢来寻小王爷。”环儿道。

      “难不成你这心急火燎地一大早要这茶,原来是要借花献佛呐?”顾如敏看着赵辰宁问道。

      “儿子想着,这柔妹妹自小在苏州别苑长大,哪里有机会尝尝北苑茶呢?咱们赵康王府向来与南园交好,您又是柔儿的嫡亲姨母,想来母亲也肯定不为这点子茶而说些什么,于是就打算让卉音今儿带着些给柔妹妹尝尝。刚好又碰上您查账,儿子也不好过多打搅,只得一旁恭候佳音了呗!”赵辰宁等着有些不耐烦,略带埋怨地说道。

      顾如敏听着神色忽明忽暗,难辨喜怒,随即笑着道:“难为你这么心疼惦念着你柔妹妹,就是你不说,我也要请她来尝尝的,何必这么急匆匆地送去!我这也许久未见柔儿呢,怪想念她的,倒不如正巧让卉音今日顺便送个拜帖,邀你柔妹妹过府一叙,届时再仔细尝尝,岂不更妙?”

      赵辰宁一听,眉飞色舞,喜不自胜,连忙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还是娘亲想得周到!快快!环儿,这就随我来,我去拟拜帖,你拿着给卉音带去!”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库房。

      顾如敏望着赵辰宁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身旁的金嬷嬷问道:“王妃此番却是何意?既是不想撮合这门亲事,又为何还让二人见面?这不更是难舍难分么?”

      “你哪里懂我的心思呀!此番邀柔儿前来,一是探探柔儿的意思,二是与其让辰宁眼儿巴巴地惦念着,那就不如把人请回来,眼皮子底下也好把控,三是我这心里头也确实想着她了。听人说柔儿代管南园,也是有模有样的,再者妹妹之死,现在是何结果,柔儿又作何打算?还是得当面问,较为合适呀!走吧,回房歇息会子,许是年纪大了,这册子密密麻麻的,看着心烦意乱的!”顾如敏道。

      “大娘子也别过多劳心了,今早采买送了些安息香,说是沉速品种,里头有双料,待会子回去给您燃上一支,能够开窍、辟秽、定神呢,您回去就先躺会。老奴再去就给您做碗金镶白玉板,如今菠菜也是正当时令,加些酱水、豆腐,再用上清泉水炖煮,清淡色鲜,定当健脾醒脑。”金嬷嬷道。

      “嗯,还是嬷嬷最合我的心意。”顾大娘子拍了拍金嬷嬷的手说道,然后一行人便往撷秀阁去了。

      赵卉音来到香草居时,杭柔刚将各房管事的婆子一一应对完,对牌也发放了下去,还未歇上一口气,就听得卉音朗声说道:“呀!柔妹妹这香草居果然是气派了不少,原先这可是并无屏风的呢,现如今也添置了起来,这大理石镶嵌的底座,不错!不错!阔气得很,这才有当家主母的样子嘛!寻常女儿家的屏风都是‘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妹妹可倒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难不成真要来个‘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么?”

      杭柔起身迎上去,说道:“表姐又在嘲笑柔儿了,柔儿这些添置还不是祖母的意思吗?柔儿是个什么样的,表姐心里头还不清楚么?就如春日里头刚出洞那怠懒的蛇,饶是抽些鞭子才能不得已瞎动弹些,可是让表姐笑话了不是?

      “纵是柔儿想‘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那也不能够呀!”一边拉着卉音一边落座,接着埋汰地说道:“巧儿,快上茶,上好茶,今儿稀客来临,得拿出咱那镇宅的宝贝来,不然指不定得让赵康王府的天家郡主,笑话咱杭府这当家主母的寒碜劲儿,虽说是挂名,那也得垫垫脚,撑起来才是正经,方不失了体面!”

      赵卉音进了屋子,拉着杭柔的手,嗔怪地说道:“瞧瞧!瞧瞧柔儿这张嘴喏,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女儿娇态,敢情做了几天当家主母,这就是不一样呐,我回去呀,也要让娘亲把协家掌权之事交与我做做,我也好威风威风!可不能比柔儿低了去!”随即两人四目相对,捧腹大笑。

      巧儿疑惑地问道:“姑娘,咱这镇宅之宝是啥呀?是哪门子瓷器么?”

      “镇宅之宝,就是你姑娘最心爱的物件儿呀!平日里头舍不得拿出来用的,今儿你都给我翻出来,我也好选选,带家去,方显你家杭府当家主母的气派呀!”赵卉音一本正经地说道。

      “啊?姑娘平日里最爱的?还得带家去呀?”巧儿嘀咕道,“那好像没呢?姑娘平日里也没见喜爱啥呀?若说最喜爱的莫不就是巧儿了?整日里巧儿——巧儿——的嘴边挂着!但是您想把我带家去可不成,我誓死是要跟随姑娘的!”

      “哎唷,你瞧瞧这巧儿,可真真是随了你家主子,一听着我要挑选了带家去,赶忙地改了口风,还不忘表一番忠心!啧啧啧,我这环儿喏,要是有你一半的机灵劲,我就知足了!”赵卉音乐不可支地说道。

      “我这巧儿呀!实诚得很,哪里听得懂你这好赖话哦!可别逗她了!巧儿,先去备些茶水和点心,再去把青绿古铜博山炉拿来,燃上一支沉水香。今儿一大早那些婆子便来了我屋子里头,人多气杂的,正好燃上一支,祛祛味儿。顺便再将那支黄杨木底盖的香筒取来,正好放入怀袖中,恰如折得花枝犹在手,香满袖。”杭柔说道。

      赵卉音扭着头儿,探了探身子,透过那扇海棠凌角式长窗,说道:“我来得时候,外头正下着春雨呢,正是风雨时时添气候,妹妹这恰巧取了博山炉,燃上沉水香,倒颇有古人那般‘共听茅屋雨,添炷博山云。’的意境了,着实雅致得很。”

      “这不是恰逢表姐来了吗?蓬荜生辉,遂天降甘霖、风调雨顺的。”杭柔接道。

      “好了好了,晓得你巧嘴生花,这一车轱辘的吉祥如意话倒用不着对着我使,赶明儿几天,你把这话倒是留着,留与你那嫡亲姨母听,指不定心里头多欢喜呢!咱姊妹间就不兴这套了,多腻乎呢!湿乎乎、粘答答,没得生分咱俩之间的情分。”赵卉音说道。

      “表姐莫怪,这一天天的见着人也多,饶是有川脸谱儿,换也不及我这般勤吧!如今倒也是体会了管家之不易,可真是难呀!千人千面,一时间却是疏忽了,任其黏糊在脸上了,倒也忘了卸,多难为情呐,真真是对不住了!”杭柔顿时脸儿羞红,难为情地说道。

      “这原也不打紧,你才多大的年纪呢?正是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的年纪,非让你干着非人哉的活,哪能不累乎?姐姐定是知道你的,只是吧,咱毕竟是女儿家,还是得学着撒娇,学着肆意,不然如今就一副深沉老道的模样,哪有男子敢娶回家喏?”赵卉音道。

      “呀!羞不羞呐!姐姐你一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竟说出这般话来,真是羞死个人呢!”杭柔满脸飞霞地嗔怪道。

      “嗳、嗳,这有可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娘亲像咱俩这般年纪的时候,便与我父亲定了亲。不过你这当家的风范却是像我娘亲那般,倒不如嫁与我那傻哥哥,嫁进咱赵康王府来,咱俩又处得好,断然不会出现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的场面。

      “我可舍不得刁难你个可人哦!不过,瞧你这满脸含羞的劲儿,是否早已芳心暗许?和姐姐说说,或许我倒可帮你牵线搭桥,想来我这妹妹做个红娘,却也是极方便的。”赵卉音说道。

      “真真是口无遮拦!越说越没谱儿了,我与辰宁表哥,就单单是兄妹之情,怎就牵扯上这般儿女私情来了呢?姐姐也是晓得的,我统共在赵康王府念书时间也不长,且每日都是兄弟姊妹几人一块儿,哪里有半分僭越?又哪里有半分私情?

      “哎,这话连是玩笑也是不该说的,毕竟牵着两个家族,尚且赵康王府还是皇家贵勋,权势显赫,这儿女亲事就更马虎不得,哪能是咱这种小辈可私下议论的呢?

      “若是传了出去,知道的说咱们姊妹间的闺房乐趣,不知道的,或碰上个乱嚼舌根的,指不定如何编排我呢?姐姐自然是不打紧,只是我一刚刚来京落脚的断根浮萍,暂还未生出根来,怎就敢生出这般非分的念想,这原也不是我该想的!

      “如今这园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多如牛毛,我日日兢兢战战、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戳着脊梁骨,高处不胜寒呐!这话,原也不该说,只是咱俩姊妹间,承蒙姐姐盛情,也没啥不可说了,杭府看着光鲜,里头却是日渐腐朽。只盼望着大哥这次能蟾宫折桂,光耀我那杭家门楣,再娶回一房贤惠嫂嫂,我这也算是不辱此命呀!”杭柔掏出心窝子,缓缓地说道,说罢却是一身轻松、痛快得很。

      赵卉音痴痴地听着,许久还是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杭柔也不言语,静静地坐着。

      “姑娘,快吃些玉棋子酥蜜食,甜沁沁的,闻着可香了!”巧儿边说边端着点心走了进来,见二人不言语,以为是闹了别扭,于是道:“快些尝尝蜜煎雕花,吃了保准嘴儿甜甜蜜蜜,啥恼人的事儿都甜没了”。

      “表姐,尝尝吧!巧儿的手艺可是不错呢!”杭柔夹了一块递与赵卉音嘴旁,赵卉音望着张着嘴,吃了口,忙说道:“甜!真甜!柔儿妹妹的愿景定会比这蜜食还甜!”

      “那就承姐姐吉言,来喝口茶,润润喉。”杭柔说着又递了杯茶与赵卉音。

      后来赵卉音将拜帖给了杭柔,将事说与她听,杭柔接下拜帖,说道:“姨妈的心思,柔儿省得。柔儿将准时赴约,还请表姐将这番意思转与姨妈便是。”

      离别之时,赵卉音抱了抱杭柔,说道:“妹妹自个也要保重,若是有任何事都可让人来王府寻我,旁的话也不多说了!”然后起身离去。

      杭柔望着窗外淅淅沥沥地春雨,雨打芭蕉,滴落心间,莫名感伤,不禁吟出:“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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