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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棋高一着 ...


  •   杭柔这两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里躲在香草居。实则暗地里派巧儿、翠喜紧紧地盯着翠暮轩和兰雪院。在得知苏小娘是心怀不满、气急败坏地离开了涵碧山房,杭柔便猜着了七八分,许是祖母为了维护杭府名声,不许苏小娘轻举妄动,还打算将此事掩下,暗地里头调查,再悄无声息地将柳氏赐死,对外宣称是因病身亡。这样做既保全了南园的脸面,又将柳氏得到了她们所认为的“应有的处罚”。

      是,没错,自古以来不管是皇家内院,还是世家大族,但凡出了些不可告人的家闱秘辛之事,皆是暗地里处置,秘而不宣。但是杭柔一点都不愿意,她想为死去的娘亲沉冤昭雪,她想让柳氏和苏小娘在娘亲牌位前磕头谢罪,她还想一洗这身上挂着的十几年的莫须有的“克母”之名!

      笑里藏刀之人竟不能像穷凶恶极之人那般,得到官府的制裁,世人的唾骂!为什么要忍气吞声地暗自处理!难道娘亲就这样白白死去吗?难道她就活该被扣上“克母”之名吗?这偌大的南园,竟可有一块干净的土地?如此不公,如何令人信服!

      所以她在此之前便打点好了一切,这些事儿都在一步一步地朝着预想中的方向发展。不出意外,今儿程青平便会派人带着霜儿和玉沐娘子去京城府尹内状告杭柳氏,毒弑主母,杀人灭口。正当她躺在黄花梨方套环攒接围子罗汉床上,深深地陷入思考中时,忽而听到翠喜回禀:“姑娘——可是出大事了!”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杭柔半阖着眼询问道。

      “姑娘,刚刚大理寺派人来了咱南园,说是要捉拿柳氏归案呢!”翠喜气喘吁吁道。

      “什么?大理寺?”杭柔一下子坐了起来,惊问道。

      “是呐,就是大理寺,这会子老爷正在和大理寺派的人交涉呢,而大理寺来的人也不明说柳氏到底所犯何事,那老爷怎肯轻易将柳氏交出,现在正僵着呢!”翠喜道。

      “这,怕是祖母并未将事情原委告知父亲,这才僵着呢!不过为何是大理寺来人?大理寺,岂是霜儿和玉沐娘子等寻常百姓可以进得的?按照之前和程青平的约定,应是程青平派人护送霜儿和玉沐娘子,去京城府尹里头状告柳氏谋害当家主母才是呢?这如今,怎是?”杭柔忖度道,又接着道:“呀!莫不是,程青平亲自去状告了不曾?这才引得大理寺的人前来捉拿归案!”

      “可是这事和程小郡爷并无什么干系,这贸然去状告,不就是白白地得罪了杭家吗?这又是为何呢?”翠喜道。

      “为何……怕是为了我吧,嗳,这……”杭柔道。

      “姑娘,我就更是不解了,程小郡爷怎就是为了您呢?难道让霜儿去府尹状告就不可吗?非得亲自去状告?”翠喜道。

      “嗳,他果真是个七窍玲珑之人,我这心思竟是被看得个足足的,我何尝不想去大理寺,何尝不想把这事搅得个天翻地覆,闹得个世人皆知,只是碍于杭家嫡女的身份,不能去告。这程青平却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叫板南园杭府,独这一片赤诚之心,也不知如何去报呐!”杭柔叹息道,但神色间隐约有些惊喜赞叹。

      “那依姑娘所言,这程小郡爷便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了。这义海恩山,这只能姑娘以身相许了。且若是姑娘嫁了他去,岂不是燕侣莺俦、鸾交凤友!”翠喜道。

      “啐——好你个死丫头!看我打不死你!”杭柔嗔怒道。

      “嗳呀,姑娘可别气了,那程子人还在僵着呢!这可如何是好呢?”翠喜道。

      “祖母呢,祖母未曾出面吗?”杭柔问道。

      “听素玉姐姐说,老太太一早就出门去了,现今不在园子里头。”翠喜道。

      “那苏小娘呢?这事按理说,她不可能不掺和呀!这可是她拍手称快之事,怎未见动静?”杭柔道。

      “这苏小娘,今儿一大早随着老太太一块出门了。”翠喜道。

      “既如此,那可怎生是好?这父亲不知所以然,硬拦着不放人,这柳氏若是得了消息,不得逃之夭夭呀!不行不行,可是不行,还是得你前去和父亲身边的荣顺,将事儿说清楚,再让其转告父亲。我一未出阁的女儿着实是不好出面,否则如此大快人心的场面,怎可缺席呢?那柳氏那边,你可曾派人盯着,千万别让她卷了细软给跑了去。”杭柔道。

      “放心吧,姑娘,虽说老太太在苏小娘唧哝后,未大张旗鼓地处置柳氏,但今儿早上听素玉姐姐说,老太太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里见着柳氏很是孝顺,为着抄经祈福,闭关半个月。这醒来后便派了陈嬷嬷前去,将事儿告知,并问柳氏可有抄经,柳氏自然是没有。但又因着老太太做了梦,那柳氏也自然得遵照了去,现下正在房内抄经呢。为了不让人打搅,也显得柳氏虔诚,老太太还特地将其屋子里的下人撤了下去,说是为了腾出空间让柳氏静心。还派人驻守在房门外,柳氏除了见着每日送些茶水的丫鬟婆子,其余见不着一人呢!”翠喜道。

      “唷,祖母这招真是棋高一着呐,以柔克刚,惩幽禁为无形。却是美其名曰,尽孝。纵是她想反抗,也是动弹不得呢!”杭柔拊掌道,随即又说道:“翠喜,既如此,你便快些儿去。我在屋子里等你的消息。”翠喜依言便找荣顺去了。

      明晖堂内,正当杭士白和大理寺派来的人僵持不下之时,荣顺便提溜地小跑赶至杭士白跟前,在其耳边私私回禀。眼瞧着杭士白原本因起争执而赤红着的脸,煞的一刹那,阴沉沉的铁青一片,手里端着的茶盏也是颤颤巍巍的。

      腾地一起身,双手高举将茶盏重重地掷碎在地!溅起的茶水珠末,滴落在杭士白那荼白暗缎的长袍边,晕染成一点一点的茶渍洇儿。低沉道:“速提那贱人来!”荣顺领命,正要迅速带着小厮家丁往翠暮轩赶去时,杭士白蹿地一下,道:“我亲自去!”。大理寺派来的人也随即跟了去。

      当杭士白怒气冲冲地一脚撂开虚掩着的房门,门因着重力而剧烈地空晃了半晌。只见柳氏一身素衣,鬟髻未梳,披头散发,粉黛未施,脸色苍白。跪坐在菩萨前,神色释然,但又幽怨道:“终于来了。”而一旁散落着大量字迹潦草的经书,和揉碎的纸团,笔毫似鸡毛堆样的毛笔,打翻的食盒,残留的菜羹……。

      杭士白本欲朝着柳氏心窝狠狠地踹去,但还是收回了脚力,咬着牙根,沉着脸道:“贱人!为何谋害如欣!”

      “为何……为何……”柳氏喃喃自语道,忽而尖声疯叫道:“啊——因为不甘心!凭什么顾如欣什么都有!有开国侯顾长林般的父亲!有赵康王妃顾如敏般的姐姐!有乖巧懂事的嫡长子杭卫!还有疼爱倍加的老太太!

      “更有老爷!更有您!将其视如至宝!而我呢,被你!弃如草芥!即使是生杭岚的那天,也不见你来看看我和孩子,我等呀等,终是不见人!直待中秋家宴,您才在宴席上远远地略瞅了一眼岚儿,连抱都不曾!

      “我开始以为是因为岚儿是姑娘,不受您待见,我就又想方设法地怀上了逸哥儿,逸哥儿可是杭府正儿八经地男丁呀!可是您依旧不待见,至此我算看明白了,只要有大娘子在的一天,您眼里就容不下别人!您说!叫我如何不恨呐!”

      “你恨我!为何要将如欣谋害!当初若不是如欣力排众议,将你纳了进来,你早就被堕胎发卖出去了!你竟还恩将仇报!是何道理!”杭士白急的攥着拳踱步,切齿地问道。

      “老爷,你终究还是文人风骨,又哪里想象得到妇人的嫉妒呢!大娘子对我是好!可是她越对我好,越显得我在您面前卑贱、低微!大娘子像是施舍、炫耀,映衬下我多么卑贱!摇尾乞怜!蜷缩求生!我不甘心呐!我想着大娘子要是死了,您是不是就会多看我一眼,我是不是就会分得您的宠爱!哈哈哈——于是我丧心病狂、恬不知耻,昧着良心做下这伤天害理的勾当!

      “可是,老爷,您以为这园子里就我一个是肮脏不堪的吗?您错了!您自小在老太太的庇佑下,饱读圣贤书,您和大娘子眼里都只有春花秋月,哪里看得到这些腌臜龌龊事儿!这园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是脏的!都是脏的!哈哈——脏的!脏的!”柳氏一说完,便起势疾冲,往着墙上一撞。

      不过说时迟那时快,大理寺派来的人一把抓住了几欲自尽的柳氏,将其捆住后,向杭士白行礼告辞。而杭士白脱空地杵在那,不管不问,呆若木鸡。随后撇下众人,哀毁骨立般地游走了。

      杭士白失魂落魄地走至春山别馆,隐入一片小琴丝竹林,径自进到门前。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深藏在怀内的藕合色香囊,从中拿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再将帕子一点一点的拈开,豁然躺着一把同心如意样式的铜钥匙,因着积年累月的摩挲而鉴光瓦亮。

      他颤抖着握紧钥匙,但大门上的同心如意锁早已铜锈斑驳,试了一遍又一遍,终究无法打开。未果,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倚着大门慢慢滑落,颓坐在台阶上,掩面嚎啕大哭,道:“如欣——如欣——却是我害了你呀!如欣——如欣——我的如欣——”

      杭岚在兄弟姐妹几个中,素来是性子最弱,最不理事的,最不争宠的,一直以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前得知小娘被祖母罚抄经书,估摸着是与逸哥儿整日里头不着家有关,惩戒其教子不严,也并未往深处想。

      而她人微言轻,从小与父亲、祖母就不亲厚,也不敢去父亲、祖母面前多嘴,撒娇求情。又想着只是闭关抄抄经书,并无什么大碍。而昨晚睡一囫囵觉醒来后,却听说小娘被大理寺带走了,隐隐约约听说是与大娘子有关,心下急的不行。想找杭士白求情,救救她小娘,无奈又找不到人,想找杭老太太,老太太一大早也携着苏小娘出门去了。

      而自家的哥哥向来是葫芦提、呆里撒奸的没个正行,这会子又不见踪迹,不用说,定是寻花问柳去了。杭岚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去杭柔处探探口风,看看能不能寻个确切的说法。

      这样想着便来到香草居门前了,杭岚站在门前,见院门紧闭,半天也不曾有人进出。正欲抬手叩门,却看到杭盈朝着这边走来,大老远就春风得意地喊道:“哟!这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藏幽闺的岚妹妹么?这是什么风呀!竟把你吹来了,哦——我倒是忘了,你小娘刚刚被大理寺抓了,你得舔着脸出来,卖皮面通关系呢!

      “哈哈——不过呀,你小娘谋害的可是柔妹妹嫡亲嫡亲的大娘子呀,你这脸即使是卖了,只怕是送上门去自讨没趣吧!哈哈——要我是你呀,我就窝在房中,闭门不出,虔心祷告,以洗脱自个身上流着的心肠歹毒的血液!”说罢,便走了。

      杭岚脸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的,像是涨破了脸皮,哑口无言,又定着神儿,仔仔细细地瞧了眼香草居的大门,然后闷着头走了。

      杭柔在房间里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个清清楚楚,一言不发,端着茶盏,不断地吹气,只是茶盏里头早就没了热气,茶碗盖上还一绺一绺地流着水渍呢。

      “姑娘,我去给您换个茶盏吧,茶盏都冷透了,你还端着,仔细冷着手。”翠喜道。

      “哦,这茶盏竟然冷了,亏我还不住地吹气,竟是没发觉。”杭柔回过神,将茶盏放下的说道。

      “这杭岚看起来也怪可怜的,杭盈也着实可气,肚子里尽是憋着坏水儿,使着劲地嘲讽,可真真是可恶。”巧儿端了盅刚炖好的甘棠梨递给杭柔,说道。

      “柳氏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吧,接下来就是苏小娘了。”杭柔向翠喜问道。

      “是,带走了。今儿不知老太太带苏小娘去向何处,一大早就出门了。”翠喜道。

      “奉……圣、寺。”杭柔端起那盅甘棠梨,嘴里吃着入口即化的梨肉,含含糊糊地说道。

      “姑娘,您这院门紧锁,又由着杭盈嘲讽杭岚,您就不怕兔子急了还咬人,将新仇旧恨的都记在您的头上吗?”巧儿追问道。

      “这是歪打正着,我闭门只是不愿去沾染,懒得搭理对付,费精神。只是这杭盈却来得正好,不是我呢控制住的,我呀,自管扫清门前雪,哪里管得了别人瓦上霜呢!

      “至于其他,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巧儿,小厨房的厨艺又精进了呢!这甘棠梨甜滋滋的,很是对我胃口呢!哎呀,困了困了……”杭柔打着哈欠,捏了捏盖在身上的貂毯,便支着手欹靠在蝶恋芍药暗纹绸枕上,阖眼小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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