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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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那人下了马，递了通关牒，疾走于长街上。
秦子善看了一眼，只见那士兵还身着铠甲，脸上的疲惫丝毫不掩愉悦。士兵看见九王，匆匆施了个礼。李莞问道：“何事如此焦急？”
“回殿下，成了！”士兵简单一句成了，便起身向永安殿赶去。
秦子善仍是一头雾水。“九哥，什么成了？”
“看来是偷袭高句丽成功了。”李莞看着士兵消失的背影猜到。
秦子善不解道：“前朝阴影三十年仍旧未消，朝民凡年满十五必服役，更有甚者为了躲避徭役，宁愿砍手成一个残废。前朝那场和□□的那场郜梁之战，死伤惨重，之后朝民更是不愿服役。这远征高句丽，哪还有愿意主动随军出征的？我听说随军出征只有三万余人，赢了这场战想必吃了不少苦。”
“你也说是三十年前的旧朝了。且不说我阿爹正处春秋鼎盛期，就是我阿耶在位，朝廷局面也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
秦子善自觉也有理。只见李莞继续言道：“要是前忠孝侯爷在世该有多好！”
“前忠孝侯爷？！”秦子善声音颤抖，脸色发白。
“对啊，我小时候常听太子哥哥说前忠孝侯爷的故事，小侯爷沈早显英勇骁战，玉树临风，说是当时整个长安贵女的心上人。老侯爷有行军大智慧，其治军之举也是闻名全军的，整个忠孝侯府，真真是我大业的荣光。真是可惜了。”
秦子善正准备说些什么，只听大明宫亭中楼顶大钟响了三声。“喜讯？”李莞看见亭中敲钟的宫人，联想到之前进宫报喜讯的士兵，现下了然。
中仪殿方向走出的三两成群的宫人，带头的两人看到李莞和秦子善还未出宫，当即拦下二人。年纪较大的宫人，上前做礼。“原来殿下和秦大人还未出宫，倒省了咱家二人再跑一趟了。”
“公公不必多礼。”李莞虚扶一下，“可是王贵妃处有何传召？”
“倒也不全是，是阖宫上下的喜讯。圣人处手下不足，皇后、贵妃、昭仪处的宫人便都被指派了。骠骑忠武大将军的队伍就在城外了，大概酉时左右就会进宫，圣人打算为大将军办梅花宴，在崇德殿外犒赏三军。另召六品及以上大臣进宫陪宴。另外太子殿下、三殿下、五殿下、七殿下和九殿下及长公主和公主皆作陪。”
秦子善惊呆，失口嚷道：“阵仗如此之大！看来罗将军这次功勋卓著，颇得圣心！”
“正是。大将军歼敌十五万，并斩敌方大将三人，取三人首级悬于白城门口示众三日。高句丽国王当场签了停战协议。”
这下连李莞都愣了。都知道胜了，没有想到胜了这么多。“如此一来，那我先回府邸换身衣服。酉时进宫作陪。”
两位宫人都做礼后，另外传旨下去了。
秦子善惊到无言以对。只默默朝宫门外走去，李莞与他边走边道：“罗生荣这次可真的是给太子哥哥长脸了。三哥和五哥想来这次……”
“罗将军何时归顺于太子殿下的？”秦子善问道。
“说你这点脑子真的都用在大理寺那些大案是了嘛？”李莞一脸烂泥扶不上墙的，“你忘了，前去征战时，我阿爹许诺了什么？”
“不就是禁军的调度令？各家府兵调度令这是正常的，不过是守卫长安的禁……”秦子善这才恍然大悟，“太子暗中手握长安城内所有禁军的统一调度，这么说，罗生荣早就是太子的心腹了？”
李莞不再说什么，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就让秦子善速去归整，好待酉时进宫再叙。秦子善刚回头，又想起什么：“对了，九哥，你这胭脂姑娘是哪挖出来的好宝？”
“哟，这是铁树开花了么是？”李莞抬眼笑道，“胭脂在我幼时是母妃赏赐的，出宫建府时她又得力，我也就将她带了出来。你要是要的话，就让她在你那待着吧，我改日派人再把她的身契给你送上府去。”
秦子善眉头舒展，笑道：“我哪敢夺人所美，我只是叹一句，九哥好眼力。徐贵妃娘娘将胭脂姑娘指给您，必定是想让胭脂姑娘顾您周全，我不敢违了贵妃娘娘的遗愿。”
李莞也不好再说到什么，笑了笑：“那随你，我到时候要是再看到有质素尚可的，我就给你送到府上去。”
秦子善也不再推脱。两人在官燕坊便分了道。
回府之时，山岚迎出来，说是胭脂姑娘将府衙上下打点妥当。家里到上元节的伙食都囤齐了，过年用的东西全都备齐了。山岚眼底一片喜色，秦子善看着山岚开心，自己也开心。山岚还道：“今年山汖姐姐还来吗？等腊月二十三那天我去国公府接她。”秦子善点点头，想到也有一年未见山汖了，不怪山岚想，他自己也想山汖想的难受。
正欲出府进宫，须臾间，雪花纷飞。山岚喊道：“主人，又下雪了，您多穿点，胭脂姑娘给您留着的汤婆子我给您灌好了，您带着，我怕到时候冷。”
秦子善嫌山岚话多啰嗦，拢了件枣红长袍，端着套着绵绸的汤婆子坐进马车。山岚侍候好秦子善，也扬鞭往大明宫赶去。
风雪渐大，原本暗淡下去的天色被白雪照的通明。宫门口的宫灯也刚刚点亮，秦子善缓缓下马，山岚看到前面候着的正是镇国公府的马车，便问道：“国公大老爷许久不问朝事，怎的今日也入宫了？”
“是圣人下的旨，宣了在京的所有六品以上官员必须进宫作陪，想必秦阿耶也是被传的。”
镇国公也下马出轿，秦子善跟着在身后做了礼。“大阿耶！”
镇国公本是古稀老人，车马劳顿倒也不显疲色。“是子善呐，前段时间倒是听奉元说，你病了，现下可好全了？”
“多谢大阿耶关照，子善现今一切都好。”秦子善让山岚随国公府家奴一同旁去，只剩爷俩二人入大明宫。步在长街上，镇国公与秦子善在两位掌灯宫人身后，慢慢走着。
“午儿，外祖想你想得紧。之前听奉元说你病倒在大殿上，差点扰了圣驾，我担心的整日整夜睡不着。”镇国公低声道，声量刚巧就爷俩能听。
“让外祖担心了，午儿无碍。午儿还寻到了阿姐。”秦子善也忍不住情感，只好扯开话题。
“晚儿也找到了？”镇国公老泪纵横，混着雪花满脸，用袍袖一点点地擦。紫袍渗水成了朱黑色。“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秦子善继续道：“等过年，我去找个借口将姐姐接出来，一起去镇国公给您请安。”
国公爷满眼都是笑意。老人家的情绪倒是像这天一样，令人捉摸不定。
爷孙俩入到崇德殿正门，只见正堂之中，只有太子殿下、陈慕青、吴仕明三人在堂上坐着。吴仕明与陈慕青二人起身向镇国公施礼，国公爷向太子殿下请过礼后，便扯着吴仕明向偏殿去，说非要去看看圣人在偏殿新出的墨宝。只留下秦子善三人在正堂内大眼瞪小眼。也是，白日里刚见过太子殿下，这傍晚又见，哪有那么多说辞来回应付的。太子也只好道，说是白天与圣人共鉴的那副《钟馗捉鬼图》是李莞寻到的，倒便宜自己。言毕，太子又咳了三声，陈慕青伸手递给太子一盏茶水。太子接下，润了两下嗓子，也不再多言。大业朝民皆知，太子虽然貌美如谪仙，只可惜身子羸弱，病娇娇之姿态比那长安第一美人还略胜有余。
圣人传旨至崇德殿，崇德殿中众人移至百梅园中，梅花宴在那开席，等到骠骑大将军之师入宫再挪至崇德殿内。秦子善腹诽，这圣人还真是不怕麻烦。
太子殿下被宫人抬着，陈慕青由宫人领着，秦子善也跟在陈慕青身后。百梅园内的莱茵阁内戏声渐响，伶人声调悠悠，乐师鼓声玲玲。陈慕青一路也与秦子善没多说什么，进了莱茵阁，女席与男席未设屏障，言笑晏晏间，倒是暖和了许多。莱茵阁雕梁画栋，灯火通明，伶人、舞姬、歌姬、乐师围坐在戏台边上。
九王李莞见二人缓缓而来，便招手道：“慕青、子善，这里来。”
子善闻声而去。撂下袍子，席地而坐。莱茵阁南边的女席处，巧笑声不断，原先钟意子善做东床的谷家人也在。
谷家大娘子眉间花子金闪，粉蝶鹅黄，梳垂髫忘仙双鬟，柳眉低垂，着金泥簇蝶褶裙，身白玉润，面红如眼上斜红，眉眼间盯着秦子善那桌。旁边的贵女手持团扇，遮脸问道：“你看，这秦子善确是风度翩翩，无外乎你家阿爹阿耶都看上了。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谷家大娘子羞红脸，娇嗔道：“姐姐只会笑话我。秦大人心胸广阔，在儿女/情/事/上并无重心，我不怪他。”
那贵女继续道：“你不怪他，为何双目都挪不开了？”贵女笑得前仰后合，谷家大娘子羞得逃离了坐席，往谷家父兄那挪了。
九王盯着女席那的动静，笑出了声。“子善，你可是炙手可热啊。”
秦子善怒视：“九哥真是开玩笑了。”
陈慕青看了秦子善一眼，也揶揄道：“你们还记得三年前的同年大会吗？”
九王与陈慕青相视一笑。这回换了秦子善羞红脸。
戏台上伶人早已下场，上了一群舞女，伶人在乐师处唱到，舞女们身段妖娆，舞姿启首。只听伶人唱道：“各位看官莫要笑，那探花郎凤眼不识贵家女，榜眼却是龙之子，状元儿郎好威武，可惜三人皆都是木石头，锤不开，磨不破。贵女也逐不上，红花开百日，百日都不凋。今众聚赏梅，兄弟三人倒比梅花艳。”
唱词风趣好笑，一众人笑得连头也抬不起。伶人口中的三个人，只在那饮茶赏梅，对大家投来的笑意，只做假笑回应。
同僚礼部侍郎贾池在崇德殿布好堂宴，赶到时正巧听到这么一出。贾池朝陈、李、秦三人处拜了拜，然后坐下。贾池也笑得不行：“民间现在竟然喜欢这么一出。看来你们当时在同年大会上的那些趣事，民间都当笑谈。”
三人互不理睬，目光丝毫无交汇。贾池看的哈哈大笑，想到三年前的那个场景。
武德三十七年，阳春三月。皮公公随吴仕明、礼部尚书至礼部南院，张榜公示。在金榜头前等着的小厮，凑在榜头前，找寻自家主人的姓名。前处的小郎君找到榜尾自家主人之名，冲出人群，朝自家女主人报喜。“夫人！夫人！少爷考上了！同进士出身五十六名。”一行人喜笑颜开，谢天谢地。山岚和山汖也在找着榜上有无“秦奉白”三个大字。又只听得那边来了一行人跑马叫道：“进士及第，状元大人游街了，闲人躲避。进士及第，状元大人游街了，闲人躲避。进士及第，状元大人游街了，闲人躲避。”
一时间百姓纷纷避让，只见官人举着高头大牌，另一行人扛锣击打。长安的贵女都出了门，状元郎在千呼万唤中露出了脸。有贵女惊呼：“哇，这是谁家的儿郎，好生俊俏。”另一贵女也惊呼：“天哪，状元身后的探花郎风度翩翩，就像扮了妆的小娘子，唇若涂脂，巧目盼兮，像是画里出现的小仙子。”
那一头，山岚终于找到了自家主人的大名，他向山汖喊道：“山汖姐姐，山汖姐姐。”山汖在榜尾的名字中，抬起头，回到山岚身边。“找到了吗？”
山岚不可置信地朝上举了举。“山汖姐姐我没看错吧。那榜眼后面是主人的名字吧，不会有同名吧？”
山汖抬眼一瞧，只见榜头金字大写，“状元陈予白，榜眼 李九，探花秦奉白”，山汖、山岚两人双目对视。“考上了，考上了，探花！我家主人是探花！！！”
周边小厮羡慕不已，然后接着在榜单上找着自家主子的名字。那一头，秦氏族人找了一圈下来，往街尾处的马车赶去。“秉主人，考上了。大公子同进士出身五甲。”马车里的老人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孩子呢？”
“八公子进士及第，第三名，探花。”秦氏族人都沸腾了，“老六家的？”
另一头，又跑来个秦氏家族的小厮：“主人，打听到了，大公子补授翰林院撰修从事郎，正七品。”马车里的老人继续问道，“那子善呢？”
“八公子原是赐翰林院撰修，从六品。可是……”
“可是什么？”老人继续问道，“八公子自求去了大理寺，求了一个评事回来，气得吴丞相在廷上大骂八公子‘竖子小儿’。后来圣人应了八公子请求，大理寺卿也替八公子说了话。”
老人静坐了些许片刻，然后让族人一道回府，给两个孩子接风洗尘。
再瞧三鼎长街那。进士及第的三甲风光满面，山岚与山汖在街上看到，直招手：“少主人！少主人！”秦子善看到也向他俩招了招手。贵女们惊呼声一片，更有好事的，拿了贴身的汗巾帕子朝秦子善身上丢，只剩两位兄长的脸越来越长。
巡街下来，三人被同僚拉至吟月坊。有商户家出身的进士，出了银子包下了吟月坊办同年大会。长安城里有名的贵女都到了，连第一美人宋清韵都到了。秦子善坐在南头，与一言不发的李九推杯换盏，陈慕青坐在两人对面，宋清韵颦颦而来，给陈慕青留下一纸情诗。陈慕青看罢，脸倏得一下通红。秦子善与李九笑出了声，陈慕青怒不可遏，眼神示警二人。
本朝开恩科以来，这是办的第三次同年大会，规模最大，人数最多，促成的男女配偶也多。长安第一美人被拒以后，悻悻而走。秦子善对李九道：“九哥，你为何参加科考？”
“无聊罢了。”李九为自己斟了盏茶。
秦子善笑道：“连圣人都道，生子当生李阿久。我不信九哥，只是因为无聊才来考的功名。”
李九摇头嗤笑。秦子善掩声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九殿下？”
李九又笑道，问：“你何时猜出来的？”
秦子善细想了下：“大概是初进宫的时候，大家都低着头，怕见天威，只有九哥你一人面若无虞。陛下见到你的时候也惊了一下，许久才出了声，我这才敢往那猜。”
李九对秦子善正色道：“你的确聪明，我叫李莞，行九，无字，弱冠之际，得一知己好友，妙哉妙哉。”
秦子善为李莞再斟了盏茶。“多谢九哥在上京的救命之恩，无论九哥是什么身份，我都会记得这份情。”
“本就是举手之劳，你小命命不该绝。看，今天都中了探花，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李莞举杯，向秦子善示意。
两人喝得开心，受苦了我们的状元郎，贵女一个接着一个的往状元郎那边扑。陈慕青从敷衍笑笑到面露愠色，而后突发奇想，只对贵女们道：“那榜眼和探花郎都还尚未娶妻呢！”
贵女们像是发现了新玩意儿，一股脑的又向他二人处涌来，秦子善见状拔腿就跑。李莞和陈慕青二人还愣在原处，秦子善见状大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李莞和陈慕青才缓过神来，三人沿着三鼎长街一路狂奔。陈慕青边跑边说：“子善兄弟，这么做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李莞吼道：“若不是你将这群贵女指过来，我们用得着这般有辱斯文吗？”
秦子善喊道：“你们还在啰嗦什么，快点跑啊！”
一时间长安居民都跑出来看个稀奇，待贵女们跑不动了，三人才在街头停下，气喘吁吁，仰天长笑。陈慕青这个闷木头也大呼过瘾。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