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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回 ...

  •   秦奉元今日刚到长安,便被自家尚书拉到了梅花宴上。得知罗生荣将军率部凯旋,连自家阿耶也叫去作陪,只好匆匆换上朝服,随自己尚书去了。

      刚到百梅园,秦奉元看到礼部侍郎贾池正与陈慕青、秦子善、李莞三人聊得热火朝天,自己朝阿耶和吴丞相拜了拜,便与卢尚书一道与那边四人攀谈。

      陈慕青、秦子善、贾池三人纷纷站起,礼部尚书卢邦龄也不拘小节,挥袖道:“今天,也不用如此迂腐。主角也不是咱们几位,尽兴即可。”

      卢尚书还说了几句贾池,夸他这次差事办的极佳。卢尚书与秦奉元前去旧都清点旧朝典籍,部中只留下贾池管事,此次梅花宴,办得声势浩大,贾池的确没少花费了心思。

      酉时未到,众卿皆到。圣人身边的高公公传旨道,说是陛下已接到罗大将军,君臣二人,正在三鼎长街巡街,长安百姓纷纷跪迎英雄部将。

      百梅园处,歌舞再起,餐宴正酣。李莞与秦奉元对饮数杯,卢尚书也借着酒劲倒起家中苦水。

      “殿下,你是不知道,阿绯她管得的的确确有些紧,我不过是去旧都清点旧朝典籍,也并无什么越轨之事,出发前一晚,闹得家中是鸡犬不宁。”卢尚书又一杯黄汤下肚。

      李莞听着笑出了声:“卢大人,襄阳姑姑只是小孩脾性。别和她一般见识,我小时候,她不知抢了我多少火晶柿子,我一晚辈都不和她计较,您是夫君,就当她耍小孩脾气吧。”

      卢尚书醉意上头,连忙摆摆手。“早知这样,我当初也不会拼着和她那份情谊去得罪清河崔氏一族。”

      贾池听闻此话,问道:“大人,您当年说亲的那家是清河崔氏?”

      卢邦龄点点头。

      在坐众人,皆无只字片语。

      李莞叹了口气:“虽说氏族门阀已日渐式微,但余威仍在。您和襄阳姑姑好好过就行,剩下的交给父皇和太子哥哥就好。”

      卢邦龄酒醉后有些清醒,自觉言语有失,便圆场道:“今日,襄阳未至,届时要得恭喜陛下,恭喜九殿下,又要当舅舅和兄长了。”

      李莞欣喜地回:“原来如此,我说今日怎不见襄阳姑姑身影,原来是姑姑姑父二人又有了好消息。”

      李莞敬了卢邦龄一杯。秦子善看家自家宗族大哥,也只是寒暄了两句。秦奉元问:“奉白,六叔忌辰已经打点好了。那日回国公府吗?”

      秦子善想了片刻:“回吧,好久没回去了。”

      秦奉元继续道:“那行,你大嫂会将一切打点好的。对了山汖年纪也大了,若兰几次要给她找人家,她都没同意,这次回家,你好言相劝一番。”

      秦子善仿若没听到。

      只见宫婢端上了蜜汁雪藕,秦子善夹了一块吃,继续望着百梅园戏台上的伶人唱曲。蜜汁雪藕鲜脆甜嫩,秦子善许久未吃到如此美味,情不自禁又多夹了几筷。

      李莞见秦子善对蜜汁雪藕情有独钟,将一盘的吃食都推到他面前。“子善,我每次见你吃食如狼吞虎咽,怎么这身子骨竟还这般羸弱。”

      秦子善像哑炮灭火一般,没了声响:“九哥这是嫌我吃相不雅。”

      李莞莞尔一笑:“我可没这么说,又不是小姑娘,大丈夫这般扭捏作何。”

      陈慕青听闻嘴角也微微翘起,贾池像见到了千年老树开花一样兴奋,直呼没过如此这样的太师。陈慕青也不理会贾池的一时兴奋,只招来侍宴的宫婢,听闻圣人与大将军仍在巡游,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歌舞看了一拨又一拨,就连朝中几个酸腐的老夫子,酒酣兴起,题诗作画。几圈作罢,饶是翰林出身的太师也兴致渐无。几个同年殿试出身的大人,准备拉着三人行酒令,正当下彩头欲坑三人一把时,武德帝与罗将军部众终于浩浩荡荡地从三鼎长街游毕。一行人已至承天门横街凯旋楼处,号角吹响,鼓声大震。

      百梅园处一众官员皆起身整衣,步行前至崇德殿,先跪拜迎接。官员家眷则仍留百梅园内,继续欢歌作宴。李莞与陈、秦二人分开,以皇室身份身居前列,太子殿下因病弱,无法起身,则由次序最长的皇三子昌王李苇代劳,行稽首礼。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三省长官立于崇德殿北端,高呼“有制”,众官员闻声跪拜迎罗生荣将军与武德帝入殿内。武德帝入座朝堂,宣诏:

      门下: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罗氏生荣,孝友宽厚,温文肃敬,骁勇善战,道无缁磷,卫我邦家,叶於展亲,永固磐石。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慕间平之令德,希曾闵之至行,宜分建茅土,是用举其成命,锡以徽章,羽林近身。故,封罗氏生荣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子孙世代,延绵永嗣,良田百亩,黄金万两。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布告遐迩,咸使悉知!

      罗氏部众,接旨后,叩头谢恩:“谢吾皇恩赐!”

      众官员也皆俯首,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武德帝本也不是什么拘束的人,拉着罗生荣坐了上坐,还亲赐烧鲤鱼一道。陈慕青望向上头,太子一如面色如菜,喘中带咳,旁边的宫人也照顾不过来,太子率领东宫先行告退。昌王李苇今日面若桃花,拉着罗氏部众,来回灌酒。酒过三巡后,行伍出身的那帮粗人,越喝越凶,武德帝也不恼,罗生荣虽说是众人将首,倒也没什么官场脑子,上至武德帝,下至秦子善诸流小官,一一敬酒过来。

      罗生荣拉着秦子善还一番嘘寒问暖。“吾等仰慕大理寺秦少丞美名多时,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

      秦子善只得回敬一杯,连忙道,哪里哪里。秦子善暗道,我一个小官,哪比前线斩杀的阎王来得英雄,不被那些贪官污吏说成是田舍儿、狗鼠辈,已是谢天谢地。

      敬至镇国公大老爷处,罗生荣再怎么昏头,也是毕恭毕敬的。国公大老爷刚要向罗生荣回敬一杯时,罗生荣倏地下跪扑地。

      秦奉元看了眼自家阿耶,饮酒叹气。

      “兄长,何故?”

      “无事,今日看到罗生荣,想起姑姑罢了。”

      秦子善阻止了宫人给自己倒酒,继续听奉元长兄说道。

      “是那个早逝的九姑姑?”

      秦奉元也看了眼秦子善,“话说也是奇怪。全家上下,唯独你和姑姑长得最像,然而……”

      秦子善装作不知。

      “来的路上,听我阿爹说谷家人派了冰人和媒婆上你府宅提说,都被你一一挡了回去。”

      “兄长这是也要为谷家人说亲?”

      秦奉元笑了,这时殿上歌舞又起。百梅园处的亲眷也玩开了,几个高门贵女攒了一些红利,嚷着在大殿后的跑马场内开马球赛,还将以前朝皇室遗留下来近十八米高的阿弥陀佛大理石像作为女子马球赛的彩头。

      秦奉元兄弟俩也无意于这场马球赛。但倒是有不少士官、小吏去跑马场边看热闹。就连九王和太子也一道前去。

      陈太师无奈只好一道陪同,顾忌着太子的身体,陈太师也不耐烦地唠叨一句:“殿下也不怕着冰天雪地,冻着自己。”

      太子和九王也不管那么多,直言道,那些女子都不怕,身为热血男儿,有何可畏。

      秦奉元兄弟俩到底是一宗血脉出来的,两人兴致阑珊,继续刚才的话题。

      秦奉元从开封回都,还未到秦宅,博陵崔氏族人与秦氏族人便左一封又一封家书问候。言语间颇有以联姻拉拢新贵之意,这个新贵候选人之一的秦奉元三年前早已娶妻,娶的还是赵郡李氏族长的孙女。若按辈分来排,当今圣人还得称秦奉元一声小姑父,镇国公本就是当朝权贵,两族亲上加亲,亲上更亲。可以说,在子孙辈,秦奉元作为镇国公府出身的新人,无非是做两任外放游官,回都便可直上青云。不过作为大业高门望族,也是没道理去让高门贵女给一新贵权臣家做小妾的,于是乎,博陵崔氏便盯上了候选人秦奉白。

      秦子善听闻兄长说道博陵崔氏一族之事,心下了然。正好镇国公爷到跟前来,秦子善三推四拉,便借力打力,让国公爷打发回了自家的大长孙。

      “阿耶,博陵崔氏一族可是百年来的高门望族,如今他们瞧上八弟,这也是八弟前世修来的好姻缘,对咱们秦家在朝中也是大有裨益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大房在想什么。奉白他是你弟弟,又不是坊市里卖的东西。他们博陵崔氏看好,就一定要卖?也不知道你阿爹怎么教你的!”

      秦奉元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本来这宗婚事,谷家、崔家据说还有拓跋家的,都很属意这个叔伯家弟,这原先都是秦氏族中父老该去趟的浑水,可谁知自己今日未能回家,直接到大明宫来,自己也不知吃了什么黄汤,上了脑,还被阿耶训了一顿。

      秦子善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婉拒这回事,自己身份尴尬,且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这种事情以后也会常扰。如果现在不开口推拒掉,麻烦还是会接踵而至。

      思虑片刻,秦子善打破那爷孙俩的争执。

      “大阿耶莫与奉元兄长置气了。不妨实话实说,子善暂时的确也无暇顾及这些问题。”秦子善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们大人前些日子还同我说,让我开春后,做好准备,前往扬州,与九王一道查巡盐务之事。”

      镇国公爷疑问道:“你本是大理寺之人,怎会与九王前去查巡盐务之政?”

      “兄长在开封多日,大阿耶这几年也渐隐朝政。有些话本应该由圣人来说的,但子善看兄长和阿耶为了我的事吵得伤了情分,所以只能先提前透一两句。圣人在年前因看孙儿做事公正勤勉,所以将筹划多时的计划与我和九王单独道了。大概年后,最迟不过立夏前,圣人会将盐政单辟出来,我等今后将盐务之政全部悉数直接向圣人汇报即可。”

      镇国公爷捻须静听,宦海浮沉这些许年数,耳聪目明是根基。圣人独揽盐政事务这事不意外,意外的是,圣人竟派一个大理寺少丞和一个并不受宠的王爷一道下江南查盐务。

      这天,还是要变。

      相比镇国公的七弯八拐,秦奉元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可惜了与博陵崔氏的这一支婚事。好在,在回府的路上,身边小厮开解,说道秦奉白这一下江南,也是飞黄腾达的命数,或许也不用攀那高门之贵。

      秦奉元自知自讨没趣,又看跑马场那边赛事正酣,正好脱了自家阿耶的眼下,去看看贵女们打球,总比在这殿内被人数落得强。

      秦奉元悻悻而逃。镇国公爷凑着奉白坐近了些,让奉白别太在意奉元刚才的话。

      “午儿,你别嫌奉元的唠叨……”

      “外祖,我都知道。”

      “不过,午儿,奉元说得也不全错。”秦家阿耶看了四周,压低声音道,“若你是女儿身,这时候估计早就该谈婚论嫁了。若是你娘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怪我这个做外祖的,就纵着你胡来。”

      “外祖,当年您从昆仑奴市场里,将我从牙婆手里买回来的时候,一路殚精竭虑,为了我的小命都牺牲了六舅舅的名声。无论是为了爹娘和阿兄还是六舅舅,午儿女扮男装是心甘情愿的。沈氏一族污名一日未除,我一人幸福又有何意义?您替我摇摆不定,我还怕终有一日见到爹娘和兄长时,无颜面对。”

      “这条路太难了。”国公爷一声喟叹,“你刚才说,圣人准备派你和九王前去江南查盐务,我这心中总是隐隐不安。”

      “外祖是说圣人对九王?”

      老狐狸眼睛一眯,顿道:“不,我是怕圣人早就有了决断。你和九王可是在刀刃上行走,我们这位圣人,可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你可别忘了当年他的发家史。”

      秦子善瞪大眼睛,看自家外祖说出本朝如此忌讳之事。

      “外祖!”

      “午儿别怕!外祖一身老骨头了,没什么可怕的,该怕的是那帮兔崽子。我是活够了,但没想到他们为了这九五之位,如此丧心病狂。”

      祖孙两人话叙一盏茶的功夫,大殿内人群渐散,皆去跑马场聚集。

      还有官眷家属叫道,还有昆仑奴艺人在露台上起舞助兴,跑马场处人群攒动,熙熙攘攘,兴致更高。

      镇国公毕竟年数大了,与两个孙儿口舌多时,早已累的不行。历王府中临时召的新罗婢伺候国公爷前至偏殿处休憩。

      秦子善看着向跑马场处跑去的昆仑奴,想起了幼时在牙婆手里的那段时间。

      武德二十四年七月十五,盂兰盆节。

      山汖搂着午昭在平康坊内的妓教坊的东楼脚下,午昭年纪小,白日里刚被有司衙门追得幸苦,现下主仆二人早已无力苦撑。山汖看着午昭已有三日无滴水进食,小脸煞白,急得心焦,然而此刻却仍不能掉以轻心,刚从忠孝侯府火光地狱中逃出,不知哪来的势力,仍在紧追这主仆二人,无奈之下二人只好跑入平康坊。

      今日盂兰盆节,因着七夕前后出事过多,白马桥、惠安街死伤过多,朝堂设路边祭,喇嘛国师、白马寺长老皆至,为亡者念经祷告。

      山汖从施粥棚处讨来的胡饼,一点一点掰下来,和着刚刚楼上妓子可怜赏的醅酒,一口一口喂给午昭。

      午昭被血光刺激惊吓,这几日神智不清,高烧不退。山汖喂下去的东西,全数都吐了出来。那好心的妓子看了姐俩,对山汖言道:“你这妹子怕是不行了,你去别坊处,找巫医郎中看看吧。”

      山汖本也不是什么大人,虽知看病去别坊,可这别坊在哪却也真不知。山汖背着午昭连问了几个郎君娘子,都没有详指的,好在山汖最后跟着一娘子问道了。那娘子好言道:“你跟着我,我带你去。”

      山汖满怀欣喜地跟着那娘子走到一民宅处,可左右看到,并无医坊看病的氛围。刚要脱身而去,一高大肤黑的异域模样男子拦住姐俩的去处。

      山汖知道这类人,那时小侯爷凯旋的时候,队伍后面就牵着与他相似模样的人回朝,二小姐还说过,他们是昆仑奴,力大无比。

      山汖哭着央求那娘子:“娘子,求求你了!我妹妹真的快不行了!娘子!”

      “这丫头虽然不行了,可你长得还不错。落在我手里,娘子我肯定给你卖个好人家,保你下辈子衣食无忧。”

      山汖哭着继续求,午昭被昆仑奴扛起来,扔到一旁的柴垛上,捆上手绳脚绳,午昭仅存的一丝清醒,哭求牙婆娘子,手下留情饶过山汖,若是二人一同买入一处人家,也可以省了牙婆娘子埋了她的功夫。

      牙婆转念一想,觉着午昭此言有理,死在自己手上,还要派个昆仑奴费力扔去乱葬岗,来回耽误功夫不说,还要生出多番险事。

      山汖手脚也被缚住,只好让午昭头枕自己大腿,不断和午昭说着话。七月流火,夜深露重,午昭冻得不轻,开始说起呓语。山汖不断拥着午昭,两人艰辛挨过盂兰盆节晚。

      次日一早,昆仑奴拎着二人在市场买卖处吆喝。日头晒得午昭脸皮干裂,口角起皮。恍惚间,午昭像是看到了爹爹和兄长,两人在那边喊着,让午昭跑过去,午昭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呓语不停:“爹爹,阿兄,等等午儿。”

      买办来人与昆仑奴讨价还价,山汖双眼被蒙上,只听得买办人说道:“我不要这小的,都快不行了,我买回去没几日就没了,亏的不是我嘛?”

      买办人扯下山汖眼罩,看看了牙口。“这丫头还不错,我就要这个!”

      山汖翻身,跪地磕头:“郎君,求求你买下我妹妹吧,她还有救,求求你了!”

      昆仑奴也实在,伸出两根手指,说道:“算了,我亏吧。两吊钱,这两个,你都领走。”

      买办人也爽快地答应了。

      知道山汖有救后,午昭再也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再醒来时,外祖镇国公和山汖都在一旁,惊得午昭以为外祖与山汖也一道升天做了大罗神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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