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9、六 ...

  •   更新与日食同步,哦也

      ————————

      六

      友邻王在宝座前转过身来,问:“你说什么?”
      舍质站在丹陛下,由于恐惧和紧张,依旧微微发着抖。“神主,我没有找到因陀罗。因此,我经过思考,决定……如果您能按着我说的表达诚意的话去做,我就会顺从你。陛下,因陀罗在位的时候,乘坐马、象和车。而我想要你乘坐前所未有的坐骑来迎娶我,至少要胜过因陀罗,这样,我才不会因为改嫁而感到羞辱。”
      友邻王眯起了眼睛。“比他的坐骑更好的坐骑?”他说,“夫人,你是在故意为难我吗?因陀罗的马是高耳,他的象是乳海里诞生的四牙白象,他的车是大匠所造的云车。这世上哪有能胜过这样的坐骑?你是在想要拖延时间,对吗?”
      “我不敢,”绿衣的王后低声说,她周围的群神依旧低着头,保持着沉默。“但是,陛下难道不是比因陀罗更伟大的天帝吗?这能证明您有别于阿修罗和天神。您凭自己的力量,望谁一眼,就吸取他们所有的光辉。您应该当着世人之面证明这一点,这样我就不会被人嘲笑了。”
      “被人嘲笑……”友邻王恶毒地冷笑了一声,“我明白。夫人,您心里很介意我是个凡人,只不过依靠梵天的眷顾才爬到这个位子上,对吗?”
      舍质吓得一下子跪了下来。“不是这样的,陛下!”她哀鸣着,“请您体谅一个女人愚蠢的恐惧和自尊心吧!我既然已经决心归顺您,求您怜悯我,给我那样的荣耀。我知道您办得到呀!”
      友邻王坐回宝座上。“就算如此,”他冷漠地说,“世上哪里去找那前所未有的坐骑?”
      “……其实是找得到的。”从众神的末席传来的伐楼那低沉缓慢的声音。“陛下,其实这很容易。”
      “……哦?”
      伐楼那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陛下,让众仙人为你拉车吧!从古至今,从来没有哪位国王曾以婆罗门和有大功德的牟尼作为坐骑。这无疑是世上最杰出、最高明的车驾,能够证明你的力量。”
      友邻王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哦……”
      “绝对不行!”阿耆尼站了起来,面对宝座低下了头。“陛下,请不要听伐楼那的胡言乱语。他一定居心叵测。世上哪里有人敢以婆罗门仙人为车马的?这是非法,也是可怕的行为。”
      “有何可怕?”伐楼那冷笑,“只要他们在陛下视野里,就什么也做不了。”
      阿耆尼转头,怒视着伐楼那。“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失势时五老会站在一边没有帮你。你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各位梵仙,对吗?”
      “你知道什么……”伐楼那轻声说。
      “闭嘴,你们两个。”友邻王突然出声。阿耆尼和伐楼那齐齐止住了话,朝王座鞠躬。
      友邻王站了起来,彩虹般的光芒在他眼里流动着。“我看伐楼那想报复的是我。”他冷冷地说。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战。舍质伏在地上,衣裳和首饰轻轻抖动。伐楼那把头垂得更低。“臣下绝不敢。”他说。
      “你想挑拨我和五老会的关系?……”友邻王冷笑了一声。“很好。你说的这种前所未有的坐骑我的确喜欢。把众位仙人作为坐骑,确实勇气不小。肤色美丽的女神啊!”他转向了舍质。“听着。我会照你的话去做。毫无疑问,五老会和其他仙人会抬我。既然你希望我展现给世人看我的力量和富有,我就这么做。”
      “不行!”阿耆尼怒吼了一声,“这已经超过限度了。不能这样做!”
      “我主意已定。”友邻王说,“明天就是吉日。伐楼那,”他森冷地看了一眼海神,“既然是你提出这个建议,那么你去向五老会传达这个命令。”
      伐楼那浑身微微一颤,他看向友邻王的目光里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恐惧。“可是,陛下……”他犹豫着说。
      友邻王哈哈笑起来。“害怕他们把气撒在你身上,把毕生功力用来诅咒你?没关系,没关系。”他说,“你不是早已经习惯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了么?”
      伐楼那呆站着,一脸灰白愕然。从前他是灰色的大洋,现在只是个冬日里的池塘。
      “陛下,你不可这样做!”阿耆尼气得全身发抖,“你是天帝,应当是表率,怎可做出这种道德败坏之事来?”
      “住口!”友邻王恶狠狠地喊,“阿耆尼,我尊敬你的正直,但对你礼貌的容忍也到了尽头了。你竟然对你的君主指手划脚?给我滚出我的朝堂去!”
      大殿里死一般的静寂。阿耆尼咬着牙,一言不发转身朝外走去。
      友邻王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群神。“此事就如此定下。”他说,转向舍质,变得和颜悦色。“现在告诉我,夫人,您需要什么样的首饰和衣装?”

      群神都散去了,友邻王坐在宝座上,抬眼看着那高高的、几乎看不清的天花板。一丝冷笑出现在他嘴角。
      他知道那些家伙必定在谋划着什么。但没关系。
      达刹女儿的婚礼被破坏、梵天被湿婆斩下头颅的时候,他也曾一度茫然失措。
      但他不久就明白了。比起从来一切都靠自己力量的他,那些依赖惯了比自己更伟大力量的众神,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何况统治他们的日子越久,友邻王就越明白这些有着神灵名字的生物,其实比凡人更卑劣、更胆怯、更自私。他们拥有最多的力量、财富和寿命,因此可能失去的东西也就最多,因此,他们永远瞻前顾后,永远犹豫不决,没有胆子做出凡人都能做出的牺牲和奉献。蚂蚁是世上最卑微的生物,它们懂得关键时候抱成团,自我牺牲掉一部分成员以求得整体生存,人类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也会这么做,可是众神,最高贵、最强大的存在,却完全不懂得。他们永远想的都是自己、自己、自己。
      甚至包括给自己力量的梵天。
      在他派出刺客去暗杀因陀罗之后不久,梵天召见他。那时候他一度感到恐惧无比,看着梵天的眼睛,他就知道创造神明白他做了什么。他唯恐遭到惩罚,被剥夺力量。但出乎他的意料,梵天却开口,用恳求的语气,请求他用同样的方式,除掉两个人。一对四处行医的双胞胎。可能有些法力,但杀死他们应该不难。
      为什么?当时他惊讶地问道。那对双胞胎是邪恶的吗?他们做下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吗?
      “不要问。”梵天说。那几乎是一句哀求。
      友邻王凝视着端坐在莲花上的创世神。他头垂得很低,肩膀缩了起来,白色的头发挡住了脸上神色。
      真卑鄙啊——
      你没胆子杀你自己创造出来的生物。你不敢用血弄脏手。你是创世主,可你也这么道貌岸然、口是心非。
      友邻王的心变得凉了。
      他是不是还一度觉得,天上那些隐形者,会比凡人具备更多的智慧和道德?曾几何时,他还是个希求通晓一切的神明给予公道和正义的傻子。
      真是可悲的生灵,从上倒下,俱都如此。
      失去梵天之后,那群神明本可以起来反抗自己的统治。但他们没有别的人可依赖,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寄生在自己的朝廷上。
      何等懒惰、卑劣、自私的一群……
      自己也真是适合做他们的国王。
      “……我是有威力的神主!”独自一人,面对着天帝宏大的殿堂里,友邻王不知不觉站起来,大声说了出来,“我是过去、未来和现在的统治者。一旦我发怒,世界就不存在!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他们都得要服从我!”

      “你……你说什么?”婆利古仙人睁大眼睛,看着伐楼那和阿耆尼。“你……你说那个无赖神首要让我们做什么??”
      “牟尼,他要你们去拉他婚礼的车銮。”阿耆尼严肃地说。
      伐楼那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规劝他,可是他不但不听劝告,反而还威胁我们,要剥夺我们的力量和光辉……”
      “这……岂有此理!!”婆利古气得浑身发抖,颤巍巍举起了拐杖,“他怎么能这样做!!即便是因陀罗,也从未如此对待过我们!!那个愚蠢的凡人把我们当什么!!”其他的仙人也面面相觑,愕然沮丧。
      “牟尼请息怒。”俱毗罗叹着气说,“大家都认为这实在太过份了,可为了大局着想,请各位牟尼努力忍耐吧。”
      “忍耐!”婆利古不知哪来的力量,把拐杖扔到了地上,举起了两只手。因为愤怒,他的脸像是快要爆炸的核桃。“没法忍耐下去了!!因陀罗在位的时候,还知道敬我为师,我没开口前他不敢讲话!!我们对那个凡人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牟尼,您别想冒险的事情。”伐楼那阴冷地说,“友邻王只要视线就能夺取人的光辉。无论是我们,还是各位大仙,都无法消灭他,就算是像您这样的仙人种的魁首,也无法将他咒倒,或者使他从现在的地位跌落下来。这太可怕了。”
      “这有何可怕!”婆利古嘴角冒出了白沫,“你们这些后生小辈,贪图享乐,缺乏力量,自然无法对付他。只要我使用我千年积攒下来的苦行功力,他依靠梵天得到的那点微末力量算什么?!何况梵天现在不在了,宇宙间以我们为大!”
      “这不好吧,大仙。”阿耆尼皱着眉,“那苦行功力一旦耗费,再积聚起来可就难了。”
      年老的仙人脖子上扯出了青筋。“牺牲一点苦行算什么?”他嚎叫着,“让人看到婆罗门如此对待,那还了得?!你们看好了,我将用我的力量剥夺他的神首地位。这个愚蠢的家伙竟敢存心羞辱五老会,践踏正法,他将自取灭亡!”
      “您打算怎么做?”伐楼那礼貌地问。
      婆利古向四周望了望,朝角落里的投山仙人招了招手。投山走了过来。他是五老会最年轻的成员,也是心思比较活络的一个。“听好了,”婆利古凶恶地说,“明天,我会告诉那个无赖,说我年老体弱,无法胜任。但我会缩小自己,藏在投山仙人的发髻里。他看不见我,就无法对我施展威力。等着瞧吧!他永远也别想走到舍质那里去!”
      “这正是绝佳的主意,”俱毗罗赞叹着说,随即皱起了眉。“可是,一旦友邻王遭到您的诅咒,谁来统治我们呢?”
      婆利古僵住了。隔了半天,他才慢吞吞地说:“……现在看来,因陀罗虽然是罪人,但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认为还是将他迎回比较好。”
      伐楼那、阿耆尼和俱毗罗对望了一眼。
      “不愧是梵仙中最伟大的一位。”最后,海洋之主嘴角露出一个漩涡般的笑容,深深向着婆利古鞠身,“……就依照您的话办吧!”

      日光强烈得让人忍无可忍,犹如把一阵阵火焰之雨投到地面上。就算旁边有人打着扇,头顶撑着华盖,友邻王还是觉得热得要命。血池的味道在日射之下升腾起来,更让人想要作呕。苏利耶是不是发疯了?他狂怒地想着,今天是我的婚礼,他竟敢这样做!而且似乎有一阵子,太阳的位置丝毫未曾移动,一直停留在正午的位置。对了,友邻王想起来,太阳神和阿耆尼走得很近。这家伙准是想要替火焰的主宰出气,或者他也不想要他的力量和生命了。很好,婚礼一结束,我就去收拾那个动作比脑袋快的家伙。并且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要把那个该死的血池填平。什么湿婆和梵天,管他去死。
      这么想着,友邻王更觉得车驾慢得难以让人忍受。他看着在他前面拉车的投山仙人。因为平日不事生产,身体瘦弱,婆罗门累得汗流浃背,动作也越来越慢。友邻王越看越觉得恼火。
      王权就在前面等着他。而道德、知识与正法走得却如此缓慢。
      为了这一天,我本已经等尽我凡人的一生。你们定会说我邪恶傲慢,可我原本一贯拥有美誉。我是有为仁慈的国王,永远遵循正法。但我得到了什么,小国君主被人欺压,我为人民劳作,犹如仆从,难以安眠,你们给我眼色,蔑视我,待我如牲畜。与人们想的不同,谦逊和美德并非固定不变,一旦成型就永不减色。是你们让我发现,当我伸手要我的东西时,当我粗声说话、严厉呵斥的时候,你们才会驯服地低头。
      发现选错了人吗?太晚了!!
      在苦苦等待着你们的经典里许诺的、那永远不来的善果的漫长痛苦日子里,我已经耗尽这好不容易积攒的美德。
      友邻王踢了投山仙人的脑袋一脚。
      “快走!!”他吼道。

      因陀罗骑着高耳,静静地伫立在四象门外。
      从这个角度看,他能看见云雾如轻纱般温柔笼盖着永寿城。他看得见高耸的城墙,看得见彩虹般的桥梁和金碧辉煌的宫殿时隐时现。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
      晨雾飘过来,包围着他。他觉得这情景依稀似曾相识。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穿着普通人的衣服,独自一人骑马在清晨望着永寿城。那是他下定决心去杀万相的那个早晨。
      那就是一切的开始吧?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学会了畏惧,不停地畏惧,总是在害怕什么,王座下的阴影,女儿的眼神,婆利古之子说话时轻轻分合的嘴唇。
      突然之间,晨雾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他仿佛吸纳了雾气里弥漫的微弱白色光芒,犹如景致里一道黑色的破洞。
      因陀罗看着那个人影,颇为惊奇。
      “阎魔,怎么是你?”他招呼死神。“我还以为会是阿耆尼或伐楼那那混蛋来……”
      死者的主宰走到了天帝面前,抬头朝他微笑。“是的。”他说,“由我来引领陛下回去。”
      因陀罗跳下马来。“由死亡开道,这个兆头可不怎么吉利啊。”他开玩笑般说。“友邻王怎么样了?”
      阎魔低垂下神情宁静饱和的眼睛。“一切如陛下的预见。”他说,“他在行进过程中踢了投山仙人的头。婆利古仙人藏身在投山仙人发髻中,就在那个时候发出了诅咒。因为‘快走’与‘蛇’谐音,他咒友邻王立即变成大蟒,友邻王没有防备,果然中招,所有人都眼看着那一瞬间他真的变成蟒蛇,盘坐在王位上。在婆利古仙人诅咒的威力下,他又马上从天界掉落下去。现在,我想他已经穿越了界限,也许掉落在凡间的哪个森林之中了吧。”
      因陀罗笑出声来。“哦,老讨厌鬼婆利古,”他说,“没想到他还能玩这么一手。”
      “婆利古仙人也用尽了他的法力。”阎魔轻声说,“也许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恢复了。”
      “要回到仙人的天界去么?”因陀罗口气平平地说,“那真不幸。长时间看不到他,我会想念他的。”
      阎魔什么也没有说。因陀罗也沉默下来。

      他们朝着永寿城走,路上的人看到他们,都纷纷停下来。人们眼里充满惊奇,有人欣喜,有人迷惑。有人朝天帝和死者之王俯首行礼,有人只是站着观望,神情复杂犹豫。
      城门已经为他们大开。因陀罗骑马进了城。看到自己大为变样的都城,他感到万分惊讶。“变成这副模样了?真别扭。你说还能变得回去吗?”他问走在身旁的阎魔。阎魔依旧没有说话。
      因陀罗撇了撇嘴。忘了这家伙一贯如此,他想着。
      他们走着,路人越来越多,投射到因陀罗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但天帝没理会这些。他想着自己的心事。
      最后他抬起头了,嗅了嗅空气,然后看到了城市中心的那片血海。
      “啊哟。”因陀罗停了下来,瞪视着那片深红色的恶沼。“这就是那个……那个……”
      “是的。”阎魔说。“就是这里。”
      他们并未过多停留,皱眉打量了血池一会后,因陀罗继续策马向前,朝宫殿走去。
      “我说……”他最后还是开口了。“我从优哩婆湿那里听说了那些事情。我极少见到破坏神,也并不了解他。但是,若非他,我今天恐怕也难以再次走在这街道上。人们说你无所不知,阎魔,告诉我,他能够像我一样得到净化吗?”
      “我想这很不可能。”阎魔轻声说。“除非有人比他犯下更重的罪过。”
      因陀罗抬头注视着朝阳初生的天际。“是吗?”他说,“那这血池永远也难以填平了?”
      阎魔停了下来。因陀罗回头看着他。“阎魔?”他困惑地问。他那高大壮美的宫殿已经在不远处展露身形,众神正在那里等着他。
      “这片血海只是那件事灾难后果中最微弱的一项。”阎魔说。“陛下,你进城前曾问我为何是我来迎接你。为何是死亡替你开道?”
      “是的,”因陀罗说,明亮锐利的眼睛注视着黑眼黑发的少年。
      “因为事情就是这样。”阎魔轻声说,“我离开八方护世天王天界,就是因为我必须来告诉您这一点。手持金刚杵的驱除仇敌者啊!这不是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您已经遭遇了很多灾难。但还有更多在面前等着你。因为你会面对难以计数的死亡,因此我才来迎接你。”
      因陀罗的目光变得深沉。“人们说你能预见未来……”他说。
      “并不是我预见未来,我只是读取能这么做的人们的回忆。”死神说。“您在人间的时候想必也注意到了那异象了。天界层层破碎,精灵四处逃窜。这是因为湿婆犯下大罪,丧失力量,它们不再受他影子的约束和管制了。”
      “这是什么意思?”
      “您应当放弃对地界的敌对。”阎魔说,“友邻王是不可能听这样的劝告的。所以我也认为让您回来更好。”
      “说具体些。”
      阎魔抬起了眼睛。“您应当注视南方。”他说,“注视遥远海域上的那个岛国。在那里,一个新的力量正在崛起。湿婆的殒落解除了他壮大自我的最后一个障碍。那个仇敌名为罗波那,罗刹之王,往后他也会被称为十首王、铜眼之王、白牙之王。今后的几十年中,这宇宙将会生存在他带来的恐怖之中。他将会是天界和地界共同的敌人,因为他同时仇视天神和阿修罗拥有的一切。从现在开始,您应当把所有的兵力、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那里,抵御这可怕的力量、对抗这浓重的邪恶。”他顿了顿。
      因陀罗注视着阎魔。“那么,”他说,“我会取得胜利吗?”
      阎魔悲哀地看着天帝。
      “……不,”他说。“罗波那的力量是天神无法击败的,他也比您曾面对过的任何一个阿修罗王都更强大、更残暴、更危险。无论您如何努力,您将面临的是一系列的惨痛失败。您将再不是战无不胜之王。您会一次次地倒在十首王的箭下。您会失去许多的国土、军队和人民,面对难以想象的艰难和苦楚。您会遭受俘虏和羞辱,乃至死亡的威胁。但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放弃。你必须在击败后再次爬起,领导众神,面对他,抵抗他,直到……”
      “直到什么?”因陀罗轻声问。
      阎魔低下头。“直到能击败罗波那的真正救主出现。但那人并不是您。”
      因陀罗转过头,看向他云雾里的宫殿。
      “就是说,我必须要不惜牺牲一切代价,来为救世主争取时间,是么?”他问。
      “陛下,您要回到王座上,面对的并不是一条荣誉之路,而是充满痛楚的荆棘之途。”阎魔说,“我只是要告诉您这一点。”
      因陀罗望向晨雾弥漫的远方,沉默着。半晌,他咬牙抬头来,眼睛已经气得血红,他猛地一拍腰间的金刚杵。
      “他妈的,为什么老是我遇上这种破事!”他破口大骂。
      阎魔看着他,伸手牵住了高耳的缰绳。
      “那么,陛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说,“您还没有走到那阶梯上。您还可以转身回去。”
      因陀罗回头看着他。
      “你开什么玩笑?”他瞪着眼睛说。“老子都骑马到这来了,全永寿城都看到了——”
      随即他笑了。笑容苦涩。
      “回头路我只走一回。”他说,“我们走吧。”

      他们一起走到了宫殿前。广场上,台阶上,所有的群神都在等待着。他们肃穆地低头合十,迎接天神之王重回他的宝座。
      因陀罗看着这景象。他跳下了马。
      阎魔伴随着他走着。死亡一直伴随着荣耀与勇气,一直如此。
      “您准备好面对失败了么?”走到通往大厅台阶前时,阎魔如此开口问。
      因陀罗哈哈大笑,那笑声震散了笼罩在永寿城上空的云雾。
      “是的,”他愉快地说,如同阎魔正为他展示的是一场辉煌大胜利的未来美景。“我已经准备好了!”

      ————————————

      七年之后,罗刹王罗波那一如预言中一般,集结罗刹和精灵的军队,发动了对三界的战争。在与天帝用八年时间厉兵秣马准备、倾尽所有天界精锐的迎战大军的对抗中,十首王获得了他第一场辉煌的大胜。他重伤了天帝,击杀了天帝的爱马高耳,天神的防线全面溃散,天界三分之二的国土沦丧在罗刹王手中。
      罗波那转而攻击地界。阿修罗以一贯的勇悍和疯狂与之对战,但因为阿修罗王婆罗恩奢迦已被友邻王派去的刺客暗杀,而他的继承人塔罗迦还是个幼小的孩子,难以领导军队,罗波那于是长驱直入地界,直指阿修罗的都城。城破之际,以英勇善战闻名的阿修罗军队也被眼中燃烧野火的罗波那的恐怖所笼罩,纷纷逃亡。在乱军中,只有一个外表普通的武士独自留下来抵挡可怕的十首王。他和罗波那大战数百回合,拖延了罗刹军队的进攻,令阿修罗的导师乌沙纳斯有机会带着幼小的国王逃走。那个武士十分勇武,力量强大,具有惊人的坚韧和毅力,但他最终不敌罗刹王的力量,被罗波那亲自击碎了身躯。
      他到底是谁,无人知晓。惊慌溃逃的阿修罗士兵们只记得他的背影。那是个熟悉得让人觉得有点可怕的背影,但谁也没有胆子说出那个确凿的答案。他的尸骨也被罗刹军队的车马践踏,落入尘埃,难以辨识。
      只是很久之后,据说曾有人在战场的遗迹里见到如同人体部分的宝石。它们如同祖先之眼,烁烁生辉,犹如阿修罗血液中永生不灭的火焰。
      惨败让阿修罗和天神再无暇顾及彼此的敌意,天帝带领着残余的军队,地界里散落各地的阿修罗武士,都在零星、陆续地抵抗着名为罗波那的吞噬一切的凶暴燎原烈火。但这抵抗从未获得过真正的胜利。因陀罗甚至一度被罗波那俘虏,被他带回楞伽岛的罗刹宫廷中横加折磨和羞辱。天帝不久之后逃出,依旧回到他的臣民之中,领导对抗罗波那的战争。
      时轮运转,岁月如梭。
      罗波那十分傲慢,在他忙于征服天界和地界时,认为人类和兽类过于弱小,而没有把注意力过多地集中在人间;屡败屡战的天帝因陀罗也拖住了罗刹王征伐的脚步。因此,尽管罗刹四处出没,烧杀掳掠,侵扰各地,但人间依旧保持了相对的和平。
      在太阳王族统治的阿逾陀城,国王的继承人和长子罗摩正一年年长大。他肤色黝黑,容貌俊美,从小就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力量和智慧,深受人民爱戴。
      邻国毗提诃王举行祭祀犁地时也得到了一个女儿,她自大地中出现,生就秀美大眼,性情温柔可爱,是个让人说不出地怜爱的小公主。
      尽管他们尚还年幼,两国的人民都认为他们将是天生一对。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传说在各地悄悄流传开来。
      有一个骑着狮子四处流浪的年轻女人。她身份神秘,来历不明。
      有时她会施展法力,号令狮子,帮助受罗刹侵扰的人。她会布魔阵,发怒时仿佛能喷出火焰,即便是铜眼白牙的罗刹有时也会害怕。
      但大部分时候,她只是独自旅行。
      她逢人就问是否见过一个肤色白皙、有深色眼睛的男子。
      那是她失踪的丈夫。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