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佳人》却被多情笑

5、非我族类

　　我梳理整齐的上了朝堂，预备拜见我的姑姑以及皇帝。
　　他们总说那些中原人注重礼数，所以我需要在意当着他们的面出口的每一句话。
　　他们说那些人在意仁义道德，所以我们也要，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像他们那样的强大。

　　我曾经努力过，我想要和他们一样甚至更强，但是后面我就意识到那些有多么的不必要了。
　　道德在某种意义上只是你用来攻击他人的一种手段，而玩弄语言比玩弄人心更为简易。

　　他们当着我的面说我们这种偕同牛羊迁徙的人有多么的愚蠢与不知礼数，尤其是我用鞭子狠抽了那个侍女之后，更是说我刁蛮任性，欺辱宫女。
　　他们满口礼仪道德，说得自己高尚无比。
　　为一个本想引我犯错却被我用鞭子惩治的婢女指责我，为我用手揍了侮辱我的泽一顿就要说是我生性野蛮缺乏管教，要我姑姑以身作则以示惩戒。
　　所以说什么仁义，什么道德，那不过是他们为自己创造的可以随时随地更改的好借口的另一个说法罢了。

　　那时候的我很生气。
　　我想为什么这里全部都是男人？我想为什么这里的男人看我的眼神那样的像在看一只动物？
　　他们审视我，打量我，像是要依靠我的长相判断我是一匹好的战马还是一头好的奶牛。

　　然而生气是生气，该做的事情还是不能不做的。
　　于是我走进去，跪下，献上一张单子。

　　我头上身上的服饰首饰鲜艳耀眼，是在博尔特的时候很多人都会赞美的一种鲜艳。
　　但是他们的眼神使我明白，他们不喜欢我这一身，觉得十分的古怪荒蛮。

　　但那个时候我无视他们那些各式各样的眼神，只是跪在地上，将一张帛书举过头顶。
　　宋王没有立即要人下来取过我手中的国书，而我虽然跪着，手却也不怎么晃动。
　　我的手就那样举着，在心里慢慢的数着，直数到了六百八十三。他终于开口，“呈上来。”
　　有人上来取过我手中的薄绢。
　　我终于放下了手，感觉自己的两肩都在不停地跳动。

　　“奥云塔娜？”他念出声来，旁边有人递话上去，“拥有珍珠般的智慧的意思，陛下。”我抬头望过去，是佩刀的四十上下的男子，能够佩刀上殿在当时的我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直到后来嬷嬷们教导我，武官都是要佩刀，可是能够殿上佩刀的，就只有陛下钦赐的几个人了。

　　只是我的的姑父，未来的公公，居然会要这样的当庭问我的名字意思，这就很值得深究了，我想着他应该是被我当时举着礼单一直不肯放下的样子给迷惑了，以为我是个早慧的孩子，便想以这种方式说明对我的不上心。
　　可是那时的我其实没有他所误认的那般聪慧，真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我只是跪着，觉得自己膝盖痛，痛到没法在意的听他说话。

　　“那么今日起，公主便更名为明珠吧。”他不说前因后果，只是突然就这样的开口。
　　那个时候我想着虽然名字叫什么都无所谓，什么时候让我站起来就很好了。
　　但是这样傲慢无礼第一次见面就改了我的名字到底令人生气。
　　不过原先也还是多少受了点嬷嬷们的教育——我御前要是失仪，不仅丢了我的脸，教养不当的她们是一定会失命的。
　　她们不敢不教我。
　　当时有人在一旁提点。所以我到底谢了所谓的恩，出了殿。

　　接着便去拜见我的姑姑。
　　她是那么的不适合宋国的后宫。

　　那时宋国后宫女子春夏秋皆喜穿轻薄的丝绸，看似宽袍大袖偏偏要腰细如峰，又爱挽高耸如云的乌发好去插戴数十支宝簪。
　　宋国制得六国中最好的细纱，连披六层都可以看见肌肤上的微小瑕疵,轻薄透亮，举止间飘摇若仙，如梦似幻令人沉迷。
　　在夏季没有外男的时候，从宫女至嫔妃更是衣衫轻薄，只在素色纱衫内着小衣，唯一的区别就是普通宫女按制需着红绫小衣，高位嫔妃则依照各自喜好。

　　而她不行，那些服饰更加的显示出了她的粗大笨重，你或许可以用充足的假发来代替你原本的头发，但她到底没有那样纤细的腰肢与完美的肌肤，而那些繁复的珠饰会让她扁平方正的脸无所遁形。

　　她是我的姑姑。
　　一个不被自己丈夫所爱的女人。
　　因为不够美丽，因为不够……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女人来说只有美丽才会帮你换来男人的爱，是不是？
　　一个男人会出于很多原因娶你，但是你到底要如何令他爱你？
　　这真是个复杂的问题，而我至今都未曾弄明白这一切。

　　我走上前去，用蒙语唤她，“姑姑，奥云塔娜在这里。”
　　她的眼睛里有着大颗大颗悬而不落的泪珠。
　　她因为生育了那么些孩子，所以身形怎么也恢复不过去。

　　那些孩子里到底只有泽一个活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宋国皇帝就是没有儿子。
　　他有那么多美丽的妃子，却偏偏只有泽一个儿子。
　　所以虽然他十分不喜欢我的姑姑，但是却必须得因为她是皇后且是唯一的儿子的母亲而不得不给她一定的尊重。

　　有时候我们必须得明白，不是我们想不想那么做，而是我们必须并且只能那么做。
　　我们别无他法。正如同宋国皇帝虽然不喜欢我的姑姑，但是却也不能不要她，她是蒙族的公主，也是他唯一的儿子的母亲。

　　虽然我有时候觉得他很奇怪，比如说像我的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没有儿子，于是他便决定把自己的位子给自己的弟弟，他并不是很在意他能不能一直努力生下去直到自己能有个儿子为止。
　　不过宋国皇帝显然不是这样的想的，他拒绝想象把自己的位子让出去，让给哪怕是自己的弟弟或者哥哥。
　　当然，我也不是很需要理解他。

　　我的姑姑把我抱在怀里嚎啕大哭，我知道她这样子在宋国礼法上来说很是失礼，但还是安安静静的被她抱在怀里，她说，“长生天的孩子啊，你也必须得来这个地方受苦了。”
　　我自是知道的。
　　进了这个地方，除非是终有一日我死去，否则我不能也不愿意再出去。
　　我呆在这里，即是保护我的族人们。
　　不过就是这一个理由，却能够困住我们这么久。
　　男人的保家卫国素来被标榜为抛头颅洒热血，而女人们却不过是远赴异国充入掖庭。
　　前者因为牺牲了性命而被标榜，至于后者？
　　不过常常被称为国耻。

　　那个时候泽还是非常的淘气。
　　因为是宋王唯一的一个儿子，就算只看在面子宋王上也是极之宠爱他的。

　　但是，在他们看起来泽的存在到底不过是权宜之计。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泽到底有个异族人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