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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王后女 ...

  •   泽总是欺负我。
      我开始还有些寄人篱下之感,便一直忍让。
      然而我咬牙不说话后他却变本加厉,几次过后发现姑姑对我都有了几分不忍与怜惜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开始反击,毕竟我们谁都是金枝玉叶娇惯的养出来的。
      或者,曾是。
      他有宋王为他撑腰,而我以为我有姑姑。
      我从小就性子倔强不服输,他敢骂我一句我定要他用眼泪来承认错误,然而他又最恨我这种动不动就要动手的性格,他周围连男孩子都不是爱动手的人。
      性格如此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相处的越久自然是越来越不和睦。

      于是当时宫中人人都知道,我们两个虽然有婚约却是一直都不睦,又兼之姑姑虽然身为皇后却因貌陋而失宠——身为异族即便受宠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她容貌确实不大出色,因此哪怕她是皇后,是宋王唯一儿子的生母,宋王到底待她也不如何,于是连带着宫中诸人都有些轻视于我。

      她的日子难过的很,宫中女子个个娇花一般的鲜艳青春,人人都比她更能讨那帝王的欢心。
      偏偏又看在我只是个小孩子的份上,她什么都不和我说。
      我们草原上的女子,从来都不是临水照花似得弱不禁风,可是长期在这种抑郁的心境下,人总是会变的。
      她总是很抑郁,而且旁的美人抑郁起来是西施捧心,她抑郁着的时候看起来却只有疲惫和病态。
      那一切都让她显得更加不讨人喜欢,宋王喜欢温婉柔顺的美丽女子,而那种女人在宫里从来不少。
      因此,除了每月的初一与十五,他从不来皇后殿里留宿。
      他不来的时候她抑郁,他来了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不爱她,他来这里只是因为她似乎是后宫里唯一一个会怀孕的女人。

      我总是想要逗她开心,日日在殿里跑来跑去,不断地叫她看着我而不是自己发呆,于是渐渐地,她不再沉默如同一件家具,而是会微笑,会伸出手叫我过去拿手帕帮我擦汗,问我,“明珠饿了吗?”
      于是,宫里的人开始称呼我为“王后女。”
      与之相对的是泽的王上儿。
      因为泽到底没有多出哪怕一个弟弟,虽然是王后子但又一直养在赵贵妃名下,称呼泽是王后子还是贵妃子都会得罪另外一方。
      于是为了两不得罪,他们管泽叫王上儿。

      因此,他们在逗姑姑玩笑的时候便说,再过上几年,王上儿就要娶王后女呢。他们笑起来,王上那样疼爱太子,娘娘这样疼爱明珠,可是巧极了?

      姑姑便只是含笑听着,可她笑着,笑着,便又露出了一种极为忧愁的神色来。
      我与泽的关系委实太差了些。
      宋王不喜欢她,但是多少未曾不喜欢到泽那样听见我的名字就恨的牙痒痒的要找人撒气的地步。
      我和他第一面开始就是要互相殴打的,自那以后虽然在口舌上我不怎么与他有矛盾,但两人的眼神里都看得出对对方的不满。

      但是三人成虎。
      一件事情被人说多了后,就会被很多人当做真的。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春日,天气有点反常,明明前几日还是春暖花开一片温柔的景象,那日一起来,便可以看见外面梅树上的雪落得极厚,原本将开未开的梅花被埋进了雪中。
      那很好看,真的,但是我想要让她看见梅花,那场雪不知道会不会冻坏那些花苞。

      入冬以后日渐短夜渐长,她的情绪也一日低落过一日,除了初一十五必须要接见嫔妃否则白日的时候都因为困倦而不愿从床上起来,好不容易等到了春天就又是这样一场大雪,那叫人怎么受得了?

      于是我教人把我抱起来,自己拿剪子去剪了一只梅枝,想着养在瓶中放在房里,暖个几日后估摸着也会开。
      叫做元宝的小太监把我从他的肩膀上放下来,我抖了抖梅枝上的积雪,正想转过头回她的寝殿,却发现她正披着一件银鼠皮的大衣在廊下看我。
      冬日本就光线暗淡,那日又有些早,她在黑洞洞的阴影处站着,大概是因为还没有起床,所以没有梳妆,只是素着一张脸,头发蓬乱地垂在脸颊旁,又因为脸色寡黄,所以看上去分外吓人。

      我吓了一跳,但是定了定神,抱着梅枝往她那里跑,“姑姑!”
      她注视着我不说话,而我把梅枝递给她,“姑姑,屋子里比外面暖和,就算外面的雪冷得其它花都不开了,我们把它插在瓶子里养几天,它也会像平常那样的开呢!”

      “谁教你的?”她很轻很轻的说。
      “前几日赵贵妃在花园里教泽摘花,”我注视着她的表情,“她和泽说的,而我听见了。”
      “难为你了,”她接过花,蹲下来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奥云塔娜冷不冷?”
      “不冷。”

      她搂紧我,“是吗?姑姑有点冷,我们进殿里坐着,好不好?”
      “好。”
      她想把我抱起来但是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突然把我松开了,伏在一边呕吐起来。
      “姑姑?”我拍她的背,“姑姑又有小弟弟了吗?”
      “大概是。”她勉强爬起来,那边又有人急匆匆地捧了水盆,帕子还有杯子来。
      我不知道高兴还是不高兴,那时候她已经怀孕四次,只生下了一个泽。
      其他三个里有一个生在泽前头的,比我还大一两个月的,但是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还有两个是泽的弟弟,养到半岁的时候高烧不退,也就那样去了。
      她是宋国皇宫里唯一有儿子的女人,也是宋国皇宫里生育最频繁的女人。
      也是她让我对于生育这件事情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女人为什么要生孩子呢?

      我跪坐在她身边,握住她冰冷的手,我问她,“姑姑,你还好吗?”
      她注视着我,拿手摸我的脸,而嬷嬷们在这时想把我抱走不让我在那里碍事。
      嬷嬷们哄我,“等娘娘好了再来和娘娘玩好不好?”
      我偏着头不去看嬷嬷而是看她,而她突然情绪激烈起来,“不许碰她!”
      她叫起来,“不许把她从我眼前带走!”

      嬷嬷们不知所措地松开了想要抱住我的手。
      她因为刚刚的尖叫又想要低下头干呕,但是她同时还想要抱住我,她把我一把扯进自己怀里死死地抱住,我有点呼吸不畅但是没有反抗。
      她搂着我,过了好一会止住了呕吐。
      “姑姑,”我摸着她的手,“奥云塔娜不会走的。”

      “他们都会走的,”她红着眼,“但你不会,奥云塔娜,你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是,”我轻声说,“姑姑,我不会离开你。”

      “奥云塔娜是个好孩子,”她微笑,“奥云塔娜是个听话的,懂事的好孩子。”
      “做人要言而有信,”我说,“姑姑,你放心,奥云塔娜答应的事情从来不会食言。”

      她情绪稳定了一点,开始愿意让人扶着自己回殿里了,我也站起来,看见先前想要给她的梅枝沾染了秽物也折断了枝丫,想了一会把它踢进了廊下的深雪里,说,“姑姑先回去,我再去给姑姑摘花好不好?梅花很香的,姑姑就算是难受了,闻闻它估摸着也会好的。”

      她又一次注视着我,叫我,“奥云塔娜。”
      “姑姑?”
      “你知道她们怎么叫你的吗?”她突然微笑起来,“她们叫你王后女。”
      “是的,姑姑……”
      “你是我女儿。”她注视着我,“明白吗?奥云塔娜,泽是陛下的儿子,但你是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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