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续还执离一个圆满》云追

3、违心违身

　　“师父，您这话什么意思？”听洪迟这话，慕容离慌了神。
　　“哼，你莫忘了，你天生有心疾，你若执意要生这个孩子，只怕到时就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我愿意，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孩子的命。”慕容离十分决绝。
　　“你愿意——你愿意就能换吗？你问过你爹爹吗？你问过我吗？”洪迟听他说出这等糊涂话，急得拍案而起，冲口说出一句不该说的话，连忙闭了嘴。
　　慕容离听他提起爹爹，心中刺痛，低头道：“师父，我愿意用我的命换我孩子的命，和当年爹爹舍命生下我是一样的。爹爹一定能明白我的心。至于师父——”慕容离忽然在床头跪了向洪迟扣头，“师父的教养之恩，徒儿只能——来世再报了。求师父，帮我保住这个孩子。”洪迟见爱徒如此心疼得无以复加，手伸到半道却没有落在他身上，最后还是收了回去，这事儿他不能答应。
　　“不行，我不答应，我不答应。”洪迟转身出了房门，一闪没了踪迹。
　　“师父——”慕容离想追出去，可一动就觉得天旋地转，只能作罢。方夜和萧然一直守在门口，见洪迟气冲冲去了，连忙转回内殿。进来就看见慕容离伏在床头喘息不定，两人慌手忙脚把他扶好躺稳。本想喂他些水，又担心他吐出来，只好站在床边等他吩咐。
　　慕容离好容易喘匀了气吩咐二人道：“你们两个去把案上，我批过的奏章整理整理，发往各部。萧然给方夜说说神歆族的事情，这件事你们两个知道就行了，暂时别传出去。还有，就在寝宫这边给师父安排住处即可，派两个稳妥话少的宫人伺候，别惹他生气。”说完慕容离闭目休息。方夜还想说什么，却被萧然直接拉走了。
　　“你先跟我说说那什么神歆族是怎么回事？”方夜好奇地要命，萧然只好压低了声音跟他讲。
　　钧天立国之前，中垣最大的国家是宇国，宇国信奉光明神。国中有一族名曰神歆族，神歆族人是光明神在人间的侍者。光明神乃是至刚至阳之神，不可有阴气冲犯，故而神歆一族皆是男子，切不可近女色。为了能让自己的侍者在人间繁衍生息，光明神赐了生育能力给神歆族人，让他们能以男子之身诞育后代。
　　神歆族在宇国地位崇高不啻于皇族，只因宇国有一条规矩。皇族及有爵位的世族子弟成年后，可娶一位神歆族人为歆夫人。若得光明神庇佑，歆夫人会诞下神歆子嗣，若无神歆子嗣，皇子不得承大统，世族子弟不得袭爵。且歆夫人在府中与正室夫人平起平坐，若是歆夫人入府早，正室夫人也要以兄长之礼相待。皇子继承皇位后，歆夫人晋封神妃，与皇后比肩。宇国有几位皇帝甚至直接将歆夫人封为皇后。
　　后来宇国为钧天所灭，宇国末帝率众文武百官降了钧天，钧天国主称帝，直接将宇国君臣安置在了原宇国都城，改旧都为瑶光国，封末帝为国主，赐姓慕容。这便是瑶光的由来。瑶光虽然还是沿袭宇国旧制，但受钧天新制影响不再墨守成规，非要有神歆子嗣才可袭爵。渐渐的神歆族便不像从前那般地位崇高了。族人渐少，且有许多神歆族人不愿再委身将相侯门，离开瑶光过清净日子去了，所以这两百多年下来，即使是在瑶光，神歆族人也不多见了。
　　听完这些方夜直接凌乱了，坐在地上半天没言语。萧然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也不理他，自顾整理龙案上的奏折。过了小半个时辰，方夜忽然回手抓住萧然的衣襟，小声道：“你的意思是——咱们王上——有了执明国主的孩子？”
　　“嗯。”真正听到这个事实，萧然觉得其实自己也十分难以接受。
　　“那，要是执明国主知道了，是不是就会跟咱们王上和好了？”
　　“王上未必愿意告诉执明国主，他怀孕的事情。”
　　“为什么？那样的话，他们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哪有那么简单，如今瑶光与天权关系紧张，仲堃仪躲在暗处正处心积虑要挑起战端。此时王上若是告诉执明国主他怀孕的事情，执明国主说不定会以为王上要用孩子来牵制他。”
　　“唉！以前执明国主连心都能掏出来给王上的，你说他们两个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没办法，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王上自有打算，我们听命行事吧。”
　　两人收拾完奏折，见慕容离睡着了，没敢惊动他，悄悄出门去了。萧然去分发奏折，方夜安排人给洪迟收拾房间。等慕容离再醒来的时候，天都黑尽了。

　　洪迟不知何时回来的，慕容离睁开眼就看见他木着一张脸坐在床边。见慕容离醒过来，洪迟转身从旁边的小茶几上端过一碗药，“起来，把药吃了。”
　　慕容离霍然起身，惊异地向床里退了退，犹豫着问：“师父——这是什么药？”
　　“哼，长痛不如短痛，你乖乖把这堕胎药喝了吧。”
　　慕容离听见堕胎药三个字愣了愣，盯着洪迟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从枕边抽出燕支剑横在自己颈间，斩钉截铁地道：“师父，您今日若非要逼我打掉孩子，我现在就死在您面前。”
　　“你——哼，好，好，我算白教你了。”洪迟气呼呼把碗丢回小茶几上喊了一句“来人！”
　　一直守在屏风外面的方夜应声跑了进来，“先生，有何吩咐？”
　　“去，把药热热，端回来给你主子喝。”
　　“师父——”慕容离急得从床上跳了下来，方夜吓得冲过去扶住他一动也不敢动。
　　“哼，你这身子，要想平安生下孩子，就得日日把安胎药当饭吃。你要是想开了听天由命，不吃也行，我还省得麻烦了呢。”
　　“师父——您答应了？”慕容离转悲为喜，激动地望着洪迟。
　　“你都要抹脖子给我看了，我能不答应吗？”
　　“先生，这是安胎药啊，可让您吓死了——王上您躺好，我给您热药去。”方夜把慕容离扶回床上，小心翼翼端着药走了。
　　洪迟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仔细给慕容离诊了脉，给他掖了掖被角，“这个方子先吃几天，脉象平稳了我再给你调方子。你既想保住这个孩子，就得听话。”
　　“嗯，我知道，都听师父的。师父，您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我——”慕容离为难地看着洪迟。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跟他一样认死理儿。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瞒不了多久的。”
　　“我也不好说，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还是静观其变吧。”
　　“你真不打算把孩子的事告诉那个混小子？”
　　“我拿不准他的想法，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哼，算了，别多想了。我守着你，谁也欺负不了你去。你歇着吧。”洪迟起身要走，却被慕容离拦住了。
　　“师父——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你说你，这么聪明干什么？不累吗？你这么多事要做，过段时间再说吧。”
　　“好，您有事吩咐萧然方夜即可。”
　　“知道了。”
　　一连十几日慕容离都没有上朝，不是他不想上，实在是他上不了。害喜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喝口水都能吐得干干净净，折腾得人站都站不住。能替他处理的，方夜和萧然都揽了过去，可终究有些要紧的事还得他亲自过问。新任的左右相，都是刚刚提拔上来的，总是要交代清楚了才能行事。如此情况持续了将近两个月才见好转。
　　这一晚，慕容离又难受了一整天，一口东西也没吃下去。下午硬撑着见了几个人，晚间头痛得要命，觉也没法睡了。自己靠坐在床头，习惯性地把执明那件衣服抱在怀里，忽又想起过去的种种，心里泛起一阵委屈，竟是忍不住眼泪直流。
　　“怎么，想起来委屈了？你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洪迟来送药，见宝贝徒儿这般凄楚的模样，明明心疼，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埋怨。慕容离哭了一会儿，心里倒是好受多了。擦干眼泪，接过药碗，一口气把药咽下去，便靠回床头一动也不敢动了。他虽一整天什么也没吃，药却是喝下去整整三大碗了，每次喝完他都咬着牙硬撑着才没吐出来。强压了一炷香的时间，慕容离才缓过神来，下唇被他咬出一道白印，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你呀，这是何苦呢，为了那个根本不在乎你的混蛋，值得吗？”洪迟话说得咬牙切齿，手上却甚是轻柔，整了整慕容离身后的锦被枕头，扶他躺的舒服些。
　　“这不怪他，他原本就只在乎我的，是我仗持着他的痴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伤害他。时至今日，我才想明白，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失去他了。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天下收拾干净，交到他手上。唯愿他将来看到孩子还能想起我，我死也瞑目了。”慕容离这番话让人痛彻心扉，洪迟紧握双拳，恨不能现在就去把执明大卸八块才解恨。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的萧然已是泪流满面。
　　然而，慕容离并不知道，此时远在天权王宫的执明，正呆坐在向煦台他曾经的卧榻上，紧握着他那件红衣痛苦纠结了一整晚。执明觉得他现在混乱以极，关于阿离的一切纠缠在一起让他无所适从。他不愿意相信他的阿离是那个满腹心机的冷面君王，可是子煜的死，太傅得死，乃至公孙钤、毓埥、陵光的死，以及被慕容离玩弄于股掌之际的毓骁，当然也包括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自己。为了复国慕容离可谓算尽了天下。
　　执明苦笑了一声，即便如此，他依然想要逃避，他依然无法去恨慕容离。可是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混吃等死的小混球，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可以为了慕容离负了天下。然而，子煜和太傅的死让他不得不挑起了天权的重担，他不能对不起子煜，对不起太傅，毕竟他是天权的王啊。
　　那一夜，慕容离和执明都在祈求上苍，就让瑶光和天权这样和平共处下去吧，这样两人还能有相见的余地。可惜呀，仲堃仪绝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月余之后，瑶光使臣奉王命出使天权，却被天权王发现意图不轨，擅入天权王宫意欲盗取六壬残卷。使臣供出来意之后，执明彻底对慕容离绝望了，当即下令整军攻打瑶光，不过数日便已打到了宣城城门前。
　　瑶光王城中，慕容离收到执明领兵前来的消息，心中五味杂陈。他虽早已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可这一天当真来临的时候，他还是心痛难当。“孩子，你要坚强，爹爹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会保护好你的。”慕容离在心中默念着，毅然决然起身下令——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