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73、天谴

　　清晨，太阳升起。祁轻雲已经接到了祁家家主的传信说是要请凤少主无论如何都要去风临城一趟。家主的心思，祁轻雲也猜到几分，无非是祁家女儿岁数有合适的，希望能牵个姻缘。要是能攀上凤族，那可是如获至宝。毕竟凤族虽是隐门的掌管者，可她们的地位和皇族差不多了。尤其是凤栖梧这个人，谁人见了都会被他惊艳到。祁轻雲想起昨晚惊鸿一瞥，当真是眼前一亮。这世上竟真有这么好看的男子，只可惜，修炼了凰炎十阶这种法术。
　　看来，美好的东西都不会长久。花也是，人也如此，顷刻间都会凋零，散落。只是不知道，他动情时，又会是何种模样，他会给谁解开衣裳？
　　祁轻雲轻轻敲了敲门，“少主。”
　　没有得到回应，祁轻雲心觉疑惑，“失礼了。”一推开门，房内已无人。桌子上那束玫瑰花下压着一片金叶子。凤栖梧本想留个话的，褚沐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儿了，连话都不想给他留。
　　此时那两人已经驾着马车，赶往云中城。
　　……
　　川云国，云中城。
　　褚沐在马车上打了个哈欠，“我们要不要下去问问百花猫妖的事。这么到处走也不是个办法。”
　　凤栖梧：“不必，我们先去棠溪阁。那里是专门整理任务的机构。”
　　“你……”凤栖梧问道，“你讨厌祁轻雲？”
　　“非常。”褚沐又接了一句，“非常讨厌。我有时候认为我的直觉还是蛮准的，祁轻雲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祁家庶出，听闻不喜权势，只爱花草。”凤栖梧道。
　　褚沐：“你这次出隐门其实并通知给祁家吧？”
　　凤栖梧嗯了一声。
　　一个庶出是怎么得到凤族少主出隐门的消息？并且在看到凤栖梧的第一眼就能准确的称呼为凤少主。真是耐人寻味……不爱权势，只爱花草？
　　凤栖梧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祁氏一族的事，他们自会解决。”
　　“好吧。”褚沐把头直接枕在了凤栖梧的肩膀上，眼不见为净，反正现在也看不到祁轻雲了，“那你和我说说棠溪阁吧。”
　　寻常百姓若是遇到非寻常力量可以解决的事，可以找到当地的仙门道家。只不过这些宗门旨在修道，绝不会修在显而易见的地方，什么大街小巷就别想了。都往山上修，最好周围人越少越好。普通百姓想要直接找到还是很难的。于是就有了棠溪阁这个机构出现。方便普通凡人，有事找上门。
　　褚沐：“听起来还挺方便的。不过它为什么不怎么有名呢？”
　　凤栖梧：“其一，棠溪阁是近几年才修建的，资金以及人手都不够，其二，有些仙门道家不愿意通过此方法来获得任务，宁愿自己下山去寻找。”
　　“嗯？为什么？”褚沐疑惑。
　　“修道者的……尊严？”
　　“哈啊？”褚沐笑声爽朗。
　　棠溪阁门口摆放着两盆富贵竹，和褚沐想得果然不同，修建得没那么富丽堂皇，很是朴素。
　　果然……资金不够啊。不像某人以后的天机阁，遍布天下，手眼通天，总部还在首都附近。褚沐暗自偷瞄了一下凤栖梧，心里啧啧了两声，这家伙哪里是火凤凰，明明是金凤凰！
　　凤栖梧被褚沐看得不明觉厉：“？”
　　凤栖梧和褚沐走进去，棠溪阁空空荡荡，略显得凄清。
　　“公子有何贵干？”
　　褚沐一低头，一个女娃娃从他身后走来。褚沐惊讶不已，他身后不是大门吗？刚才他什么都没看到。这孩子是使用了瞬移吗？
　　女娃娃歪了歪头，“别惊讶。不过，两位小公子长得真不错。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褚沐：“……”
　　“未央，不得无礼。”一男子撩开帘子，从后堂走了出来。
　　夜未央吐了吐舌头，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那男子先是看了一眼凤栖梧，然后多看了两眼褚沐，“您是凤少主。在下名为岳慎之，乃是这里的掌事。”
　　凤栖梧看着夜未央，道：“岳掌事，你雇佣蛇妖。”
　　夜未央的眼瞳骤然变成竖瞳，蹙眉。
　　岳慎之不慌不忙地道：“未央，你再调皮我就要打你屁股了。”
　　夜未央又变回了乖宝宝，“慎儿，吾辈年龄比你大好几百岁，你不能打吾辈。”
　　岳慎之盯了夜未央一眼，夜未央闭嘴装木鱼。
　　“实在是本阁无人，刚好捡到了她，于是就雇佣了。”岳慎之让开一点儿位置，“凤少主这边坐。”
　　凤栖梧跟着走了过去，褚沐则是就坐在了夜未央的桌边。
　　夜未央穿着短裙，光着脚，脚踝上套了根红绳，“人类，你看着吾辈干什么？”
　　褚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是看到能说话并且不凶神恶煞的妖怪想近距离看看。”
　　“论凶恶，人，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勾心斗角，虚与委蛇 。”夜未央从兜里拿出一颗糖剥开塞嘴里，“不过慎儿除外，他是这个世上对吾辈最好之人。”
　　褚沐：“那还真是挺好的。”
　　夜未央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和褚沐的对视，“小子，你的眼睛很漂亮……不知道好不好吃？”
　　“不知道，没吃过。”
　　夜未央眼见没把褚沐给吓到，又看着远处的岳慎之，他正在和凤栖梧介绍百花猫妖的事，“你们两个年轻的小公子，真打得过那只猫妖吗？”
　　褚沐：“她很强吗？”
　　夜未央摇头，“吾辈只负责在棠溪阁整理信息，可不负责降妖除魔。慎儿不许吾辈出去打架。不过那只猫，少说也有八九百年修为。如今在云中城杀人，也不知是为的哪般。”
　　褚沐敏锐地问到：“你们怎么知道是猫妖？万一是其它的呢？”
　　“小子，你是在，怀疑吾辈的能力？”夜未央用一双碧绿的竖瞳看向褚沐。
　　褚沐被蛇瞳盯着，他也专注地看向那双眼睛，确实看起来与众不同，“草莓味。”
　　夜未央眼睛恢复正常，“吾辈最喜欢吃草莓糖果了。”
　　褚沐心想，这个小妖怪还真是单纯可爱，“你看到了吗？她的样子？”
　　夜未央一摊手，“没看见什么样子，不过猫妖的体温，吾辈可不会察觉错。在案发现场，吾辈准确感觉到了。”
　　另一边，岳慎之将近两周出现所有离奇案件的资料递给凤栖梧，凤栖梧全部都仔细看了一遍。
　　褚沐走过来，“栖梧，怎么样？”
　　凤栖梧拿着卷宗，“第一个是城西屠夫之子，第二个是霓裳坊的掌柜，第三个是云中城城主的小妾。三人之间，没有任何相同的特征，也并不认识。”
　　褚沐也全部看了一眼，记住了。
　　夜未央一跳一跳地走过来，“有一腿？”
　　岳慎之给了她一个眼神。
　　褚沐对于这些人没什么头绪，他也不是特别想去思考，懒得动脑。他正巧看到了夜未央，“你能感知猫妖的体温。很厉害嘛。”
　　“吾辈自然厉害。那死猫的温度，我隔老远都能探到。”夜未央很自豪。
　　褚沐把凤栖梧手中的卷宗放下，“行了，就你了，导盲Snake。”
　　凤栖梧也很快领悟到褚沐的意思，这样能剩去很多步骤。
　　“凤少主，未央她不行。”岳慎之站起来，“她不可以……”
　　褚沐不想多费口舌，“我们现在连猫妖长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自然可以耽搁，一点点着手查，结果也会找到只是时间会长一点。可是，万一这云中城在此期间又出人命了呢？你的棠溪阁可在这片地上，你一点儿主人翁意识都没有吗，就这么看着别人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嗯？岳掌事？”
　　夜未央的双腿变成蛇身，缠绕住褚沐，一双竖瞳盯着他，语气危险，“小子，想让吾辈帮忙，注意你的言行。”
　　褚沐动弹不得，只感觉骨头都被她的蛇身给缠住了。
　　突然，夜未央觉得周身一热，她转头。
　　凤栖梧手上的一团金色的火焰正在离她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冷冷到，“放开他。”
　　岳慎之知道凰火，凤凰一族特有的火焰是绝对不能碰到，否则会灰飞烟灭。
　　岳慎之慌了，“未央，下来！”
　　待夜未央恢复成人腿站着时，岳慎之鞠躬：“多有得罪，请凤少主见谅。实在是岳某担心未央会被捉妖人看到。”
　　褚沐活动了了一下手，“原来是她法术太低打不过捉妖的。”
　　“小子，嘀咕什么呢？吾辈法术可不低。”夜未央转头，“慎儿，吾辈要去，把那只死猫捉过来。”
　　这么一来二去，岳慎之迫不得已答应了褚沐他们要借夜未央的请求。
　　俩人回旅店的路上，褚沐想起什么，边走边笑。
　　凤栖梧：“笑什么？”
　　“栖梧，你刚才真帅。男友力爆棚。”
　　凤栖梧：“什么力？”
　　褚沐：“反正就是帅。不过我感觉我用了很损的一招，拉他们下水。”
　　“连我也算进去了？”凤栖梧问。
　　褚沐：“那倒没有，我原本想的是激怒夜未央后，由我来擒住她。最后再给岳慎之谈条件。我那点算计人的心思是绝对不会用在你身上的。”
　　凤栖梧重复了一下，“对我没有心思……”
　　褚沐哽了一下，脸上又带上了笑容，“想逗你算吗？”
　　褚沐细细品味了凤栖梧的话。或许凤栖梧没有什么歧义，可褚沐听到的就不是这么回事，总觉得他想歪了。
　　有心思啊，怎么会没有。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经验。褚沐所有的花花心思都用在了这个人身上。想让他笑，更想让他喜欢自己，做自己的男朋友。还有更多不可描述的内容。不知道凤栖梧了解到褚沐这么多心思，会不会觉得害怕。
　　第二天，褚沐和凤栖梧约出现在棠溪阁。褚沐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给夜未央举起草莓糖葫芦，“未央大妖怪，吃吗？送给你的。”
　　夜未央从凳子上跳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草莓也可以做糖葫芦？”
　　“是啊，不光草莓，其它水果也可以。尝尝吧。”褚沐本想直接去街上买的，结果他转了一圈儿，那糖葫芦真的只有山楂裹上糖浆。在褚沐的印象里，什么猕猴桃，草莓，苹果，提子……都可以串上去。于是褚大厨干脆自己动手做了，反正又不难。当然，第一串自然是供奉给了凤少主。
　　凤少主没吃过糖葫芦，也更别提褚沐做的这个草莓糖葫芦。但是他吃得很开心。
　　岳慎之店里不能离人，于是夜未央，褚沐，凤栖梧三人像逛街一样走出去。
　　夜未央小心翼翼地吃嘴掉顶上的草莓，“小子，这个真好吃。吾辈很喜欢。”
　　褚沐：“要是我们捉到猫妖了呢，我再给你来十串。”
　　“二十串。还要教慎儿制作方法。”夜未央说。
　　褚沐道：“小算盘打得挺好，一点儿亏都不吃。”
　　夜未央嘴角有红色的糖浆，“那我们仨就这么瞎逛吗？你知道死猫在哪儿出现吗？”
　　“不……”褚沐道，“你带我们去玩儿，去云中城最热闹的地方。”
　　夜未央歪头。
　　半晌，三人出现在云中城最有名的青楼门口……
　　褚沐还真没来过青楼，楼上有不少姑娘穿得五颜六色的。
　　凤栖梧满脸黑线，沉着脸。
　　夜未央抬脚就想走过去。
　　褚沐思量片刻，“你这幅样子不能进去吧。”
　　夜未央切了一声，在褚沐的眨眼瞬间已经变为一条小青蛇，顺着褚沐的手爬，滑进了他的怀里，把头探出来，“这样行了吧。”
　　褚沐僵住，手心出了一层冷汗，他……对蛇，其实有心理阴影。
　　凤栖梧上前一步徒手伸进褚沐怀里，把那夜未央拿了出来，“你待在我袖子里。”
　　很难得，夜未央没有任何抱怨，她服从了安排。大概是也有些忌惮凰火。
　　夜未央：“为什么我们要来最热闹的地方呢？”
　　褚沐终于回过神来，把手心里的汗擦去，“打探消息。人最多的地方，消息传播得越快。”
　　两人还没踏进门，涂着胭脂的一名贵妇看见两人迎上来，“哟，二位爷是听曲儿还是找我们的哪位姑娘呢？”
　　褚沐转头看了一眼凤栖梧，凤栖梧的眼神很奇妙……
　　“听……曲。”
　　那老鸨颇有些遗憾，毕竟这两人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之人，她看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爷，这边。二位爷是第一次来吧，我们楼里的姑娘个儿都是美若天仙，不知二位爷……”
　　凤栖梧：“不用。”
　　褚沐带着凤栖梧找了个地方坐下，凤栖梧取那老鸨一袋银两，“别让人来烦我们。”
　　老鸨手里一掂量，脸上忍不住笑容，“那行，二位爷，我就告退了。”
　　夜未央：“为什么不找个姑娘呢？这里的男子都会找的。而且你们俩长得好看应当是讨姑娘喜欢的。难道不想寻欢做乐，和她们共赴云雨……”
　　“吵死了。”凤栖梧冷冷地道。
　　褚沐：“你倒是懂得挺多。”
　　夜未央揶揄，“吾辈好带也是上百岁了，自然比你们这些后生懂。小子，你真……”
　　凤栖梧：“既然你知道得这么多，那不如我们把岳掌事也叫来这里吧。”
　　话一出口，夜未央就闭嘴了，呆若木蛇。
　　这个凤少主真是可怕。
　　节目换了一个又一个，底下一群男人一个二个心都不知道飞到哪个姑娘身上去了。
　　“我今天来就是来看小桃红的！”那男子这么一说，周围几个也起哄。
　　“是啊，不是说今天还有花舞姑娘弹琴吗？”
　　一旁端茶的小二脸上挂着笑，“小桃红的节目压轴，爷您别急。花舞不舒服，今天不见客。”
　　“头牌不见客？你们是不想开店了吧？”
　　……
　　于是有不少人开始看戏。刚才开口质问的几个男子都是富家纨绔子弟，褚沐一眼看过去胖的五指短粗大腹便便，瘦的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恨不得粘在姑娘身上……
　　褚沐假装看节目看得目不转睛，耳朵尖听到人议论，这家青楼平常富家子弟颇多，什么样的都有，连云中城城主都来过几次。谈起云中城主……褚沐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
　　“听说了吗？城主小妾死了。”
　　“哪个小妾？”
　　“最近城主老带在身边的那个。”
　　“哟，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因为……”那人声音小了三分，“有妖作祟，不敢声张啊。”
　　“你是说……”另一个人几乎都要用唇语了，“城主私藏凝香被妖惦记上了？”
　　另一人摇头，“我觉得是因为那小妾仗势欺人才会得到报应。天谴啊……”
　　两人都有些心悸，闭上了嘴。
　　另一边。
　　“花舞已经三天没出现了！你把她叫出来让她弹琴！”
　　“花舞姑娘身体不舒服。”小二哆嗦了一下。
　　“有什么不舒服的？叫她出来！”
　　小儿有些害怕，“花舞她跑……”
　　“秦爷，别气。”老鸨问讯走过来，一挡，按住那男子的肩膀，“舞儿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爷，等她好了就给爷您送来……您知道……舞儿一直卖艺不卖身的。”
　　那位姓秦的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了笑容，从袖子里摸出两锭金元宝，“让花舞好好养病。”
　　待人走后老鸨给小二耳语，“要是花舞跑了的事被人知道，看我不弄死你。”
　　褚沐感觉也听不出什么了：“走吧。”
　　“小子，等等。”夜未央探出头，“这里有邪祟。”
　　“嗯？”
　　“吾辈能感受到。”
　　夜未央这么一说褚沐就瞬间想起了，据说蛇天然具有红外线感知能力……
　　这么强？看来是比导盲犬厉害点儿。
　　褚沐正想探测邪祟在哪儿，夜未央已经凭蛇的天性把目标给定好了，“是那个小二。”
　　“少主，我们怎么做？”
　　听到褚沐终于喊到自己，凤栖梧才回过神来，“……现在不适合动手，晚上来。”
　　褚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你……”凤栖梧沉吟片刻，很艰难地开口：“你想不想……找个女子作陪？”
　　褚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