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57、秘密

　　夜晚子时刚过，褚沐和玉陌尘房间门口出现两个人。
　　一个白衣女子，一个黑衣男子。褚沐只是望过去一眼，就猜到了来人。能准确来到这里找到他们，除了在代凉国只手遮天的云祝一族外，就是这遍布天下的天机阁了。
　　仙苑把面纱摘下，嫣然一笑，“阁主，褚公子，许久不见。”
　　祁连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参见，阁主，褚公子。”说完便起身，他看了一眼褚沐，结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目光紧紧盯着褚沐看。
　　褚沐对祁连的天然呆也习以为常，“你不会忘了我叫什么吧？”
　　祁连一指褚沐的脖子，有一处被头发遮住了，“褚公子，魅陵的蚊子有毒。你的脖子被叮红了。”
　　房间内气氛奇妙地安静了下来。
　　蚊子……哪儿来的蚊子？
　　褚沐一摸，心如明镜。不会吧，这都几天了还没消么？他给了玉陌尘一个眼神，意思是“你在我睡着时又做了什么？”
　　玉陌尘难得地没有责备祁连一直盯着褚沐看。他对褚沐眨眨眼，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
　　对于那是什么褚沐了然于心，只是被祁连指出来有些不好意思，难不成他要义正言辞地说这是你们阁主偷亲的么？
　　最后还是仙苑化解了这个尴尬，天仙姐姐开口：“阁主，既然我们来了，就放心地把褚公子交给我吧。”褚沐的毒她也知道几分，玉陌尘恐怕也等不下去了，不然也不会拖着这副伤痕累累地身体从隐门跑出来。褚沐不懂医术所以看不明白。仙苑只需一眼就看得出，玉陌尘受了很重的内伤，只是强撑着才没倒下。而云祝一族……究竟要引去玉陌尘做什么，仙苑知道，她相信玉陌尘心里也早就有底。只是，绝对不能告诉褚沐。
　　褚沐大脑咔地一下停止了思考，还没理解仙苑的意思，每个字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却那么陌生。什么叫交给她？
　　玉陌尘点头，对褚沐用很平常的声音，说道：“在这里等我回来。”这语调，褚沐还以为他只是去买个东西而已，然后下一刻就会又出现在他面前。
　　褚沐沉默不语，眼睛莫名的湿润了起来，咬着牙不说话。不知道是在跟自己置气还是玉陌尘。他心里窝火得很，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责备。
　　仙苑很看时机地把祁连拉走了。房间内就剩下褚沐和玉陌尘两人。
　　玉陌尘看了一眼褚沐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玉陌尘抱住他，用温柔的声音喊道：“褚沐。”
　　“我知道。”褚沐一滴眼泪忍不住落下，“我知道有我在会影响你，若不是我……若不是我……”若不是他太冲动也不至于会落入现在的危机。云祝一族到底想让玉陌尘做什么？长生不老还是其它？不管哪一个，褚沐都容不得有人觊觎玉陌尘分毫。可是归根究底，这都是他的错。褚沐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从那时起，玉陌尘就没好过过，到头来……他谁也没有保护到。想到这里，褚沐甚至觉得……如果他不出现的话……玉陌尘会不会就不会受伤？那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玉陌尘会成为凤族族长，将来也会找到一个合适的道侣。相濡以沫，恩爱一生。
　　玉陌尘的声音让褚沐清醒了几分，“你做的每个决定，每一件事都没有错。因为遇见了你，才成就如今的我。所以，这次，就安安静静地等我回来好么？”
　　褚沐把脸埋进玉陌尘的胸膛，有委屈，有内疚，也有害怕……太多的情绪在此刻流露出来。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他知道自己落泪了。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他还以为自己的泪腺只是个装饰。原来，他也会哭。
　　玉陌尘抱了褚沐很久，很久，最后说道：“褚沐，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
　　祁连跟着玉陌尘走了。留下仙苑和褚沐。
　　玉陌尘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和祁连消失在了褚沐的视野。褚沐呆了，他的衣服上还有玉陌尘身上特有的香味，那个人的体温还在他的怀里。可是……这些都会消散。怎么抓也抓不住。
　　……
　　仙苑是一位很贴心的姐姐，督促褚沐早起早睡，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让他落下。这个客栈实际上属于天机阁的资产，不过也居住了许多来魅陵城购买毒药的人，以此来当掩护。
　　褚沐吃得很少，基本上吃两口就说自己饱了。他本来话不多，玉陌尘走后就完全变成了冷漠无言，所有人和物都不能触动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褚……”仙苑本想喊出褚公子的，可看到褚沐呆呆地望着门口时她不自觉地说道：“小沐，你相信阁主么？”
　　褚沐似乎觉得很累，明明玉陌尘才走了两天，“信。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信他一人。”
　　仙苑医术精湛，对于褚沐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褚沐会这么没有精神也是被紫鸾狂蛊所影响的。再加上他本人的情绪，情况不容乐观。玉陌尘走的时候给她留下了霜叶莲用来抑制蛊毒的蔓延。
　　霜叶莲是一种极其珍贵的药材，生长在西方密境之地，能解万毒。上一朵霜叶莲的出现还是在五百多年前，后来霜叶莲的消息便绝迹了，没想到原来在凤族。只不过霜叶莲对于紫鸾狂蛊也只能抑制，并不能完全解毒。若不是有霜叶莲，仙苑甚至担心褚沐承受不了噬心噬骨之痛而了结自己。这不是没有，其它三个被云祝绯下了蛊毒的人，一个慌忙去找人解蛊，最终筋脉尽断，爆体而亡。一个挨到四十九天后完全变成了一具干瘪的皮囊。最后一个则是因为承受不了痛苦，撞墙自杀了。
　　云祝绯那个丫头真是棘手，她的紫鸾狂蛊总共只用了三次，仙苑一直想研究这种蛊毒，可惜没有途径。不然，也不用看着这两个人这么揪心的场景。她也不能贸然引出蛊虫，蛊虫像树枝一样连接着筋脉，除开盘根错节的地方，还有心脏，脖颈，眼睛，哪一个地方都不能乱动。尤其是褚沐，这人是玉陌尘的软肋，不能有任何差池。
　　自从玉陌尘走后，仙苑就住在了褚沐房间的隔壁，若不是昨晚听到东西掉落的声音，她还没发觉褚沐的蛊毒发作了。褚沐疼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手背血肉模糊。可是，却他没有任何叫喊，连疼也不说。
　　待到疼痛过去，天也快亮了。褚沐躺在床上，衣服被汗水浸湿，变成了更深的颜色。
　　仙苑蹲下身，边给褚沐脸上的汗水，边说：“他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不然，他也不会从隐门跑出来找你。”
　　褚沐睁开眼睛，刚才他脑子里出现了他见初见玉陌尘的模样，那是隐藏在寒冷里的温柔，“你有没有，不想告诉祁连的秘密。”
　　“有。”不明白褚沐为何会这么发问。仙苑为了分散褚沐的注意力，给褚沐讲述了自己的秘密。
　　五十年前，阜莞国并没有统一。17个大番邦分居各地，还有数不清的小番邦依靠着他们过活。不过他们也有最大的一个番邦——叶族。算是所有番邦中信用比较高的一个番邦。首领叶由热爱蓝天白云，湖泊草原也爱结交朋友。
　　番邦多了总是会出现大大小小的矛盾，比如内部各个番邦的摩擦，再比如外敌想要占领这个地方。番邦内部也有古老的不穿之术，彼此之间不分伯仲。可神奇的是他们内斗不断，却总在关键时候一致对外，于是获得了长久不变的平衡。这其中，叶由的调和起了很大作用。
　　在那时，叶由首领救了一个姓完颜的逃犯。那位逃犯称自己只是为了寻找到下落不明的姐姐，结果未曾想被牵涉进了命案，于是被流放了。这番说辞声泪俱下，叶由耿直并不怀疑。
　　起初首领吧教这位姓完颜的人骑马，放羊，以便于在草原生活。结果后来，他以真性情和首领成为兄弟。此后的十几年里，完颜芎成为首领的左膀右臂。帮着首领处理大大小小番邦的矛盾，试图营造一个共存的气氛。叶由对于他也信任有加。
　　可是有一天，首领叶由忽然暴毙。叶族就让完颜芎成为了代理首领。准备等到首领的孩子长大后再接任。不过，事情的发展并非他们想象的这么美好。完颜芎凭借叶族本身强大兵力，讨伐了五六个弱小的番邦。其它的番邦准备联盟共同对付完颜芎，谁知同样的事发生了，番邦首领接二连三地暴毙身亡。新任首领战斗力不足。于是又有番邦被完颜芎吞并。
　　直到其它16个大番邦被完全吞并，完颜芎仅用了六年的时间。其它小的番邦挨个击溃，更不是时间的问题。叶族的忠心的下属带着首领的孩子乔装成难民逃跑了。
　　自此之后，完颜芎建立了阜莞国。不过这段历史没有被记载。完颜芎被塑造成了建国英雄，统一17番邦的伟人。尤其是建国以后，手断狠辣，用诡秘的奇术杀了不少诋毁的声音，大有顺他昌逆他亡的意思。
　　褚沐听完了仙苑的话，淡淡地道：“你是公主。”
　　仙苑摇头：“不是，我是仙苑。”
　　褚沐没头没脑地问道：“为什么，不想告诉祁连呢？不是说爱他么？”
　　仙苑听到他的话也不反驳，或者遮掩，道：“时机未到而已。有很多事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时机不对。”
　　褚沐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很困，“陌尘呢……他在你眼里，是怎样的。”
　　褚沐隐约感觉到，玉陌尘在他瞒着什么，而且，很多。只是褚沐不敢再追问了，他现在只是想听听玉陌尘的事，这样就没那么痛了。
　　仙苑： “我很感谢阁主，他把自己创立的天机阁托付给了我，让我有了一席之地。”
　　仙苑遇到玉陌尘时，就已经有了百灵鸟的称号，只不过并不有名。玉陌尘说自己要创立一个专门搜集情报的阻止时，仙苑还觉得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毕竟那时候的玉陌尘也不过才十六岁的样子。起初确实很艰难，仙苑在了解到了玉陌尘的一些身世后，就更加觉得不可思议。玉陌尘不能动用凤族的财产，让凤族的其他人知道，所以相当于白手起家了。可这样的人为何会做这么奇怪的事？这是仙苑起初想不明白的。
　　天机阁创立之初就只有三个人——玉陌尘，仙苑，以及百里守。
　　百里守原本的家里是当官的，奈何官场黑暗，一家子被拖下了水。于是百里守被救下后就为玉陌尘打下手。
　　再到后来，玉陌尘带来了祁连这个天然呆。祁家的人可以说是烂桃花了，天性风流。祁连则是与他们相反，总是说着奇怪的话，做着奇怪的事，呆呆的。在来到天机阁后，好几次搞砸了仙苑安排的任务。不过仙苑却乐在其中，不懂祁连的世界，却觉得很快乐。
　　凤素锦和俞封年两夫妇也帮了不少忙。那段时间，玉陌尘老是偷偷溜出来，长时间不呆在隐门。老祖宗心觉疑惑，凤素锦就回信说玉陌尘在她那儿。俞封年还特意从俞氏一族里选出了能为玉陌尘效力的人。
　　从起初的三人，再到百人，千人……甚至遍布天下。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天机阁的成长速度是任何组织不能比拟的。
　　仙苑有次好奇地问玉陌尘为何想要建立这样的一个组织？莫不是想要掌握全天下的信息？运筹帷幄？
　　玉陌尘只是道：“为了找一个不知道何时会来的人。”
　　我知道，他一定回来，只是不知道何时来。我只想要让他来到这个地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这样，他便永远都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