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40、梦醒

　　黛魇用一种风轻云淡的声音接着道：“原本，我对这世间的事并没有任何兴趣，它们怎么发展全然与我无关。可是，随着入世渐深，我开始好奇，你们的命运，到底该如何。尤其是你，你的每一步都带动着星云变幻，可你既不是神也不是佛，这令我诧异。”
　　“什么叫，带动星云变幻？”
　　“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星云都会因你而变。这一点，那个叫德广的和尚也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在浮生寺对你纠缠不休，想要为你算上一算。他算的，是你的因果。”
　　这一点褚沐还真不知道。对于德广到底做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褚沐从未关心过。可是，那时的褚沐是什么都不了解的褚沐。
　　褚沐：“那，你知道什么么？”
　　黛魇轻轻摇头，“我修炼不了这种法术。不过，我想有三个人知道。”
　　不是一个，而是三个人？
　　“谁？”
　　“你不是很能分析么？褚沐，你觉得会是谁呢？”黛魇说完这句话就不打算再开口了，静静等待着褚沐的回答。
　　“好吧，那我有一个问题。你在这儿，那真正的黛魇呢？”
　　“凤烟蓝出隐门了，三天前。”
　　“嗯？”
　　褚沐一时还没理解眼前的人想要告诉他什么信息，而后想起玉陌尘说过，凤族之人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出隐门。而凤烟蓝是凤族的二小姐，若是她会出来，那就是有不得已的理由……玉陌尘……
　　“凤族内部怎么了？”褚沐正想继续问下去。余光瞥见沈师潼从船舱走出来了。
　　‘黛魇’也看到了，道：“年轻人，自己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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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后，四个人到处走了走。沈师潼玩得格外的开心。
　　褚沐回到逐月居后就跑去找沐正修炼。
　　沐正躺在床上，抬起眼皮:“臭小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褚沐举起手里一团雾气，“没有啊。我是在想书上这个‘归结气通’是什么意思。”
　　“哼。早上吃饭时心不在焉，出去玩儿后回来也是，现在修炼也是，灵气乱窜。你就不怕走火入魔么？”
　　褚沐放下手，将体内混乱的天地灵气捋顺，归于丹田沉入内丹。
　　“你是和少主发生了什么了么？”
　　“没有啊。”褚沐叹口气，“能发生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沐正哼了一声，只道:“心不静，道法乱。勿杂思，动心魔。”
　　“沐爷爷。”褚沐犹豫了片刻，道：“你知道，相生结的么？”
　　“嗯。”沐氏一族毕竟是凤族的信氏族，对于凤族的基本状况还是了解的。
　　“那是，什么？”
　　“你听过翎凤，也就是凤族的起源的故事么？”
　　“听过一些。”
　　四大守护神之一的翎凤，爱上人类女子，并且为她偷了月老的红线。结果因此受到天罚，那女子为了救翎凤而香消玉殒。
　　沐正:“传说中，翎凤拥有长生不老的能力，那女子死后，翎凤无法老去，也不能死去，就一直守着那女子的尸体。月老念翎凤一片痴心，下界偷偷给了他一根红线，不过不是姻缘之线。而是叫，相生结。”
　　褚沐听到了重点，聚精会神地等待沐正接下来的讲话。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一存则存，一亡则亡。凤族的夫妻都会结下相生结，示意，同生共死。虽然世人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事实是，每个凤族人一生只会爱一人，结一次相生结，千百年来从未改变。凤凰对爱情的忠贞，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褚沐受到了震撼，心里的情绪太难以言喻，那一幕幕解开的真相有些让他退却。一生只爱一个人，这七个字犹如刀片割在心脏上，只剩下鲜血淋漓。
　　沐正说道这儿颇有些遗憾，“不过老夫是从来没见过，相生结只留下了传说，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
　　褚沐艰难地开口:“那，玉陌尘，有未婚妻么？我是说，十六年前。”
　　沐正正色道:“十六年前？这个……老夫没有听说过。不过凤族内部的事，我们在隐门外的信氏族是无法知晓的。少主他作为下一任族长，若是要成亲，我们也会接到通知赶去参加。可惜，从未听闻他有什么心悦之人。”
　　褚沐又陷入了沉默，紧紧捏住拳头。心脏那里好疼啊，真的好疼啊。为什么会这么疼？
　　沐正语气平静:“臭小子，你说的那个世界第一可爱的人，是叫陌尘吧？”
　　“啊？”褚沐被沐正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话说沐正是怎么发觉的，什么时候发觉的？
　　“哼，我就知道。”
　　“沐爷爷。我……”
　　沐正无力地叹气，“你说你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是他呢？”
　　褚沐:“沐爷爷，你不会觉得……我喜欢男的很奇怪么？”
　　“奇怪啊！”沐正坐起来，“老夫当然觉得奇怪，男人怎么能喜欢上男人呢？”
　　“那你……”
　　“臭小子，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所接触的事物是老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因此，老夫不能以自己古板封建想法去约束你。重要的不是你喜欢谁，重要的是，你是否快乐，是否幸福。”
　　沐正的话给了褚沐深深的触动，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同性之间的爱的，即使是在褚沐所生活的世界，也有许多人避之如蛇蝎。还有一些地方把喜欢同性当成是一种疾病……而这个老人，显然内心是无法接受的那类。可是他却愿意用宽容的态度来对待。光是这一点，褚沐就对沐正十分敬畏。你是否快乐？似乎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他。
　　“先别说玉陌尘复杂的身份在那儿，凤族的老祖宗不知道你有没见过，她是一个视凤族名誉为生命的人，恐怕不会允许凤幽唯一的孩子你在一起。凤族还有三十六长老，她们每一个，都对凤族绝对忠诚……”
　　“沐爷爷。”褚沐声音有些哽咽，“我不会和玉陌尘在一起。”
　　“什么？”沐正显然没有懂褚沐的意思。
　　褚沐眼神暗了下来，“和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人，不是我，也不会是我。所以，我不会留在这里，等到空门开启，我便会回原来的世界。”
　　“臭小子……你是认真的么？”
　　“放心，我还是蛮多女孩追的，从小到大告白不断。一直不谈恋爱，只是因为不爱她们，所以不想耽误而已。不过现在不同了，我回去一定找一个满意的。”褚沐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可是他不看也知道笑得很丑。
　　沐正听到这话不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担忧起来。
　　门突然哐当一声打开，两扇门碎成了渣。褚沐坐在桌边丝毫不为所动。
　　玉陌尘金色的眼瞳里恍若真的有凰火在燃烧，可是，很冰冷，冷到了骨髓。
　　玉陌尘上前用力拉住褚沐的手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褚沐，我有事要对你说。”
　　“不想听。”
　　玉陌尘也不打算再说什么，手指快速捏诀把褚沐生生定住了。手臂穿过褚沐的腿，把他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沐正站起来，“少主。”
　　玉陌尘留给沐正一个背影，“沐老，陌尘求您让我带走他。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
　　沐正看着玉陌尘御剑飞远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沧桑。
　　褚沐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任凭玉陌尘把他抱着。
　　在用星辰飞了一段距离后，褚沐感受到喉咙上那种禁锢的感觉消失了。玉陌尘道：“你和沐老说的，都是真的么？”
　　褚沐语气冷漠：“玉陌尘，放开我。”
　　“褚沐。”玉陌尘声音有些低沉。褚沐从未用这么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一时间玉陌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怕说错一句，褚沐离他更远。
　　褚沐先声夺人，“凤烟蓝出隐门的事你知道吧。她是来找你的。”
　　“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你和她回去吧。”
　　“不回。”
　　“玉陌尘，我不是在劝你，我是在用一个……朋友的身份告诫你，公私分明。”
　　玉陌尘手臂收拢了几分，声音低沉，“你说，我们是，朋友？”
　　“是，如果你不想承认，那我们连朋友也不是。”
　　玉陌尘有些不敢相信，“我们……不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么？”那为什么，褚沐还会如此决绝。
　　“一场性-爱而已，我和谁做，都一样。”
　　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可是连成一句话却那么陌生。
　　玉陌尘赤红着眼睛盯着褚沐，除了紧紧抱住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褚沐把灵气逆转冲破了全身禁锢，从玉陌尘的怀抱跳下来。玉陌尘怕他从星辰上掉下去，扶住褚沐站稳。
　　“玉陌尘，我问你。”褚沐把玉陌尘左手牵起来，撩开衣服露出那个红色的印记，“这是什么？”
　　玉陌尘抽回手一言不发。
　　褚沐：“说不出来了么？那我告诉你，我不会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我会回到我原来的世界，玉公子，我祝愿你能找到那个人。”
　　“不是。”玉陌尘颤抖着说：“你不是替代，你是……”
　　咔嚓一声，从云朵里劈下来一道白晃晃的雷电。褚沐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星辰飞入了一团乌云边。那雷电差点儿就劈中玉陌尘。
　　褚沐不知道玉陌尘是魔怔了么都不知道躲，“玉陌尘，你快控制星辰离开这儿。”
　　玉陌尘身后是一团黑洞洞的云，显得他的白衣分外苍白，“褚沐，你不是想知道么？那我告诉你，我要找的那个人其实是……”还没说完，玉陌尘就把褚沐一掌从星辰剑上推下去。
　　时机刚好，又是咔嚓一声，从玉陌尘身后的那团云里蹦出一道雷电直直地打到玉陌尘身上。星辰很有灵性地躲闪，可是雷电的速度更快，似乎目的就是追着玉陌尘。褚沐睁大眼睛看到玉陌尘被雷电的尾巴扫过，衣服很快就焦糊了一片分不清肉和衣服。
　　从乌云里瞬间降下了密密麻麻的白晃晃雷电，天空滚滚的云从四面八方聚来。那白衣的人，再也不见了踪影。
　　电光火石间，从另一个方向飞来一把剑，剑上有个全身笼罩着橙光的蓝衣人，那人飞快地冲进乌云里。顿时，橙光从乌云团里散开，所有雷电降落在了地上。
　　褚沐还在往下降落，他试着动用天地灵气，虽然现在他没有法器助他飞行，可是平安落地是没有问题的。褚沐缓缓落下，抬头看，天空的乌云已经不见了踪影，恍若从不存在。
　　一把剑飞了出来，凤烟蓝擦了擦手背上的伤口，睁开眼，“被天雷碰一下就留下了这么大个口子，真是不得了。”
　　凤烟蓝找出自己封爻中的药酒，看了一旁浑身都是烧伤的男子，男子眼睛紧紧闭上。
　　“哥，看来我必须带你回去了。不然，你真的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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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沐落地后，打听到了他到达的地方是雨溪，也就是他们原本应当到的目的地。没想到，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到了。
　　玉陌尘怎么样了？那个人救了他么？为什么玉陌尘躲不开雷电？……褚沐蹲在地上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
　　褚沐在路边蹲到了深夜，街道上已经无人。褚沐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像漂流的浮萍一般。
　　褚沐在雨溪找了个旅店住下。他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金钱，玉陌尘给的金叶子还有一袋。玉陌尘，总是什么都为他想好。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让褚沐无所适从。一旦习惯了玉陌尘在身边，他突然不在，那空旷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仿佛在心口缺了一块。
　　房间里空荡荡，就像他小时候一样。父亲很少在家，家里就总是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听着门外的钟摆声，风声敲打着窗户。他害怕过，躲在被窝里不敢抬头。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褚沐从身上拿出一个黑色的封爻，不知道什么时候玉陌尘放在他身上的。褚沐伸手从里面拿出一串木质佛珠。
　　德广僧人给的圣玲珑，听说它的样式会因人而异。只不过褚沐第一次戴的时候它就是这样木质的佛珠。褚沐把它套进左手手腕……等了片刻貌似也没有什么变化。只觉得从手腕处传来温热的感觉，这种热感，一直通到了全身筋脉。
　　褚沐躺在床上，用手臂遮住眼睛。
　　玉陌尘，陌尘，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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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房内无人回应。站在门口的人再次敲门，随后退下，“爷，没有人开门。”
　　为首的男子接到沐正消息后十分慌张，连头发都是凌乱的，慌忙间直接带着人马赶了过来。里面那个人是……
　　无论如何都得带走他。
　　“我来。”那男子用法力打断了门栓，两让人把门打开。
　　男子走到床边，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孩子。五官透着股异国的美，不过眉眼之间的那股柔和，令男子整个人都僵在了原来，不敢靠近，害怕失去。褚沐穿着衣服睡着了，即使是有人靠近也毫无知觉。
　　男子突然察觉不对，手一摸褚沐的皮肤，“不好，怎么这么烫？”说完即刻抱起褚沐就往外走，“你们几个快去请医馆最好大夫来庄里！快点！”
　　“是。”
　　额头上有冰凉的触感，是冰么？很舒服。随后褚沐听见沐正暴怒的声音：“你们几个找人找了一晚上？还让他着凉了？”
　　“爹，我们也很焦急啊，你看三哥连头发都是乱的。”
　　“是啊爹，我们一接到你的消息就全部出去找小沐了。”
　　“你们几个别吵，小沐还在睡觉。”
　　说完这话，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不过还有窸窸窣窣的小声音。
　　“爷爷，他是不是就是……”
　　“爷爷，哥哥他长得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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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沐一睁眼，就感觉到屋子里有非常大的动静，十几个人一同站起来。
　　“小沐头还疼吗？”
　　“小沐喝水吗？”
　　“哥哥饿不饿”
　　褚沐：“……”
　　“都闪开。”沐正从人堆里走出来，“臭小子，说话呀？傻了吗？”
　　“陌尘呢？他没事吧？”褚沐一张嘴发觉自己声音干哑，像是卡了一截钢丝在里面。
　　沐正：“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少主没事，被凤二小姐带回隐门了。”
　　褚沐自言自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完这话才发现那一屋子的人全部盯着他，那眼光，很热切。
　　沐正：“都出去。”
　　“爹……”
　　“出去。”
　　众人纷纷带着遗憾的眼光离开。
　　“臭小子，好点儿了么？”
　　“沐爷爷，这里是？”
　　“水木山庄，放心吧，到了这儿，老夫罩着你。”
　　“沐庄主？”
　　“嗯？”
　　褚沐忍不住提醒：“你不是说你只是水木山庄的管家么？”
　　“啊？这，这，这你听错了吧。”
　　褚沐下床穿好靴子，“沐爷爷……”
　　“臭小子，想都别想。”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凤族的事你不能再去插手，少主他没事，有三十六长老以及烟蓝小姐在。所以，你就在水木山庄，好好修炼。老夫知道你已经把老夫给你的书学得七七八八了。你对你天赋的熟练度也已经用之更甚。不过，远远不够。”
　　沐正语重心长地说：“锻造师能随心所欲地控制物质，把一切物质作为武器，更能炼造出创世神器。”
　　褚沐盯着自己的双手，“我没有那么大的梦想，我只是想拥有守护一个人的力量，而不是让他受伤。不过现在看来，我好像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