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39、隐藏

　　快要到天明时，玉陌尘给褚沐清理干净身体，褚沐才沉沉睡去。
　　收拾完毕，玉陌尘躺在床上，从背后环抱住褚沐。褚沐整个人蜷缩着躺在被窝里。
　　他连睡觉都是防卫的姿势。这个人，看起来冷漠，骨子里都是冷漠，不轻易与人交心，实则却温柔无比，会对小孩心软，会对别人宽容。
　　玉陌尘的手臂微微收紧，仿佛紧紧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舍不得放下手。
　　褚沐意识渐渐清晰，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不知年月。身体很干爽，不像昨晚他睡着之前的黏腻。
　　褚沐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的温度。阵阵疼痛的感知让他回忆起昨晚有多么疯狂。当时在看清玉陌尘时，其实有一瞬间想要逃跑的。他本来也不喜欢男人，在比之前对这样的事都只是听闻。
　　“褚沐。”玉陌尘把下巴搁在褚沐肩上，亲昵地蹭了蹭，用低沉的声音在褚沐的耳边说道:“再睡会儿吧……还疼么？”
　　褚沐:“……”不提还好，一想起昨晚，褚沐耳朵就发红。
　　玉陌尘看褚沐没有反应，试着叫出口:“妻君？”
　　褚沐扑腾一声坐起来，被子从他身上落下，脸颊红润：“你叫什，什么？”
　　玉陌尘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不过眼神坚定不移地在褚沐身上，“你已是我的人了，叫妻君也不为过。还是叫夫君你更喜欢？”
　　啊？这是什么理论。夫君妻君又是什么？做过一次就是夫妻了，这是什么年代。好吧，褚沐不能用自己的思想认知去和玉陌尘理论。
　　玉陌尘捏住褚沐的下巴，眼神紧紧看着他：“你想不认？”
　　褚沐笑道:“叫声Darling来听听。”
　　玉陌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褚沐让他叫也无妨。于是乖乖叫了，“Darling”
　　褚沐觉得不过瘾，“叫老公。”
　　玉陌尘这下知道什么意思了，忍不住逗他，“妻君。”
　　褚沐把玉陌尘的双手束缚住，“叫老公。”
　　“妻君。”
　　“老公。”
　　玉陌尘:“嗯，乖。”
　　褚沐:“……”
　　最后玉陌尘给褚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褚沐看着玉陌尘蹲下正在给他系腰带，“我好奇，你怎么带这么多衣服。”
　　玉陌尘把手顺势放在他腰上，“你猜？”
　　褚沐:“我之前还觉得你一本正经，彬彬有礼。”
　　“嗯。然后呢？”玉陌尘把衣服边角整理平整，冰丝缕衣完美地贴合在了这件衣服上。
　　“然后，发现你很不正经，还是个……”褚沐用手指抬起玉陌尘的下巴，他很听话地抬头，眼神正好对视。褚沐看着那双饱含复杂情绪的眼睛说:“是个流氓。”
　　玉陌尘指节分明的手抓住了褚沐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说：“还能再流氓一次吗？”
　　“你……想想就行了。”褚沐站起身，那一瞬间牵动后面的痛感，“嘶……”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缺乏锻炼了，怎么腰椎也酸软了起来。
　　玉陌尘表情有些过意不去，认真说：“我抱你吧。要不……背你？”
　　褚沐走了两步，腰很酸，大腿也很酸，他回头一笑，说:“要不，陌尘尘你让我上一次？”
　　玉陌尘耳朵一红，还没回答，门口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褚格格，出来吃早饭了。”百里明站在门口小拳头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百里明看清人后立马噤声，又咚咚咚跑远了。
　　褚沐走出来看到百里明飞快的小步伐。用捏了捏玉陌尘的脸，皮肤光滑白净，长得是真的好看，“也不丑啊，怎么把小可爱吓成那样。”
　　玉陌尘睫毛颤了颤，“不曾知晓。小孩子，都惧怕我。”
　　褚沐放下手，“那不是惧怕，是你表情太冰冷了。来，笑一个。”小孩子都很敏感，玉陌尘老是一副冰山面瘫的表情，估计是因为这样就造成了一种严肃的气氛。
　　玉陌尘皱眉思索，脸上的表情就更严肃了。
　　褚沐:“算了，我饿了。”
　　“我抱你去吧。”
　　“拒绝。”要是抱过去，沐正，百里守他们会怎么想。而且又不是什么大事。玉陌尘又没有让他受伤，只是，肌肉酸痛而已。
　　“陌尘。”
　　“嗯？”
　　“你……”褚沐抿了抿唇，犹豫着问：“你和别人，做过此事么？”
　　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褚沐紧紧盯住玉陌尘的脸。若一个人说谎的话，那么他的细微动作很可能会出卖他。
　　“没有。”玉陌尘说完补充了一句，“没有别人，只有妻君你。”
　　褚沐:“妻……别这么叫。”太奇怪了，妻什么的……他又不是女生。夫君，也不太行……感觉文绉绉的。
　　“可是，我们已有夫妻之实，应当如此亲密的称呼。”
　　玉陌尘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褚沐青筋突突地跳，隐忍着内心的种种话语。他还什么都没问清楚，就被玉陌尘套路成夫妻了。
　　百里守昨晚说的是什么人。玉陌尘左手手腕内侧的那个图案……相生结？听百里守的意思是同生共死。那，那个人是谁？玉陌尘能为之付出性命的人，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褚沐脑海里有一个想法，让他想起来就浑身冰冷。这种冰冷刺骨的感觉，还是Janet把他推下悬崖时他产生过的，那种，所有人都远离他的感觉。就好像，每个人都在匆匆忙忙地走，只有自己久久停留在了原地。一抬头，发现他们都已是陌生的模样，整个世界都离开了他。褚沐喜欢旅行，也是想多认识认识这个世界的美好，以及不同地方的人。他们不需要深交，旅行结束，也就纷纷淡忘了，不必付出，也不必受伤。
　　……
　　“臭小子，吃饭都不好好吃。”沐正看褚沐一口一口吃得心不在焉，“你看看你，你这也太瘦了吧。”
　　褚沐扒了一口饭，“沐爷爷，我这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沐正一脸嫌弃:“哎哟还脱衣有肉，你就多吃点吧，看得我老头子焦急。”
　　百里守也趁机给两个小雪团上课:“明儿，潞潞你们俩也多吃一点，才不会长成小矮子。”
　　月儿在百里守旁边揪了他一下:“别乱说，吃饱就行了。吃太撑了也不好。”
　　沈师潼边吃菜边小声给元裳讲笑话，元裳一个劲儿地忍笑。
　　黛魇投去了一个眼神，示意沈师潼好好吃饭。
　　褚沐还真多吃了一碗。沐正的话就像是辈对小辈的责骂与宠爱。褚沐没有外公外婆，也没有爷爷奶奶，不存在能够关爱他的长辈。小时候是和父亲住在一起，父亲长时间不在家，脾气也古怪。所以，他有点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要是一直这样平静，安详，该多好。
　　可是，幸福会不会就在一瞬间幻灭呢？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他宁愿从来就不曾得到所谓的幸福。不得到，也就不会留恋和感伤。
　　褚沐暗自唏嘘了一番，什么时候自己这么感伤了，会害怕失去可不是黑客的风格。
　　一吃完饭，沈师潼就有点想要出去到处看看的想法。水乡宁静致远的风景，也很让人向往。
　　百里守摇头，“像个小猴子一样，不行。况且，昨天玩到那么晚才回来。”
　　沈师潼：“百里叔～”
　　百里守给了个眼神，示意阁主还在这儿。沈师潼如梦初醒，仙苑再三提醒过他不要再让阁主生气，否则可能终身被剥夺外出权。沈师潼像泄了气的皮球，赶紧帮着百里明，百里潞以及月儿收拾碗筷去了。
　　褚沐:“我想看看潞明城风景，让沈师潼，元裳，黛魇，陪我，好吗，陌尘？”
　　沈师潼竖起耳朵听，什么？确定褚沐叫的是他去而不是阁主去？不应该啊。
　　百里明拉住沈师潼的袖子：“石头格你放错地方了。”然后沈师潼完全没听见白明弱弱的话。
　　元裳听到能出去，脸都要笑烂了。反而，黛魇看了看褚沐，再看了看玉陌尘。
　　玉陌尘眉头微微皱了一丝，不过褚沐的要求他向来都是有求必应，“嗯，早点回来。”
　　就这样，四个人心思各异地组成了一个旅游团。
　　沈师潼走在褚沐身边格外安静。
　　褚沐:“能不能不要偷看我。”
　　沈师潼嘿嘿一笑，“褚公子，怎么不和阁主一起出来。若是你的请求，他一定会同意的。”
　　“所以我才更不想让他来。”
　　“褚公子，你是不是腰疼。”沈师潼看褚沐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
　　褚沐:“嗯，好像把腰给扭到了。”
　　元裳:“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褚沐心虚，“没那么严重啦。”
　　沈师潼伸了懒腰:“水乡的空气就是好。褚公子，我们乘船吧，可以绕让船夫着潞明城。”
　　潞明城到处都是水，船是最好的工具。
　　“也行。”
　　……
　　褚沐坐在船头，船夫一桨一桨慢悠悠地划着。两边碧绿的荷叶，看起来非常养眼。
　　元裳小心翼翼地靠近，“褚公子，是和主人吵架了么？”
　　“没有。你看陌尘的样子就不是会吵架的人，根本吵不起来。”
　　元裳微微一笑，“也是，主人那么温柔。”
　　“你还喜欢祁连吗？”
　　元裳听了连连摆手，“褚公子别取笑我了。”
　　褚沐转头看两边正在晒渔网的妇女和孩童，意味不明地说：“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
　　元裳眼尖地看到褚沐雪白的脖子里有块红色的印记，“褚公子，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褚沐一摸，脖子上……除了吻痕还能有什么。他今天一起来，满身都是吻痕，红红的一片。天知道玉陌尘是怎么弄到他全身的。
　　褚沐心虚地说：“被，蚊子叮了。”
　　元裳信以为真:“可能蚊子比较喜欢你，我到现在都还没被蚊子叮过。”
　　“元裳，你在玉陌尘身边呆了有五年么？”褚沐听说祁连是在五年前把元黛两姐妹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听玉陌尘讲过，天机阁到处搜集情报，所以他们也会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件。
　　五年前的那次贩卖人口，他们也是无意间知道了。于是玉陌尘决定额外动用人手解救所涉及的人员。事件最后，玉陌尘和玉紫珏联手，妇女孩童能送回家的送回家，无家可归的也好好安顿了下来。元裳和黛魇就在其中，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二，找不到父母及其家人，两人就因此进入了隐门，成为了凤族的婢女。
　　元裳摇头，道:“头一年，我和姐姐跟着管家一起学，管家说我们俩心灵手巧，学东西很快。于是后来才开始照顾主人的起居。不过，我们也没做什么。主人的自理能力很强，什么都不需要我们帮忙。”说到这儿，元裳有些无奈。
　　褚沐：“心灵手巧？”
　　“褚公子你别不信。”元裳说完伸出自己的手，十六岁少女的手应当是葱葱玉手。元裳的手很白净，可是手背上有几条明显的伤疤，手指上也有一些茧。
　　褚沐：“抱歉。”
　　元裳：“褚公子可折煞我了，我只是想证明我虽然很喜欢玩，可是也没有真的偷懒。当然，姐姐也是一样的。”
　　“那，你待了这么久，知道玉陌尘喜欢什么样的人么？”
　　元裳摇头，说：“这个，真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主人在十六年前，有一位未婚妻。”
　　褚沐面色如常，“未婚妻？”
　　“嗯，听说是和那人结了相生结。不过，后来那人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元裳悄悄说:“我偷偷听老管家们说的。不过，都这么久了，主人也没再等那个人，那个人也没回来。估计是都放下了吧。我也很好奇那是一位怎样的佳人。”
　　放下了，真的，放下了么？褚沐整个人都都有些僵硬。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存在。
　　十六年前的玉陌尘，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青涩而纯真，那时候的心动，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总之，是褚沐不能明白的感情。原来，这人并非那么不食烟火，原来他也会动情。那么，玉陌尘对他说的喜欢又是什么意思呢？
　　玉陌尘手腕上的相生结还在，十六年了还在，是消不掉，还是不想消？玉陌尘……是真的喜欢他吗？他是所谓的……替代品吗？
　　褚沐想到这些就觉得烦躁，越想越烦。昨晚他无意听到百里守的话，那一刻有种被一棒子敲醒的痛感和清醒感。
　　褚沐想出来走走，也是想散散心，把玉陌尘的事先放在一边。当人内心里充满负情绪时，看看风景就会好很多。尤其是这潞明城的水与万千莲叶，构造很舒服的景色。连噪音都仿佛被屏蔽了，只剩下这一方水，与舟中人，内心也会平静一点儿。
　　以前褚沐也想过，若是将来某一天他毕业了，他想要在郊外买套房子，远离喧嚣。房子里还要养几条狗狗，不然一个人像个深山老人一样。有闲心时，就出去旅游几个月。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也是挺好的。
　　“褚公子，你上次给我们说了什么工业革命，还有电灯。能不能再多讲讲你的世界。”元裳脸上写满了好奇。
　　“什么？元裳你说的那个法器是褚公子家乡的？”沈师潼兴致勃勃地跑来。元裳曾对他说过电灯，手机这些从未听说过的东西。可是当他再次追问，这些是出自哪儿的法器，元裳死活都不说了。
　　褚沐：“好啊。就给你们多讲讲。”
　　提及褚沐的世界，连黛魇都觉得有兴致，也过来听。
　　褚沐脑中整理不出清晰的思绪，于是想到什么讲什么。
　　沈师潼：“原来褚公子家乡也有这样的事。珏荣也曾有人口贩卖的黑市，不过在太上皇继位后，这种事才渐渐减少。林肯和太上皇都好伟大。”
　　提及人口贩卖，元裳缩成一团，默不作声。
　　黛魇：“那，世界大战是怎么样的？”
　　褚沐也想起元裳黛魇两个有过被贩卖的经历，好在祁连救了她们。想必元黛两姐妹对于那段挥之不去的阴影还是心有余悸的。黛魇问起世界大战，褚沐也正好借机把话题跳过去。
　　沈师潼趁褚沐还没开口，喋喋不休：“那南北战争之后呢？奴隶就解放了。”
　　褚沐：“要不你听听世界大战？更加有趣。”
　　沈师潼：“可是褚公子你还没讲完。”
　　元裳站起来，眼睛红润，“我，我突然有点困了，我去船里睡一会儿。”说完就跑走了。
　　沈师潼疑惑：“怎么了？”
　　褚沐：“教你一句话，有些事还是不要追究的好。”好奇地想知道，知道了却反而不想知道了。褚沐不知道是在说沈师潼还是在说自己。
　　沈师潼想了想，确实有道理，“算了，我还是去看看吧，好像她要哭了。”
　　黛魇看着沈师潼的一身黑衣，目光久久不离。
　　褚沐寻着黛魇的目光看去，“我现在可以知道，你，不是敌人了。”
　　黛魇没有丝毫惊讶，平淡地说：“从另外世界来的人，你真是非常敏锐啊。”
　　“还好吧，只是我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人。”
　　“真是冷漠无情。”黛魇话音一转，道：“不过也口是心非。”
　　褚沐：“我能问一句，阁下您的目的是什么吗？”
　　黛魇：“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我是谁，我又是为何而来。”
　　褚沐：“人心难测，我的想法只是我的揣测，而真实怎么样，只有本人知道。”
　　黛魇轻笑：“你以前和现在说的都很对，但是只有一点不正确。那就是，我，不是人，也，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