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33、平行

　　玉紫珏投去一个眼神，“丫头，所以说，多读书是有好处的。”
　　雪儿吐吐舌头。
　　褚沐恍然大悟，还是雪儿的一句话点醒了他……不过也更加说明他……
　　“听起来好怪啊，对吧褚哥哥？”雪儿吐槽，打断了褚沐的思考。
　　褚沐：“还好，谁都没有你不好惹。”
　　雪儿被说得脸颊发烫。
　　玉紫珏道：“这位般若……的母亲出家了，或许是陈际良心发现吧。起了个……这么佛系的名字。”
　　褚沐：“梵语里面的般若？”
　　玉陌尘：“是的。宗教术语，译为终极智慧。”
　　雪儿两只手支着脸，“听名字，就该出家。”
　　褚沐问：“那他人呢？”
　　玉紫珏：“现在扣押在官府里。不过很奇怪，陈际本来是把他暗自送出去了的，准备送到阜菀国。可他自己，又回来了。”
　　雪儿满脸鄙夷，“切～有其父必有其子，陈际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玉紫珏摇摇扇子扇风，“那可不一定哟。”
　　褚沐随口一说，“要不我们见见他。”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才知道。褚沐更感兴趣的是，不知道这位般若是不是也会换脸术？
　　玉紫珏合上扇子，他其实也想见见这位陈般若是何方神圣，这个少年做事实在太奇怪了。
　　“不见。”玉陌尘果断拒绝。
　　玉紫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以往褚沐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玉陌尘都是无条件同意。这次……又是为何呢？
　　褚沐虽然不知道为何玉陌尘这次如此决绝地发表意见，不过他也觉得见不见都无所谓，既然玉陌尘拒绝了，那他也没有坚持的理由，“好。那就不见。”
　　雪儿就更不想见了，她从内心厌恶陈际家的一切，“褚哥哥，陌尘哥哥……哥……”雪儿叫完三人觉得自己在三位大哥面前好苍白无力。
　　褚沐听到雪儿叫完，也感受到了小丫头心中弱弱的无奈。
　　雪儿饿得不行，“我们……该吃晚饭了……”玉紫珏为了给她长教训，于是带着她忙里忙外，她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玉紫珏道：“啧，还得少了你的一口吃吗？”
　　雪儿瘪嘴，“我想吃宁芳斋的黄焖鸡米饭，还有花甲粉。”雪儿想借此机会走动走动，待在醉柳楼都发霉了。
　　“哟～大小姐您还点餐啊？”玉紫珏哭笑不得。
　　雪儿有些难以开口，“褚哥哥，陌尘哥哥，我们一起去吧。”
　　雪儿内心还是很怕玉陌尘的，可是，玉陌尘救了她。尤其是，她哥哥说的那些事……这个人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不过，玉紫珏最后给她还补充了一句，让她不要那么黏着褚沐。她心里有小情绪。她只是非常喜欢褚沐的性格，而且褚沐还会讲很多她从来没有听过的事。雪儿对玉紫珏让她远离褚沐的这件事很是不理解。
　　“褚沐。我们也去吧。”玉陌尘之前不同意去见那个人，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褚沐再受到这些事的波及。褚沐筋脉受损，复原可不是一两天的事。不过，让他出去走走也好，有玉迦怜在，褚沐也会很开心。
　　玉陌尘都这么说了，褚沐也乐意至极。他一点儿也不饿，只是喜欢去到处走走。
　　四人说着说着，就出了醉柳楼。
　　醉柳楼上，一双美眸死死盯着玉陌尘，眼神锋利，恨不得看出个窟窿。
　　褚沐猛地回头。
　　“褚哥哥？看什么呢？”雪儿也回头。
　　醉柳楼的灯笼一串串挂在门口，进出的人又说有笑，衣着华丽，看来，又是一个歌舞升平的夜晚。
　　褚沐刚才那一刹那，感觉背后有人，可回头什么也没有。人的直觉有时候还是非常灵敏的。是他的错觉么？
　　“我看美女啊。”褚沐用很不正经的语气说着。
　　雪儿“切”了一声，被褚沐调戏，也不生气也不反驳。鼓着腮帮子走在褚沐边上。
　　玉紫珏原本以为雪儿会消停一些，可惜，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的。
　　“褚哥哥，你说的美国是哪里啊？”
　　“褚哥哥，上次你说要教我跳舞，叫什么花儿。”
　　“褚哥哥，我想吃那个，就是你做的那个慕斯，还有奶昔。”
　　……
　　玉陌尘只是看了褚沐和雪儿一眼，玉紫珏走在他身边，感受到了一阵阵冷气，试图把玉陌尘的注意力吸引开，“陌尘哥哥，你看那河边有灯诶。”
　　雪儿兴奋地说：“褚哥哥，放河灯么？”
　　玉紫珏：“……”
　　玉陌尘看也不看他，玉紫珏赶紧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四人走到了宁芳斋。宁芳斋不像醉柳楼处于珏荣的中心街道，而是位置比较偏僻，这里和醉柳楼比就静了许多。
　　雪儿熟门熟路地走进去，一位小二迎上来，“里面请。”
　　雪儿：“小二，我要最大的那个包间，然后……”雪儿巴拉巴拉说了许多菜名。小二一看来头不简单，对雪儿毕恭毕敬。
　　褚沐扶额，阻止雪儿继续点菜，“你不是说你想吃什么米饭，什么米粉的么？那点什么油焖虾王，还是八只？”
　　雪儿早忘了她哥哥的叮嘱，拉住褚沐的手臂，“没事，王君兄弟付钱。褚哥哥随便吃。走走走，本小姐早就饿了。”雪儿拉着褚沐就先走了。
　　玉陌尘无言跟上。玉紫珏严肃地在风中凌乱，其实……他身上没带钱……
　　四个人，二十多盘菜摆在眼前。
　　褚沐回想起自己在公寓里吃面包的经历，“你，雪儿小姐，你这叫铺张浪费。”
　　雪儿委屈，褚沐一定是没见过宫廷盛宴，菜肴能从皇帝的龙椅宝座下，摆到朝堂门口。她这还算小巫见大巫了。
　　褚沐习惯性说：“非洲人连水都喝不起了。”
　　雪儿听到了重点，“非洲人？”
　　褚沐一拍额头，“不，我是说，浪费粮食不好。很多人都吃不起饭，喝不起水。”
　　玉紫珏赞同，“褚兄说得是。”
　　每年珏荣皇室都会向百姓征收大量粮食，可国库亏损，粮食不足的情况还是有出现。良京有许多富商，他们平日吃喝玩乐就很挥霍。皇宫里也是，浪费颇多。玉紫珏正想好好控制这些恶习。向外邦展示国力强盛，百姓富饶是有好处的。不过，更重要的是珏荣百姓的安定。
　　雪儿被褚沐说服了，“可，菜都上了，不能退……”
　　“打包吧。”褚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光盘行动。”
　　“光盘？”
　　褚沐解释：“吃光你的盘子。”
　　玉紫珏一扇扇子，这个“光盘”还真是形象。玉紫珏嘴角上浮，他对于褚沐的兴趣程度其实不亚于雪儿。第一眼看到褚沐时就是在醉柳楼，褚沐往下望，他抬头的那一刻。他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走到玉陌尘身边，当看到褚沐时，他先是觉得这个男子的相貌煞是好看，眼神深邃，仿佛能摄人心魄。后来越接触，越觉得这人，不被任何东西束缚，褚沐身上充满了自由的气息。
　　于是……后来玉紫珏回到皇宫，提出了一条“光盘令”，良京的浪费因此收敛，边境的百姓因此更加敬爱当今圣上。当然，这是后话了。
　　雪儿拿起筷子，嘴就没停，“褚哥哥，吃啊。这个蟹黄豆腐好吃。”
　　褚沐不是特别饿，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不过他看玉陌尘就那么坐在那里。
　　“陌尘？”
　　玉紫珏一看，桌上的菜都是些荤菜，雪儿在宫里被逼着吃素菜，一出宫就奔着肉去了。他记得，玉陌尘一点儿荤腥都不沾，吃得清淡。
　　玉紫珏起身想招小二过来点些素菜给玉陌尘，就看到褚沐拿起筷子给玉陌尘碗里夹了鱼肉……
　　玉紫珏想，玉陌尘是不会……
　　他吃了？玉紫珏有些惊恐。
　　玉陌尘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好吃。”
　　褚沐在意桌子底下拉住玉陌尘的手，玉陌尘转头看他，褚沐小声地说“我，不，饿。”
　　玉陌尘捏捏他的手，“我也是。”
　　褚沐：“今晚不用睡了。”
　　玉陌尘笑道：“当夜宵吧，但是少吃点儿。”
　　雪儿吧唧吧唧嘴，她都没被褚沐挑过菜。话说，那两人看来看去看什么呢天哪，雪儿这一瞥，竟然刚好看到那位冰山哥哥笑了，只是很浅的一瞬。天哪？！他还会笑？
　　玉紫珏站起来本来准备点菜，刚好他也看到了玉陌尘的笑。玉紫珏定在了原地，内心：还是让雪儿离褚沐远点儿吧。
　　褚沐给玉陌尘挑了一些不腻的肉，玉陌尘有条不紊地全部吃完了。他第一次见到饭桌上挑菜这种习惯，还是在中国待着时。趁着跑到了Janet家，吃饭时，一大家子人都往他碗里挑菜。褚沐看得眼睛都直了，怎么都吃不下去，这个习惯是不是太不卫生了，那是他的第一想法。自己已经学会了用筷子，为什么别人还要夹菜给他？
　　不过，习惯了就好。
　　“哥哥你站起来吃么？”雪儿手里拿着鸡腿。
　　玉紫珏默默坐下，看来不用点素菜了。他看了雪儿一眼，“吃你的鸡腿。”
　　四个人吃了一会儿，楼下传来骚动。
　　“这位客官，你找谁？”
　　“客官！”
　　楼下传来的骚动引起了褚沐众人的休息。
　　“来人啊！”
　　“拦住他！不要让他进去！”
　　玉紫珏起身，“我去看看。”真是无法无天了，天子脚下犯事，该当何罪。
　　玉紫珏站在楼上往下看，眼神变得凌厉。雪儿也去凑热闹，往下瞧。
　　楼下是一个身穿囚服的男子，赭衣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囚字，手腕上和脚上还有断了一截的锁链。
　　褚沐一看那身囚服，凭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陈般若。也得亏雪儿听到他的名字说了句“不好惹”才点醒褚沐有谐音的存在。
　　帕若勒尔，parallel，也就是，平行……
　　陈般若站在楼下，抬头，第一眼看到了雪儿，那位姑娘的脸色很是精彩。然后就是玉紫珏，面色冷静。陈般若直接飞身上了楼站在四人面前。
　　宁芳斋的护卫在楼下站了一排排，如临大敌。这年头，谁敢在良京闹事？
　　玉紫珏声音冷冷，“敢越狱？你今天，是想要躺着出去么？”
　　陈般若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是易了容，而且……紫气东来，祥瑞之照。
　　“无罪之有，何来越狱一说。”
　　玉紫珏道：“父债子偿，没听过么？”
　　“你若杀了我，阜菀国就会和珏荣国开战了。”
　　雪儿狠狠抓住陈般若的衣襟，“你说什么？”雪儿比陈般若矮一大截，力气也不大，不过气势在那里，咄咄逼人。敢威胁她哥哥，狗胆包天。
　　宁芳斋的掌柜的带着护卫匆匆过来，玉紫珏平平淡淡地用一番言语把他们劝退了。
　　“雪儿，放手。”
　　“哥哥！”雪儿像是炸了毛的小兽，怒火难消。
　　陈般若低着头看着眼前这位气势汹汹的姑娘，也不生气，任凭发落。
　　“先听他怎么说吧。”
　　雪儿不得已放手，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五人回到包间里，陈般若很久都没吃东西了，实在是太饿了，一坐下看到满桌的菜……
　　“我。”陈般若一指自己，“我可以吃么？”
　　雪儿怒气冲天，“不可以，饿死吧。”真是讨厌什么来什么。要不是她哥哥在这儿，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什么矜持，礼貌，在仇人面前都不需要！
　　玉紫珏心态还好，“吃吧。不过，吃完饭说正事。”
　　得了允许，陈般风卷残云，一通胡吃海吃，什么形象都没有了。配上他这身囚服简直就像地狱里的饿死鬼投胎。
　　雪儿满眼鄙夷。本来听了褚沐的话后准备打包的，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这个陈般若，真是超级，讨厌。
　　玉紫珏：“雪儿，吃饱了么？”他看这丫头前一刻还嚷嚷着饿死了来着。
　　雪儿一脸嫌恶，“没胃口，看着就倒胃口。”
　　陈般若正在埋头吃鸡腿，闻言，抬起眼睛和雪儿对视。
　　雪儿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她想冲上去挖了这个人的眼睛！看什么！本公主是给你看的么？死变态！
　　陈般若感受到了对面那丫头的敌意，不过他不在乎，明枪易挡暗箭难防。那姑娘表现得这么明显，倒也是真性情了。
　　玉紫珏拍拍雪儿的手，安抚这头暴躁的小兽。难得雪儿遇到一个这么不顺眼的人，他也想看看好戏。
　　陈般若吃完后，还从囚服里拿出一张精致的手绢擦了擦嘴和手。
　　雪儿越看他越不顺眼，索性看被扫荡完了的盘子。
　　“嗯。”玉紫珏看雪儿的模样，忍住笑意，“所以，你说开战是什么意思？”
　　陈般若看了看那房中的另外两人，一个相貌惊为天人，另一个有些像是外族人，不过也很好看，“这里，只有我们吗？”
　　雪儿一拍桌子，“让你说就说！没人会对你有兴趣！”
　　陈般若也不怒，“没人对我有兴趣？那可不一定，就像你。”这丫头发怒的样子有几分可爱。
　　雪儿冷笑，“呵，也不照照镜子？本公主会对你有兴趣？！绝对！不可能！”
　　说完雪儿就后悔了，陈般若长得不丑，和陈际一点儿也不相像，反而有些青年才俊的意味。她这么胡乱发脾气，其实没有任何道理。不过这话，打死她都不会说。
　　“公主？”陈般若有些惊讶，玉紫珏是因为他在狱中见过才知道是皇帝的。这位是……玉迦怜？
　　雪儿不打算承认，甚至不打算听他说什么了。
　　陈般若也不追问了，“我父亲让我回阜菀国，是想让我认祖归宗。”
　　褚沐从刚才起就默默地听着。玉陌尘看褚沐没有要参与的意思，自己也就不上心了。
　　玉紫珏唯一失策的就是，没有好好查陈际母亲的身世。五十年前黑市中贩卖人口泛滥，各种人口流入，又多又杂，完全查不清。
　　玉紫珏打开折扇，“归何宗？”
　　“完颜。”
　　听到完颜，雪儿用手指着陈般若，“你……”
　　“所以说，你会对我有兴趣的，对吧？迦怜公主。”
　　褚沐承认自己不明白，他在饭桌下拉了玉陌尘的手，玉陌尘转过脸。褚沐做了个迷惑的表情。
　　玉陌尘传音给褚沐：“完颜家族，统一了四十七个番邦，共同组成了如今的阜菀国。”
　　so……这陈般若是要叫完颜般若了？然后是阜菀皇族的人。
　　玉紫珏：“完颜芎是你什么人？”
　　“舅爷爷。”
　　褚沐正听得津津有味，玉陌尘不经意出声，“褚沐，我困了。我们回去吧。”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困了？可还没到平常玉陌尘作息的时间呀？褚沐看玉陌尘还真有些心不在焉，便向玉紫珏和雪儿告辞。
　　玉紫珏也同意了，剩下的事，交给他就好了。雪儿是笑不出来了，褚沐这一走，就只剩下，她哥哥和那个讨厌鬼。完全……没有吃饭的胃口了。
　　褚沐和玉陌尘走出了宁芳斋，街道上人还很多。听元裳说，良京还有夜市，就是不知道在哪儿。
　　“陌……”褚沐回头看玉陌尘，玉陌尘扶着墙。
　　“陌尘？”褚沐有些莫名的紧张，上前扶住玉陌尘，害怕得有点儿手抖。这还真不像他的作风了，从来没有这么心慌过。
　　玉陌尘抱住褚沐，“有点儿累，想睡觉了。”
　　不对，很不对。玉陌尘是无论如何不会说困，说累的人。
　　褚沐压制住心里的惶恐，“好，我们回去睡觉。能走路么？我背你。”
　　褚沐转过身，玉陌尘就变成抱着他的背了。褚沐蹲下来，背起玉陌尘。
　　玉陌尘被褚沐背起来……感觉很安心……真好，褚沐还在这里，哪儿都没去……
　　褚沐一进醉柳楼就往楼上走，芊姑正巧下楼，“褚公子？”
　　褚沐比了个小声的手势。
　　芊姑看到褚沐背后的玉陌尘，她小声问：“少主人怎么了？”
　　“我把他……灌醉了。谁知道他那么不能喝。”褚沐不好意思地笑着。
　　芊姑知晓玉陌尘以前滴酒不沾，如今竟然喝醉了……看来，他和褚沐真是交心了。
　　褚沐绕开芊姑准备走。
　　芊姑偷偷笑，“褚公子还要洗澡水么？帮少主人洗一个怎么样？”
　　褚沐脸红了一下，“不用。谢过芊姑。”
　　和芊姑分开后，褚沐背着玉陌尘直奔三楼。
　　沐正的房间比较隐蔽，老爷子也喜欢安静的地方，屋内灯光还亮着。褚沐直接打开门，“沐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