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32、先生

　　褚沐此时此刻深切地体会到了文盲是种什么感觉。难不成他还要去个学校什么的从认字开始学起？
　　玉陌尘推开门就看到褚沐眉头紧锁，表情严肃，正盯着那本蓝皮书钻研。
　　玉陌尘轻轻走过去拿手指点了点褚沐眉头，“不要老是皱眉。”
　　“啊？”褚沐被吓了一跳，书差点儿掉地上。玉陌尘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原来褚沐正在看第一页。
　　“陌尘？这么快就回来了？”等等，玉陌尘什么时候进门的？他都没发觉。褚沐自诩感官很灵敏，也不至于玉陌尘都走到他面前了都还无知觉……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发觉，玉陌尘身上淡淡的香味从刚进门起他闻到了，大脑却是习以为常地接受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
　　褚沐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认识这些字。
　　玉陌尘把蓝皮书拿到自己手上，看了一遍。沐正很用心地把古语全部翻译成了易于理解的话语，也是想到褚沐并不会古语。不过沐正全部用的旧体字来写，他估计也是忘记了褚沐不会古体字，也并没有学习过这些旧体字。玉陌尘想起起褚沐认真较劲儿的模样甚是有趣。
　　“是，没有学这些旧文字么？”
　　“嗯。”尽管玉陌尘说得委婉，褚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拿书遮着脸。
　　玉陌尘用手指把书勾下来，一笑，“看来从今天起你得称呼我为夫子了。”
　　褚沐看呆了，每次玉陌尘笑都是那么好看。
　　“你，教我么？”
　　玉陌尘发觉褚沐在看他，有些莫名的害羞，不自觉把脸扭到一边，“不愿么？”
　　“不是！玉先生，请你教我。”褚沐一本正经地说。
　　“你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玉陌尘有些失落，那种距离感，怎么都无法逾越。从以前，到现在。时间，空间。两个人，到底隔了多遥远呢？
　　“先生是敬称，我听说在中国，先生也有老师……嗯，夫子的意思。”褚沐捏起玉陌尘的脸，“所以玉先生也要和我学呀。”
　　“褚夫子？”
　　褚沐感觉叫夫子很拗口，叫师傅也不好听，“是褚先生。”
　　于是乎，两位先生坐在书桌面前。褚沐坐在中央，玉陌尘坐在旁边指导。
　　褚沐有种上了幼儿园学写字的感觉，真是脱胎换骨，从头做人。
　　“你会写毛笔字吗？”玉先生发问。
　　“啊？”褚先生懵逼。
　　玉陌尘研磨好墨，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褚沐” “玉陌尘”五个大字。玉陌尘笔风沉稳，笔画如游龙般苍劲，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褚沐不懂书法，但看着玉陌尘的字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我……”褚沐待在Janet家时和她家三个孩子一起学过毛笔字，不过褚沐很遗憾地没有学会。练字并非一刻，而是一朝一夕之间。
　　玉陌尘把毛笔塞在褚沐手里，“你记性很好，不过，多写写毛笔字也是好的。”
　　褚沐学着玉陌尘握笔的姿势，手上很不顺畅，写字都写得歪歪扭扭……
　　黑客大人表示好挫败……
　　玉陌尘很认真地说，“第一次就写成这样，很不错。”他没有半分奉承的意思，褚沐用毛笔写的字还没有笔风可言，不过依稀可见字里行间里的遒劲。
　　褚沐乐意地接受了玉陌尘的赞赏，有些开心，“要是这里有钢笔就好了，我就可以教你写英文了。不光是英语，还有法语，俄语，德语，西班牙语。”
　　玉陌尘：“敢问褚先生，你到底会多少种语言呢？”
　　多少种？褚沐还真没数过，他只是非常喜欢学习其它国家的文化，细细一数，“大概有……十国的语言吧。”说是十国，是褚沐算是比较精通的，而还有一些，褚沐只是粗略地学习，谈不上精通了。
　　玉陌尘一笑，笑得温柔，“那还要请褚先生多教教我了。”
　　褚沐看呆了，每次玉陌尘笑都会让他惊艳，如沐春风。
　　“褚先生，墨汁滴在纸上了。”
　　褚沐一看，自己刚才就那么握着笔，整个人就沉浸在玉陌尘的笑容中了。
　　“褚沐。”
　　褚沐：“嗯？玉先生有何赐教？”
　　玉陌尘眼神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他想说什么呢？他想什么都对褚沐说清楚，可是违反天机不知道会不会令褚沐陷入危险……他更怕，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玉陌尘看着褚沐认真的脸，“没有。现在，我们来学习旧体字。”
　　玉陌尘说话声音悦耳动听，褚沐听得异常认真。
　　……
　　“主人，褚公子，晚饭到了。”元裳在门口纠结了好久，该不该敲门呢？里面安安静静，两个人是在睡觉么？这俩人中午也没下来吃午饭，到底在房间里做什么呢？
　　玉陌尘前去开门，褚沐拿起毛笔练字。
　　元裳舒了口气，和黛魇两人把饭菜端进屋。俩人本想像往常一样把饭菜整整齐齐摆在在桌上。
　　“我来。”玉陌尘用那双修长的手接过，自己摆起了饭菜。
　　元黛姐妹对视一眼，默默退开。
　　“褚公子在练字？”元裳偷瞄到褚沐在书桌前写东西。走上去偷看。
　　“对啊。”
　　褚沐笑笑，“丑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是佰？生？”
　　“这是陌尘……”有那么夸张么？
　　黛魇也看去，一大张宣纸占据满了整张桌子。褚沐写的字有些不规则，一笔一划却是很认真。
　　一排排，一列列，全部写着，“陌尘”。
　　黛魇看了一眼正在摆盘的玉陌尘，他特意把糕点和肉类留在了一方，清淡的菜则放在另一方。黛魇目光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儿。原来……如此。
　　褚沐坐在饭桌前，玉陌尘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在褚沐面前。
　　褚沐一看到这种小瓷瓶，就觉得……
　　玉陌尘倒出一颗通体漆黑的球形东西，“先吃了它。”
　　“啊？”褚沐接过拿在手心，一股苦味幽幽传来，“我没病啊？”
　　玉陌尘：“你是不是忘了你要每天喝一碗药，调养筋脉，辅助修炼？”
　　是有这么一回事。褚沐把药丸放在手心里滚了滚，“不是论碗装么？怎么论颗了？”
　　“我把药材炼化了。”玉陌尘看褚沐喝药的样子简直太痛苦了，每天喝完都要干呕，所以把汤药浓缩了一下，这样应该不会太苦。
　　褚沐一时无言，玉陌尘递来一杯水，褚沐就着水喝了下去。苦是苦，不过就那一瞬间，比之前的回味式喝药好太多了。
　　玉陌尘看褚沐很平静，“怎么样？还苦么？”
　　褚沐挠挠脸，“我觉得我可以再来一盆。”
　　玉陌尘认真回答：“多吃无益。”
　　吃完饭，褚沐兴致勃勃地来到书桌前，把今天所学的认认真真地回顾了一遍。他觉得像是回到了以前学汉语时的感觉，那时候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汉语那么多音调，读起来也超级拗口。这些字虽说不是汉字，不过也是方方正正，音调众多。旧体字比新体字复杂一些，笔画也多了一些，两者之间也并非没有联系。褚沐会认识新体字，所以旧体也不是很难。
　　等等，新体字？
　　忽然，褚沐脑中闪过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
　　他怎么会，这个世界的文字？
　　第一次和元黛两姐妹谈话，发觉不是说的英文于是就理所当然的用她们的语言……后来看一些书籍，比如那本《世说新语》，也没有任何阅读困难。褚沐想了想，自己能够顺畅和人交流的十国语言，是英语，法语，汉语，德语，俄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阿拉伯语，日语……和帕若勒尔语？
　　“褚沐，喝茶么？”玉紫珏端来一杯温热的茶水，溢散出清幽的茶香。
　　褚沐抬头，正对上玉陌尘的眼睛。这一瞬间，褚沐觉得俩人像是认识了很久，就如同老夫老妻一般清淡的对话。
　　“看什么那么入神？”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褚沐调笑道，“在下觉得玉公子好看啊。”
　　玉陌尘脸上没表情，可眼窝里的笑容却难以掩饰。被褚沐夸总是让他不知所措。任何人夸他，他都觉得不值得听。不过褚沐的任何一句话，他都觉得金句入耳，甚是动听。
　　“陌尘……”
　　“怎么了？” 玉陌尘觉得褚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世界，有个地方叫帕若勒尔吗？”褚沐说完就想笑，他直觉是肯定不叫这个名字，因为听起来太格格不入。
　　果不其然玉陌尘摇了摇头。
　　褚沐捏着下巴开始回忆。小时候他就喜欢学习各个国家的语言以及文化，所以杂七杂八学了很多。若是遇到其他国的人，他脑海里就能潜移默化地转换语言。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学的这个？褚沐没有一点儿印象，从记事起貌似就会，就好像，天生的一样……
　　褚沐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帕若勒尔……仍是没有思绪。莫不是被催眠了？还是被篡改记忆了？怎么连学习过程的片段都没有。
　　褚沐无奈一笑，不过内心种下了一颗诡异的种子——他来到这个世界，绝非偶然。
　　玉陌尘站到褚沐身后，右手握住褚沐正在握笔的手。褚沐被玉陌尘带着写，身后传来的淡然的香味引得他静不下心。
　　白纸上写着“只愿君心似我心。”的旧体字。
　　褚沐盯了许久，把纸都看穿了，“写的什么意思？？？”
　　玉陌尘：“没什么。我们继续吧。”
　　褚沐孜孜不倦地向玉先生请教。他真的非常想学会那些书。玉陌尘也非常耐心，一点点教他。
　　褚沐一直学到了深夜，褚沐看玉陌尘一直在为他讲解，又是给他倒茶，又是给他捏肩。
　　“褚沐，我没事的。”
　　褚沐给玉先生捏着肩，“玉先生辛苦了，这是学生应该的。”
　　啪地一声门被推开。雪儿一进门就看到褚沐在给那位冰山美人捏肩。“褚哥哥？”
　　玉紫珏也在雪儿身后出现，又恢复了风流的王君公子，他用折扇敲了一下雪儿的头，“不礼貌，都说了你要敲门啦～”
　　玉陌尘拍拍肩膀上褚沐的手。褚沐停下手中的动作。雪儿面色很好，又恢复了原来的那个青春无敌蠢丫头。
　　玉陌尘：“何事？”
　　玉紫珏推了推那位蠢丫头，“雪儿，去呀。”
　　雪儿扭扭捏捏地走到玉陌尘一尺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玉迦怜多谢陌尘哥哥，褚哥哥救命之恩。”
　　此时的雪儿没有那跋扈的气焰，温顺可爱，倒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褚沐根本就不讲究这些，“起……”他想说起来吧，可，玉陌尘一言不发。褚沐收口，这件事，还得玉陌尘来定夺。
　　气氛安静下了。玉紫珏站在门口不说话，雪儿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低着头一动不动，等待着发落。玉陌尘喝了口茶，仍然不说话。
　　褚沐看不下去了，小丫头半蹲着，一动不动，一时间房内无人说话。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让雪儿长教训？反正褚沐不明白这种做法。褚沐拉了拉玉陌尘的衣袖。
　　玉陌尘开口，“起来吧。”
　　玉紫珏顺势进门，“陌尘哥哥还是心软了。”他给了褚沐一个很风流的道谢的眼神。褚沐假装看不见。
　　玉陌尘盯着玉紫珏，玉紫珏立马收敛了，不去调戏褚沐。
　　玉紫珏道:“雪儿啊雪儿，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呢？”
　　雪儿噘嘴，懂事？可什么才是懂事呢？怎么做，做什么才是懂事呢？她好像做什么错什么，明明她只是想帮哥哥，可是却给周围人找了一圈儿麻烦。对于魂魄被收走的事，她一点儿记忆都没有，只是醒来时觉得很累。而床边，她的哥哥身为一国之君，却狼狈得像个乞丐，什么风度威严都不在。她一下子就哭出来了，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蠢的事。
　　“那”雪儿抿唇，“那我愿意嫁入阜菀国。”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政治联姻而已，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玉紫珏一愣，“嫁什么嫁？你就安分一点儿我就省心了。”
　　“哥哥，你不是说有事要给陌尘哥哥说么？”
　　褚沐挑眉，哟，都陌尘哥哥，以前见面不是一副要打架的气势么？这丫头，也算成长了许多。
　　“被你气的都忘了。”玉紫珏严肃道：“陌尘哥哥，陈际跑了。”
　　褚沐不觉得意外，前因后一联系，这个陈际怕是设了个圈套，把他们引到离愁那里。目的就是要消灭离愁，或者是追查他的人。而他没想到的是，百密终有一疏，雪儿乃是当朝公主，而查他的人，是玉紫珏。陈际原本是想等双方斗得鱼死网破，再来坐收渔翁之利，不管除掉哪一方，对他都是有利的。谁知玉陌尘已经派人潜入了他的府邸。
　　“他怎么逃的？”褚沐看陈际也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就是赚黑心钱的胆子肥了些。
　　仙苑，祁连，沈师潼以及众多天机阁个中高手都在浦舍，玉紫珏也很快赶了过去处理。那……他是怎么逃的？
　　玉紫珏眼睛半眯，“偷梁换柱，异族的换脸术。”真是都把陈际小瞧了。
　　“换……”褚沐以为高超的易容术已经很让他三观尽毁了，又来一个换脸术。换脸？是把人的脸交换的意思吗？这怎么做到的？！
　　玉陌尘沉思。
　　雪儿的反射弧有些长，“啊？”
　　玉紫珏道：“我赶到时，那人还在沉睡，不过那人并非陈际。”
　　玉陌尘和褚沐在此之前都没接触过陈际，而且……谁会想到还有换脸这种鬼东西……
　　“什么东西？”雪儿发出了和褚沐内心一样的声音。
　　玉陌尘开口，“阜菀国由多个不同番邦的人组成，他们统称为异族。由于近百年来各国的战乱和经济文化的交流，异族的奇术也传了出来。不过，会的人少之又少。”
　　褚沐问：“陈际到底什么来历？”
　　不就是个卖衣柜的么？
　　玉紫珏身为皇帝，这些繁琐的事都交给了户部去办。他出宫追查时，也看了陈际的来历，“父亲是良京的一个木匠，母亲是被黑市贩卖的……奴……隶……”玉紫珏危险地眯了眯眼。
　　雪儿仍然不懂，“所以呢？”
　　玉紫珏弹了她额头一下。雪儿不像以前一样发怒了，听话地闭嘴。
　　褚沐：“良京还有黑市？”
　　玉紫珏摇摇扇子，“五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是没有了。”
　　玉陌尘问：“陈际的妻儿呢？”
　　“陈际妻子众多，不过他只有一个儿子，十八岁。叫……”玉紫珏思考了几秒，道：“叫，陈般若。”（般若读作bo re）
　　雪儿难以置信，“啊？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