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29、厄鬼

　　褚沐心跳都到了嗓子眼儿，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强烈，都快要把他淹没了。会有人在他眼前死去么？
　　褚沐无比讨厌弱小的自己。他完全不管双手和手臂上传来的剧烈刺痛，聚集沈师潼周围所有的风，把沈师潼堪堪托了起来。
　　玉陌尘正准备使用雷术劈中沈师潼背后的行尸，结果看到沈师潼忽然飞了起来。
　　沈师潼更加懵，“诶？我，我，我……”
　　玉陌尘握住褚沐的手，有些慌乱，“褚沐，停下！”
　　褚沐实在太痛了，咬紧牙关，还差一点儿……
　　电光火石间，一人从行尸群里飞身而起，踩在一个行尸的肩上。
　　等褚沐看清楚，就发觉沈师潼已经被那人抱在了怀里。更奇怪的是，所有行尸都不动了，甚至开始躲闪。
　　玉陌尘收起雷法，抓住褚沐的双手。
　　褚沐差点疼哭，“陌尘尘轻点儿～”
　　玉陌尘隐忍着，没心情开玩笑，他用自己的真气修护褚沐的筋脉。褚沐所用的已经超出了他筋脉的最大承受范围，稍不注意，就可能废了这双手。
　　“好了好了，不疼了。”褚沐抽出手，他不想让玉陌尘担心，“我觉得我还可以让沈师潼飞起来。”
　　玉陌尘态度坚决，“不可以。”
　　离愁感觉到了强烈的法力波动，那是一种至高无上之人才拥有的能力，心里害怕地一颤。
　　玉陌尘轻轻说了两个字，“灵尸。”
　　灵尸？也就是……褚沐见那人脸色与常人无异，只是稍稍偏白皙，衣衫褴褛，披散的长发遮住了脸，垂下的刘海把眼睛也遮住了，实在是看不清容貌。这人往行尸堆里一站，谁也不会发觉他就是灵尸。
　　灵尸，最高等级的行尸，传说中拥有屠国的法力。
　　刘毅本来是怒火攻心，但是这人一出现后，他感觉到了及其强烈的危险感，手不自觉颤抖起来，想要躲起来。
　　这里的大部分行尸都是念尸，等级低下，他们感受到的恐惧最尖锐，开始四处逃窜。刘毅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心里的害怕已经开始蔓延，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
　　“他们……”褚沐在房顶上自然是看到了底下的混乱。
　　玉陌尘道：“他控制了在场的所有行尸。”
　　这个意思是，那具灵尸真的不是敌人？
　　不一会儿，褚沐就看到沈师潼飞过来了，那灵尸也不见了。地面上的行尸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沈师潼面色绯红，“阁主，他让你，赶紧处理掉这些行尸。还有，把结界打开。”
　　褚沐自然也想，可雪儿还在……嗯？雪儿呢？
　　褚沐看到离愁僵在原地，雪儿不知所踪。
　　“这里。”沈师潼摊开手心，里面是一个锁，“那个……那个人给的。”
　　沈师潼和那灵尸是熟人？不过眼下不是探究问题的时候。
　　褚沐转身，手刚好碰到结界。沈师潼看见从褚沐的手边开始，结界的光晕在一点点消失，顷刻间，整个结界崩坏。
　　玉陌尘双手引燃凰火。褚沐趁玉陌尘不注意，偷偷制造了一些风。
　　凰火落在地上被风越吹越猛。空气里都是肉被烧焦的味道和行尸恐惧的尖叫。玉陌尘把一簇凰火投进了那个枯井，井中金光色的火焰中隐隐约约有白色的身影。
　　褚沐还没问，玉陌尘就解释道：“那是被困在此的灵魂，这样，他们就能正真安息了。”
　　离愁察觉自己能动了，那种恐惧感消失了，她看向那灵尸的位置，人已经不在了。
　　凰火落在了她的脚边……该留下，还是该跑呢？
　　“你还真是个胆小鬼！”
　　离愁回忆起榛榛老是这么说她。我该跑吗？跑回去吗？可是……渔火镇已经不在了，又该去哪儿呢……榛榛，榛榛也不在了……这个世界上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
　　凰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地上是一片灰烬。
　　仙苑和祁连一众人进了院落，“阁主！”
　　玉陌尘带着褚沐飞下房屋。
　　“属下办事不利，望阁主赎罪。”仙苑站在祁连面前。
　　玉陌尘道：“无事。陈际的事呢？”
　　“已经查清。和陈际相关联的人，也一并查明，剩下的事不需要我们出马。”
　　“好。你们把这里收拾了。”玉陌尘说完后便带着褚沐离开了。
　　“是。”
　　玉陌尘带褚沐来到雪儿房间门口。门口那些影影倬倬的影子多了很多，有几个还有人形，脸上出现了清晰的五官。每个有“脸”的影子都朝褚沐和玉陌尘看，玉陌尘传音，“褚沐别说话。”
　　玉陌尘用一只手施法，那群鬼魂远离了些，借此机会，褚沐才和玉陌尘进门。
　　玉陌尘一进门便施法解开了魂锁。雪儿的魂魄出来，看到玉紫珏的背影一下子扑上去，结果直接穿过去了。
　　玉紫珏回头，雪儿看到他的脸的一瞬，往后退了退，“雪儿……”
　　玉紫珏想起自己脸上还有易容术，他拿起自己的折扇，施法解开。
　　褚沐这么久来还是是第一次见玉紫珏的真容。眉眼之间和玉陌尘有几分相似，容颜不亚于玉陌尘。不过玉紫珏不笑的样子多了几分肃穆和威严。
　　雪儿看到熟悉的脸，落下的眼泪。
　　玉紫珏脸上的威严不复存在，“丫头，该回来啦。你不想嫁人，即使开战，哥哥也不会把你嫁给不喜欢的人。”
　　白衣雪儿歪头，擦擦眼泪，做了给鬼脸，走到床边，白色的烟雾与雪儿的身体融合。
　　雪儿脸色红润了起来，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眼角落下一滴眼泪，打湿了鬓角。
　　褚沐听见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聚集在门口的黑影消失不见。一缕曙光从门窗里投射进来，驱散了屋内的阴霾。
　　玉紫珏向玉陌尘微微屈身，“紫珏谢过哥哥，褚兄。”
　　“无事。”玉陌尘把玉紫珏扶起，“待会儿会有人给你送来陈际浦舍的账目出入，以及良京这一个月发生的命案，你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了。”
　　“哥哥。这本来应当是我去做的事。”
　　“人命关天，谁做都一样。你早点儿带玉迦怜回去，她现在身体还很弱。”
　　“嗯。”
　　“还有，有人跟踪你。多加注意。”
　　“多谢哥哥提醒。”
　　从雪儿房间出来，褚沐就充满了疑问，还在恍惚当中。整个事情是解决了的意思么？褚沐整理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
　　榛榛和离愁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关于玉陌尘的消息，两人前来想杀了他，取出心脏获得不老不死的能力。在良京这段时间，榛榛和离愁待在陈际家，并利用陈际获得大量的尸体，陈际则从中获利。褚沐猜，除了榛榛藏在柜子里冒充可以许愿的仙人，然后悄无声息地屠杀外。陈际从城外运来的柜子，也藏了不少尸体。良京无端出现这么多消失的人，于是许愿柜的事引起了玉紫珏的注意。
　　许愿……？按照褚沐对榛榛的第一印象，她不是会满足人愿望的那种性格，那么，是谁满足了这些人的愿望呢？
　　褚沐脑海里浮现出围巾女倒挂在树枝上的情景……不会吧……她做这些也毫无意义不是么？
　　“褚沐。”
　　“嗯？”清晰听到玉陌尘在叫他。
　　“我叫了你三声。”
　　“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褚沐决定不去想这些事，“叫我做什么？”
　　玉陌尘拿起洗脸帕，往褚沐脸上擦。
　　褚沐往后一躲，玉陌尘的手僵在半空。
　　“我来我来。”褚沐接过帕子就往自己脸上胡乱擦一通，玉陌尘递给他帕子是想让他把易容膏给擦掉。
　　“褚沐……”玉陌尘有些不敢相信，褚沐……在躲他。
　　“哦，对了，刚才在雪儿房间外为什么不让说话呢？”
　　褚沐想岔开这个话题。他怕玉陌尘问他为什么。他……说不出口。一旦看到玉陌尘就会回忆起当时在行尸堆里，他，他算是……亲到了玉陌尘。每每回想起那一幕，褚沐就觉得面红耳赤，脸烧得慌。
　　他，着魔了。
　　天边现出了一抹鱼肚白，把繁荣的良京唤醒。
　　玉陌尘深深地看着褚沐，那人侧脸，鼻梁，眉眼都如刀刻般精致。
　　“陌尘？”听不见玉陌尘回话，褚沐莫名其妙地紧张
　　玉陌尘动听的声音响起，“雪儿门口的是咒鬼，有些有人形的则是厄鬼。厄鬼除了会把一般的魂魄变为咒鬼外，还会记住人的面貌，声音。并且，会根据这些特征缠住对方，直到对方死亡。哪怕你马上杀了这只厄鬼，它也会把信息传给其他等级的鬼魂，让他们共同找上此人。修真界有句话，灵鬼易灭，厄鬼难消。”
　　“厄鬼不能把魂魄变成念鬼么？”褚沐没话找话，他对这些问题其实并没有那么热衷，只是他不说点儿什么的话，两人之间就太安静了。
　　玉陌尘很耐心地解释，“可以，只不过念鬼等级低。要么被吞噬了，要么就被其他修真者给猎杀了。”
　　“不过为什么门口那么多呢？它们是要争夺雪儿的身体么？”
　　“是。玉迦怜魂魄离体后，身体就像是一个空了的容器，对于鬼魂来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凡是附身成功，寻常的修道之人，就拿它们无法了。”
　　问完了……褚沐觉得空气都静止了，他有些坐立难安。他不知道玉陌尘怎么看待那时他不小心的触碰……玉陌尘提也没提，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褚沐以为玉陌尘在这样的世界长大，会对于这些很在意。难道，是他多心了么？其实玉陌尘看得很坦荡，并没有什么计较的意思么？
　　“褚沐。”
　　“啊？”
　　玉陌尘声音轻柔，像是羽毛在撩动褚沐的心。褚沐听得心里痒痒的，他不敢直视玉陌尘，低垂着头，观察杯子里的茶叶，却又忍不住想看一眼玉陌尘……这种感觉找不到语言来确切形容，很矛盾，也很奇怪。
　　“褚沐你一晚上都没有休息了，去睡一觉吧。”
　　“好。一起睡吧。”
　　玉陌尘说什么，褚沐就这么做，也不过滤说了什么。褚沐脱完鞋，他准备脱衣服的手顿住，衣服上的衣带怎么都解不下去……玉陌尘还在这里，他脱什么衣服？回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褚沐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卡机了。他刚说，一起睡？为什么会说一起睡？
　　褚沐僵硬的转过身发现玉陌尘已经脱了外袍，正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褚沐。星辰放在了床边，银白色的剑鞘隐隐透出洁白无瑕的光。
　　褚沐冷静地脱完了衣服，然后躺在里边，闭上眼睛，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他怕自己稍迟疑，就会表现得很不像自己。
　　褚沐躺着，脑子太过清醒……而且天又亮了……他是真的睡不着……但他又不想起来，就这么和玉陌尘躺在床上，也很惬意。
　　玉陌尘悄悄睁开眼睛，看到褚沐轻颤的眼睫毛就知道褚沐又睡不着了。可是褚沐耗费了太多体力与灵气，即使是天赋也不能这么折腾。
　　玉陌尘伸出手朝屋内的香炉里弹出去一小节安神香。
　　屋子内渐渐溢散若有若无的香味。
　　褚沐闻着这舒服的味道，放松了心情。虽然他觉得玉陌尘身上的香味才是最舒服的……
　　许久，玉陌尘感觉褚沐已经睡熟了，他微微侧身，忍不住伸出手想要靠近身旁的人，手在褚沐脸边迟疑了一下，最终那只修长的手轻柔的抚摸着褚沐的脸。褚沐皮肤很白净。玉陌尘听说褚沐是混血，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褚沐的相貌有些偏异国风情，玉陌尘觉得非常非常好看。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大而美丽，每次都看得玉陌尘都心动不已。
　　玉陌尘看了褚沐半晌，低下头含住那两片薄唇，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舔舐……这种想占有某人的情感愈来愈强烈，他不知道自己的定力还能坚持多久。近在眼前的人，放他离去比被凰火灼烧还要难受。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触碰褚沐，可是，褚沐今天开始远离他甚至是刻意地回避。这样让玉陌尘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褚沐是厌烦了，还是……只是想要躲避他？
　　如果最后褚沐选择离开，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不，他不允许。
　　玉陌尘把用左手揉了揉褚沐的头发，衣袖落下来一小节，他手腕内侧的红色图案在皮肤上有些显眼。
　　褚沐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太阳正高高挂在天空上。四月的太阳一点儿也不热，暖暖地有些慵懒之意。
　　褚沐感觉耳边有温热的呼吸，一转头，鼻尖就直接碰到了玉陌尘鼻尖……褚沐霎时间想起一段脸红心跳的回忆……他往边上挪了一点儿，这么近的距离让人有些无法呼吸。
　　玉陌尘缓缓睁开眼睛，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褚沐睡得很香，他也干脆闭眼休息。
　　“陌尘，那个，我忘了去给沐爷爷说我不去找他了。”沐正让褚沐每天早饭后就去找他，结果今天回来说睡就睡，还睡到了中午。
　　玉陌尘毫不避讳地看着褚沐，褚沐把脸挪开，有些不好意思。他怕玉陌尘看出他的异样。刚才，他又碰到了玉陌尘……又一次……
　　“放心，我给他传了信。他已知晓。”玉陌尘眼神暗了暗。
　　玉陌尘声音很好听，褚沐听得心里一颤，“是吗？那就应该多睡一会儿的。”
　　其实褚沐一点儿也不想睡，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
　　“还困吗？要不再睡一会儿。”
　　褚沐笑得心虚，“好像睡不着了……我还是去找沐爷爷吧。”
　　褚沐想多学一些，再多学一些……这样，他就能站在玉陌尘身边了。而不是一昧地被保护。
　　“吃了饭再去吧。”
　　“不了，我不饿。”
　　褚沐一起床，玉陌尘也跟着一块儿起来了。
　　褚沐收拾完后打开门，“陌尘，我走啦。”
　　玉陌尘跟在后面，“褚沐，我也去。”
　　褚沐愣在门口，沐正听从玉陌尘的命令教褚沐。他若是想去随时都可以，可现在玉陌尘却在征询褚沐的意见……
　　褚沐捏着下巴，玉陌尘微微蹙眉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若是有丘比特在，他现在怕是被丘比特射了一箭，一箭击中心脏，不然，他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快？
　　“走吧。陌尘尘～”
　　褚沐和玉陌尘到达时，沐正在着翻什么书。一见褚沐到了，习惯性捋了捋胡子，“臭小子，昨晚上没睡好今天就不必来了，不差这点儿时间。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沐正一看玉陌尘也来了，起身行礼，“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