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24、喜欢

　　德广叹气，这人世间的事他还是不明白，“凤凰一族从自古起便对爱人忠贞不渝，一生只爱一人，那一人便是一生。不知是好，还是坏。”
　　玉陌尘向德广行礼，“陌尘看不透。不知该怎么做。”到底是告诉褚沐真相，还是就这么和他去找到空门……若是，让他离开又该怎么办？
　　德广把手腕上的一串佛珠捏在手上，“天机自然是不能说。陌尘小子，如果我让你现在止步，你可愿？”
　　“不愿。”玉陌尘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要是会甘愿放手，也不会就这么出来。
　　“那就……”德广用深邃的眼神看一眼，石阶梯的尽头，“那就留在他身边吧。”
　　玉陌尘语气接近颤抖，“前辈……您是说……”
　　“想留在他身边的话，就留。你们俩的因果，才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任何人的话语，都不能斩断。”
　　玉陌尘还想问什么，德广把手里的佛珠扔给玉陌尘，“把这个送给那位小公子，刚才多有得罪，哈哈哈哈哈哈……”
　　玉陌尘接过，那佛珠在德广手中是呈深棕色，可玉陌尘一拿起它，那珠子的颜色就渐渐全部变成了淡金色，佛珠也变得晶莹剔透，“圣玲珑。前辈，这是佛家圣物……不可。”
　　圣玲珑，原本并非佛珠，而是是一位大乘佛修的一串木质手链。能根据佩戴者的真气变幻形态，这项功能和冰丝缕衣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关键的是圣玲珑对修道之人的法力提升有所帮助，舒经活络，不让修道者走火入魔……总之，这是江湖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德广笑得没心没肺，“冰丝缕衣都出世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玉陌尘脸微微一红。
　　德广摇头晃脑地走远了，边走边说： “问世间情为何物。情字好写，不好受。何物？何物？参不透，参不透啊。”
　　玉陌尘向德广道了谢。不光是谢过给褚沐的礼物，也谢过他的指点。之前在隐门时，老祖宗用天之眼已经窥见一斑天机，却什么也没对他说。
　　褚沐走到山顶，对面又是一座伫立在山间的巨佛，与山同高。罗夜山并非一座山，而是有浮生寺所在的这座主山，和那座巨佛所在的次山构成。两座山之间由吊桥连接，吊桥底下则是深不见底的湖泊。
　　山顶上是个空旷的平地，这里也立着许多佛，四座佛像一个亭子。佛像下面有功德箱，和签筒。旁边儿还有一个和尚站着。褚沐一瞧，看到其中一座亭子排满了女子，有年轻的，有年长的，那队伍竟然有三排。亭子里面伫立着一个白净的石佛。似乎是个女的，因为在她头上还雕了头纱，头纱边缘是一圈小小的花朵。她一手拿着一簇开满桃花的枝条，一手比成兰花指。
　　褚沐一指，“管姻缘的？”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女子。
　　元裳道：“花佛，慕冬。不知道是男还是女。这是从川云过传来的一个佛，说是从花中出生的。后来就被人传出说也能管姻缘。”
　　褚沐问：“话说，你们是信佛教多还是信仙教多一点？就是，神仙和佛，信哪个？”
　　元裳耸耸肩，“神仙吧。佛的起源实在西境那边。原本我们这边是没有的。”
　　黛魇道：“都不信。至少，我没见过任何一个出现。”
　　褚沐的看法和黛魇有些相似。
　　元裳不知不觉已经排在了最长的队伍之后，“褚公子我们也去求一签吧。”
　　褚沐：“……”
　　那排的都是女子好么……褚沐觉得自己站过去会很尬。
　　黛魇也站到了元裳旁边，“褚公子，来求一签吧。”
　　褚沐：“……”
　　褚沐站了过去，哭笑不得。黛魇道：“褚公子你看，前面也有男子。”
　　褚沐伸长脖子去看，还真有几个男子。就是，有点儿……其貌不扬。
　　元裳的突然眼睛瞪得老大，一副吃人的表情。
　　褚沐笑问：“你干嘛？你这么问姻缘，怕不是把别人给吓着了。”
　　元裳小声回答褚沐：“褚公子，这群女的在偷看你。”
　　褚沐刚才还没注意，这么一看，不少女子羞答答地对他一笑。幸好她们没有那么开放，不会随便上来就要电话。
　　褚沐不打算搭理。排队很漫长，褚沐无聊地训练起了沐正教他的一些修炼方法。
　　“公子……”一声柔柔弱弱的女声近在耳边。
　　褚沐回神，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女孩递来一块丝质手绢，“我家小姐给你的。”说完就跑了。
　　旁边求姻缘的有部分是给自家女儿求的，一看到褚沐收了那小丫鬟的手绢，也有点儿跃跃欲试的意思。
　　褚沐拿着那手绢丢也不是放也不是，关键他没明白没事丢什么手绢……之前来浮生寺也是，街上的女子也乱丢手绢……又不是丢手绢的游戏。
　　黛魇拿过手绢，故意说给周围人听，“你可是我家那位大人的。不要拈花惹草。”
　　褚沐会意，“是。”
　　众人：“原来名草有主了，不知道哪家千金能得这么英俊的小伙子。”
　　玉陌尘本运气远远站在棵树上，听到褚沐和黛魇的对话不自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捏紧星辰。星辰的银链，发出细碎的声响。
　　褚沐抬头向那棵树看去，树上空空如也，只是一瞬，褚沐又继续排着队。
　　天都快要黑下来了，才到元裳他们。元裳让褚沐先摇签，“褚公子，把钱投进功德箱，然后摇签。摇出签后记住它的编码，然后把签再放回去。”
　　褚沐照做，摇出来一只。顶上有个很小的玖字，底下有诗句，“孤雁分别酒，清水煮离忧。却道天晚晴，此念思千秋。”
　　褚沐看完，字都认识，就是不懂想要说什么。
　　褚沐走向站在一边的僧人，他穿着镶着金丝的袈裟，手中的佛珠有淡淡光华。
　　“施主，几号签？”
　　“九。”
　　“留下。”
　　“什么？”
　　“留下在你所念的人身边，因为那人，也等了很久。”
　　“不懂。”
　　“施主日后就会有所体会。”
　　褚沐有些迷惑。等了很久，谁等他？自己的世界还有谁在等他回去吗？褚沐自嘲了下，僧人还真会瞎说。
　　褚沐还是礼貌地谢过那僧人，然后退到一边等元裳和黛魇，心情有些复杂。
　　黛魇过来时神色如常，就是元裳不知道听到什么，眼睛红通通的，仿佛下一秒就哭出来了。
　　褚沐还是关心了一下她，“那什么，都是为了赚钱，说了什么，不要在意。”褚沐说得有些没底气。
　　元裳吸了吸鼻子，“嗯，胡说的。”
　　黛魇露出无奈的表情。
　　三人还是租了辆马车回去，元裳坐在角落，一句话也不说。
　　“那僧人说了什么？”褚沐悄悄问黛魇。
　　黛魇看了元裳一眼，“他说的是，不是你的，别去执着，无果。”
　　好吧，祁连，元裳，仙苑的三角恋褚沐不好发表评价。但元裳那小丫头是真的伤了心，褚沐看得也难受。
　　回到醉柳楼，天已经黑了。元裳直接上楼回了房，黛魇也追了过去。
　　玉陌尘站在门口，手足无措，“褚，褚沐，要吃饭吗？”
　　褚沐看到玉陌尘的一瞬直想笑，那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看都是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的，褚沐也不点破，“你给我留一口。我先去看看元裳。”他看到那丫头的情绪不稳定。
　　跑上四楼，黛魇站在门口，房间门紧闭。有抽抽搭搭的哭声传来。
　　褚沐敲门，“元裳，出来，我们吃了饭去逛夜市怎么样。”
　　里面没有回答，哭泣声音不止。
　　黛魇道：“放任她不管，还不知道她要哭到什么时候。褚公子，我把门砸开。”
　　黛魇正要施法术砸门，褚沐阻止了她，“我来吧。”
　　这门里有把由木头的榫卯结构做成的锁，强推的话也推不开。褚沐把手放在紧闭的门口，木头里的结构，他是最熟悉的，小时候喜欢制作木雕。所以对木质类物品的运用，褚沐还算得心应手。当然，用得最惯的还是空气，水，泥巴什么的。
　　咔嚓一声响，然后是重物落地之声，木锁开了。褚沐推门而入。元裳脸埋在被子里哭个不停。褚沐也来不及把锁复原，于是一块木头疙瘩落地。
　　黛魇进去多在元裳身边，“再多的眼泪，也留不住不爱你的人。”
　　元裳满脸泪水，呜咽着说：“呜……我，我喜，我喜欢他。真的，真，真的，好喜，喜欢他。五年，五年了。”
　　看惯了元裳大大咧咧，阳光活泼的样子，如今她哭得伤心欲绝，褚沐心里也揪得慌，有些难受。可他偏偏在此时此刻词穷了，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男子的心思和女子不同，褚沐觉得不就是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么？那也没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一辈子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也没什么意义。既然五年了都没能让那人爱上自己，那何不早就放手呢？可他不能就这么对元裳说，那样会适得其反。褚沐转念一想，自己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没有谈过恋爱，甚至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所以元裳的痛苦褚沐自然是不能理解。
　　黛魇拍了拍着元裳的肩膀，“你可别脑子里一根筋通到底，就这么死认这个人不放了。想开点儿，他不适合你，真的。”
　　元裳一个劲儿地擦眼泪，也不说话。断断续续哭了好久。褚沐一个头两个大。
　　褚沐实在看不下去了，“元裳……你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你还有一个五年，五个五年，十个五年……你生命精彩才刚刚开始，现在或许你真的很痛苦，可是，生活还要继续不是么？没有了祁连的生活，你还是要过。那不如多想些开心的东西，开心的活着。比如明天去吃良京小吃，后天去逛良京夜市。你看，你姐姐不是一直陪着你么，她可从来都没有放过弃你。”
　　说完褚沐觉得自己的话说了还不如不说，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
　　元裳肿着像个小白兔的眼睛，“褚公子……姐姐……”
　　元裳拥抱着黛魇，把脑袋埋在她的肩上。
　　褚沐上前蹲在她旁边，本想摸摸她的脑袋，又想起什么，于是手又收了回去。
　　“我说话的可能没有什么安慰性作用，不过我还是想要看到开开心心的元裳。”
　　“呜～谢谢褚公子。我想要冷静一下。”
　　“嗯，乖，我相信你很坚强。”
　　褚沐看到元裳情绪平复了些，便出去了。
　　褚沐走出去时顺便把门带上了。他一出门就看到玉陌尘站在门口。
　　“陌尘？”
　　“嗯。”
　　“怎么了？”褚沐一看到玉陌尘，心里就坏笑。
　　“回房吃晚饭还是下楼吃？”
　　玉陌尘眼睛不移，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褚沐，仿佛害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了一般。
　　褚沐揉揉鼻子，“回房吃吧。安静一些。”
　　“好，你先回房等一下。”
　　“OK.”
　　玉陌尘没有听懂褚沐的意思，不过他猜测褚沐是说好。
　　褚沐一回房坐在板凳上就不想动了，下午一直在走路，晚上被元裳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深夜，褚沐实在是不想抬手。
　　没多久，门被玉陌尘推开了。
　　玉陌尘和芊姑还有几个小二站在门口，一人手里拿了个食盒。玉陌尘进来把他自己的食盒打开，里面的几盘糕点。芊姑忙活着让小二们把饭菜放下，然后就快速出去了，生怕耽误什么。
　　褚沐不是特别饿，饭菜吃了几筷子就没动了。他捏了一块小巧玲珑的，一口一个。味道很好吃，一点儿也不腻人。本来不是特别想吃饭，没想到这糕点倒是合他心意。
　　“真想见见这醉柳楼做糕点的师傅。陌尘你也尝尝，好好吃。”
　　“真的好吃？”
　　“巨好吃。”褚沐给玉陌尘喂了一块，“好吃吧？”
　　玉陌尘的笑意已经由眼底深处蔓延到了整张俊美无比的脸庞，“好吃。”
　　听到玉陌尘这么回答，褚沐也吃得开心，一边给玉陌尘喂，一边自己吃。不知道为什么，褚沐的觉得喂玉陌尘很有趣。
　　褚沐吞下嘴里的糕点，“我说阁主大人，仙苑喜欢祁连吗？”褚沐只看得褚祁连是喜欢仙苑的，可天仙姐姐怎么想呢？
　　“喜欢。”
　　“真的么？”褚沐的八卦心油然而生。
　　“嗯。真的。”
　　褚沐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祁连那小子肯定还没有发觉。真有意思。”
　　玉陌尘本来觉得此事并没有什么值得关心的，可看到褚沐笑了后竟然觉得也有些在意了，他道：“元裳，她怎么样？”
　　褚沐叹气，“小丫头伤心了呗，哭得梨花带雨。其实不管有没有那只签，这都是事实。希望她能看开一些吧。”
　　褚沐心不在焉地嚼了一口糕点，其实他也想问问玉陌尘有没有喜欢的人。但是这问题像是有千斤重一般，褚沐试了几次都张不开嘴。他不明白自己无端紧张个什么劲儿。
　　“褚沐。”
　　“啊？”褚沐随便应了一句。
　　“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咳咳咳……”褚沐一下子把嘴里嚼的糕点呛在了喉咙里，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玉陌尘反应迅速，给褚沐拍背，然后倒了一杯水喂在褚沐嘴边，“快喝一口。”
　　褚沐咳完，就着玉陌尘的手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褚沐喝完水就感觉到了玉陌尘的视线，赤裸裸地看着他。褚沐的脸颊发烫，内心已经掀起了巨浪。
　　“褚沐……”
　　“嗯？”
　　褚沐眼神飘忽不定，一直看着桌上的花纹，似乎那花纹特别精美很有考究的意义。
　　“你有喜欢的人么？”
　　喜欢的人？褚沐脑中快速运转，什么样的喜欢？玉陌尘问的是哪种喜欢？然后褚沐脑中把所有认识的人的信息全部滤了一遍。褚沐越想越觉得自己脑袋短路了。
　　褚沐语气有些不肯定，“你问的是，哪种喜欢？”
　　“想要在一起一生一世的喜欢。”玉陌尘的语气平静，眼神始终都没有离开褚沐。
　　“我……”褚沐感觉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困难的问题。他有很多事堆在脑子中，关于“喜欢”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样的？什么才叫“想要在一起一生一世的喜欢。”褚沐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和周围的人相处都是一样的心情。曾经褚沐问过自己的几个朋友“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因为那时他利落地拒绝一个女孩的告白，用惯了“抱歉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拒绝措辞。但那女孩却真诚地问褚沐“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我觉得你根本不知道！”被她这么一问，褚沐如梦初醒，反复问自己，喜欢是什么。这听起来很可笑，可他真的没想明白。
　　那群朋友听了褚沐这么问，纷纷吹口哨嬉笑褚沐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谁都没想到褚沐竟然这么感情白痴。不少人开玩笑说，看褚沐身边没有女朋友还以为他是GAY。可是这么久了，连男朋友也没有。于是就有人猜测褚沐会不会是传说当中的无性恋。
　　对于褚沐宝宝的问题，一群好朋友，有人回答得很简单，“想要牵手，拥抱，接吻，做－爱。”也有人说：“心脏会因为见到她的加速跳动。”还有人说：“见不到她会剧烈想念，见到了她会觉得相处时间太短。”……不管是哪种解释，褚沐都可以概念上来理解他们的意思，但……这些实际没有发生过，褚沐不能体会。这也令褚沐很困扰。
　　如今玉陌尘这么问他，褚沐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