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23、浮生

　　褚沐无可奈何地再次申明，“从小到大我都生活在美国，除了一两岁以前记不住任何事以外，我的记忆就没有断片的地方，所以，我肯定，绝对没有见过陌尘。”褚沐一边回答也一边思考，褚沐记事的年龄比同龄人早，他可以确定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也更别提认识玉陌尘了。
　　玉陌尘从褚沐来的时候就一直对他很好。起初，褚沐觉得玉陌尘的性子就是这样，爱照顾人，待人温柔真诚，应了那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可，事实不是这样。玉陌尘并非对所有人都这样，想到这一点，褚沐有些莫名的开心。
　　元裳喃喃自语，“莫非……真的是前世今生？”
　　“啊？”褚沐听到这话，脸上表情复杂，“你信……”褚沐话没说完，他自然不是不信这个，怎么都觉得鬼扯。可他都穿越过来了，还遇见了什么鬼魂行尸。铁铮铮的事实摆在眼前，量是褚沐坚信了近二十年的唯物主义现在也不好说什么这不科学这种话了。不如，找玉陌尘问问。
　　元裳呸呸了一下，“奴婢多嘴乱说的。褚公子不要生气才是。”
　　褚沐一笑而过，“陌尘一不在，你们俩小丫头就都放飞自我了。”
　　黛魇用责备的眼神看向元裳，“祸从口出。”
　　元裳低头认错的态度很端正，“您别和主人说，要是知道我们俩在褚公子面前这么话多……说不定……就让我们直接回隐门了。”
　　“没事。陌尘不在，你们也不用那么拘谨，想说什么就说。”
　　黛魇问：“褚公子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是怎样的？”元裳也表示想知道。
　　褚沐把自己的世界描述了一遍，他之前和沐正聊天时也说过。没有法术，没有宗门。然后褚沐简单讲述了工业革命和网络科技发达的现代生活……褚沐眉飞色舞，越说越有劲。
　　黛魇和元裳本来以为褚沐所处的世界应当只是比这里和平，开放，没想到完全颠覆了她们的认知。
　　“褚公子，你，你说的手机，真的能……”元裳惊讶得都不说“您”了。
　　褚沐道：“没错，除了给在某个地方的人通话，还能上网，玩游戏。现在手机功能越来越多。”
　　黛魇也问：“褚公子，那这个世界也可以制作电灯泡吗？”
　　爱迪生发明了电灯泡把人类从黑暗给拽向了光明，褚沐非常敬佩他。褚沐倒是也想制作个灯泡来看看，那听起来挺有趣。可他现在的学术领域并没有涉及这方面的知识。若是回到美国，他去学习学习，那么制作个灯泡是没问题的。但是，在这个修真世界，工业革命都没开始，连发电厂都没有。若是要点亮一个灯泡，那得先把电给通上，所以必须要有发电厂，发电又要涉及机械能，热能等等一系列能量转化……可是又没有这样的机器来运作……
　　再往后想褚沐就头疼，要一个灯泡，得从头制作。褚沐无奈笑笑：“我觉得，不行。”
　　黛魇也笑了，“真想去褚公子的世界看看，那个和平而又神奇的世界。”
　　褚沐觉得黛魇还是笑起来好看，她与元裳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同，很是沉静，还有点内向。
　　褚沐想起自己是怎么来这个世界的，“你们知道空门吗？”
　　元裳道：“听说过。褚公子，您是从空门来的么？”
　　“嗯。”
　　元裳道：“原来如此。”
　　褚沐也纳闷，“凤族那位老祖宗说，空门开启的时间和地方不定，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从里面出来或者有人进去空门吗？”
　　“没有那么简单。”黛魇道：“空门我听说过，说是可以带来非现世之人。可是我也听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出空门的。”
　　黛魇继续，“古书上说，若一般人误入空门，则会被空门引入混沌，不得善终。”
　　褚沐心一凉。引入混沌是什么意思，是不知道传去哪儿？还是传去的地方……根本不能活人？
　　黛魇道：“不过褚公子既然从空门来，也说明褚公子是能自由进入空门的。我们，怕是不能了。”
　　元裳有些不甘心，“唉～看来，不能去褚公子的世界玩儿了。”
　　褚沐安慰元裳，“你去了说不定还会被科研人员抓起来研究。我们那儿可是没有会法术的小丫头。”
　　褚沐很小的时候不小心砸碎了父亲买的花瓶，那时候很害怕，害怕父亲就这么把他赶出去了，他已经被同龄人嘲笑说没有妈妈了，不想再失去父亲。所以褚沐很努力地捡起碎片，手上被划伤了也不管。他想要把花瓶粘回去，可是，怎么粘都不是原来那样完好无损的模样。褚沐哭得跟伤心，手中的血也不停的流，他想要把花瓶恢复原状……就在那一刻，褚沐手中的感觉很奇妙，他感觉到了裂缝在重合……
　　褚沐呆呆地把修复好花瓶放回原处，没有一丝裂缝。那时候褚沐觉得惊喜又害怕，他很想与伙伴和父亲分享，可……他怕被人说是怪物，也怕被人抓起来做研究。
　　元裳出声提醒，“褚公子，我们到了。”
　　“哦。”褚沐的思绪被拉回到了现在，嘲笑了一下自己小时候的天真，竟然还能哭成那样。
　　褚沐下车，旁边小摊贩就喊“瞧一瞧看一看啦，这香蜡钱纸可是开过光的，您一烧，这神佛就收得到哟。”
　　褚沐耳边充斥了叫卖声。来浮生寺上香的也不是普通百姓，个个穿金戴银。至少褚沐就看到几辆马车下来的都是肥头大耳的人，脸上的油脂一层一层，微微张嘴说话，那双下巴就再明显不过了。简直不忍直视。可他们身后却总是跟着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褚沐不自觉摇摇头，世风日下啊……
　　黛魇道：“褚公子，我们走吧。不然人多就进不去了。”
　　三人顺着台阶走上去，阶梯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还时不时听见女子说，求了个上上签，得了好姻缘。
　　浮生寺三个大字用鎏金镀在寺庙门口的匾额上。沐进门就看到，寺庙正门口对着一个三足大香炉。香炉的三只脚上似乎是个狰狞怪兽的脸。
　　元裳顺着褚沐眼神看去，忍不住给褚沐普及知识，“褚公子，那脚上的是传说中北湖的镇海神兽，穐年。外貌……有点像是乌龟。传说，穐年在一个坑内长眠，日积月累，雨水不断，结果积水就成为了北湖。穐年四肢上也堆了尘土，就成为了北湖周围的山脉。”
　　褚沐听完这神话，想笑，“那……那还真是悲伤的故事。”
　　元裳噗嗤一声笑出声，“好像……真是。”
　　褚沐看到那大香炉内有三只超级长的香，他比划了下，是普通香的十几倍不止，香的烟雾徐徐升起。
　　褚沐问：“这香为什么这么大？”
　　黛魇道：“烧高香。有钱人就喜欢这么干。”
　　褚沐觉得有些新奇。
　　隔大香炉远一点儿有八个四四方方的香炉，每个香炉周围都围着人。香炉里也插满了蜡烛，香等东西。还好这些东西烧起来味儿不大，不然还不得被熏死。
　　寺院中间中间还有一个中空的柱形容器，里面燃这熊熊烈火，不少人往里面扔钱纸。站在一旁的小和尚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一手握着佛珠一手向烧纸的人传送佛法。
　　元裳也瞧见了那小和尚，“褚公子，您要不要烧香？”
　　“我……不烧。”
　　“为什么？”
　　褚沐一个是不相信神佛，另一个他不是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的人，就算要求保佑，褚沐也得去跪拜耶和华或者耶稣，而不是这里的这个他不知道什么来历的佛。
　　褚沐咳了咳，“我……”褚沐想直言他不信佛，可他怕被赶出去，于是改口，“我，想去转转。”
　　黛魇也不想烧香，“行了，元裳走吧。去转一转。”
　　所有人没有抬头，看不到玉陌尘和祁连伫立在寺庙房顶上。
　　祁连戴着银狐面具，“阁主，放着我来吧。”
　　玉陌尘没有理会他，褚沐走进寺庙里后，玉陌尘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整个浮生寺修在罗夜山上，占地面积很大。褚沐看到这里有很多房间，可是每个房间里打开都是盯着你的佛像，和口中念念有词的僧人。他们三人看来看去除了佛还是佛。寺庙禁止喧哗，来上香的人多是多，倒也安静。
　　“我这都来第五天了，德广僧人到底在哪儿？！”
　　走廊上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揪着一个扫地小和尚的衣领不放，那富态男子横眉竖眼，捏紧拳头，“你今天必须让他出来！”
　　小和尚只是个扫地僧人，被他这凶恶的样子吓住了，说话有点儿颤抖，“施，施主，德广师，师叔云游天下，行踪，踪诡秘，弟子也，也不知晓。”
　　那男子一听就怒火攻心，直接一巴掌往他脸上打。
　　褚沐上前把小和尚往后一拦，躲过了他的巴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似乎这一幕在哪儿发生过。褚沐想起了雪儿的脾气，开始时也是一个不顺心就要打人。不过雪儿长得比他顺眼。
　　“哪儿来的野小子敢管本大爷的事？”
　　那富态男子一脚朝褚沐踢过来，褚沐正想聚起风把他推开。结果那男子，闷哼一声，被一块飞来的石子砸中胸口，他大骂“我靠，你敢打老子？看我不弄死你。”
　　他也不顾形态了，直接扑上来想压倒褚沐。
　　同样的事又发生了，从天上飞下来的石头全部避开了褚沐往那胖子身上打。胸口，腿，手，特别是脸，不一会儿那胖子便是鼻青脸肿，一个劲儿地捂着嘴，不知道呜呜说这什么。鼻涕眼泪一大把。
　　褚沐：“……”
　　褚沐也反应很快地往后看，元裳和黛魇也是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褚沐往寺庙房顶上看，并没有人。
　　小和尚在一旁站好，“多谢施主出手解围。”
　　这么大动静招来了不少和尚围过来，小和尚把事情一说，带头的僧人打了个佛碣，向褚沐道了谢，然后把那位看不出人形的男子架出去了。
　　“刚才那石头，你们看见谁扔的了么？”
　　元裳道：“没有。那速度太快了，若不是石子落地，我们根本就看不清那是石子。”
　　黛魇道：“寺庙上有人么？”
　　褚沐道：“没看到。”
　　从禅房内传来幽幽的诵经声，元裳吞了下口水，“不会是……天上的吧。”
　　褚沐回头就看到，一个房间内的大佛用睥睨众生的眼睛看着底下跪拜的人，“显灵连个脸也不现，名字也不留。那我们就不用给他烧纸了。”
　　褚沐还是看了眼寺庙的房顶，总觉得有人站在那里过。
　　“话说德广僧人是干嘛的？保升官发财的？”褚沐见那富态的男子一副不见到这人就要闹翻天的模样甚是滑稽。
　　黛魇道：“那倒不是。说是这个得道高僧，济世救人，有求必应。心如止水临沧海，六根清净观人间。”
　　元裳也道：“算卦很厉害。”
　　褚沐眼前浮现出，那个拿他玉坠的道士，说是驱邪结果还不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三人悠哉悠哉走到了浮生寺后山。后山有座长长的石阶梯，阶梯两旁立着佛像，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站着，有的躺着。神态各异，生动形象。
　　后山的阶梯上也有些人，不过女子偏多。褚沐一抬脚走到阶梯上，就被人叫住，“施主，你可知，天命？”
　　褚沐看到一座石像下盘腿坐了个穿得脏兮兮的和尚，身上连串佛珠都没有。褚沐想要是他再拿个破碗，说不定就能乞讨了。
　　褚沐鬼使神差地回答了他，“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我还不过弱冠年纪，怎知天命。”这番话还是褚沐当年为了了解中国文化，读论语时看到的，如今看到这和尚不自觉就说出口了。
　　和尚大笑，“等到五十知晓，晚了哟。你能等，别人可等不了。历史和未来全在一念之间。”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别人不能等？谁在等什么？历史和未来……一念之间……？褚沐细细咀嚼那和尚说的结果一句话都没有听懂。
　　褚沐觉得自己魔怔了怎么就和他搭话了，那和尚说得玄乎其玄他又听不懂。褚沐直接就走，打算无视。
　　和尚起身，和褚沐平视，“施主，能否把手给在下看看。”
　　褚沐语气不善，“谢谢，我不算命。”对于算命，褚沐内心还是很抵触，他心里深处是不信这些的，总觉得是招摇撞骗的把戏。
　　那和尚拉住了褚沐的手臂，元裳和黛魇见状赶紧施法打向那和尚，“臭和尚你想要干什么？”
　　谁知那和尚纹丝不动，却把两人给弹开了，“两位女施主，退下吧。”
　　“喂，你到底要干什么。”褚沐也反手握住他的手臂，一个过肩摔把那和尚摔在地上。
　　那和尚腾空的一瞬间，双手改为按住褚沐的肩膀，他翻了个跟头又站了在原地。
　　那和尚重新拉住褚沐的手臂，褚沐捏紧拳头，就是不松手，“光天化日，你是要抢劫么？”
　　“不敢不敢，只是想看看公子的手相。”
　　“不看，谢谢。”褚沐冷冷地回答。他知道眼前这人是有真功夫，他也打不过。
　　那和尚对褚沐的手施了一些法术。
　　褚沐感觉自己手突然很麻……不用想也知道是眼前这个人搞得鬼。
　　褚沐突然张开手，一把握住那和尚的手腕。褚沐感觉到了那和尚筋脉里流动的充沛的灵气，褚沐阻止了灵气的流动。
　　和尚的眼睛不自觉亮了几分，“哎呀呀好危险。可惜，我不需要运气，也能制住你。”
　　一个石头向和尚飞速打来，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紧张。那和尚徒手捏住石头，看也不看，石头成灰落下。
　　和尚用浑厚的声音说：“凤翥什么都没说吧。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是还是不是么？”
　　旋即，和尚笑道：“是么。可我好奇。”
　　褚沐冷声，“都说和尚六根清净，你却跑出来算命。难不成，浮生寺不管你饭么？而且，我说了我不算命，你这不是强行买卖么？”
　　“施主不要逞口舌之快。我也只是看你的面相并非现世人，所以想知道你会对此世的因果关系。”和尚把褚沐手掰开，褚沐的力气比他小太多，干脆让他看。
　　褚沐听到那和尚说他并非现世之人，就明白这人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那和尚看了一眼，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褚沐，“施主……”
　　“谢谢，我不想听。”褚沐转身拉着元裳和黛魇就上了阶梯走了。元裳对那和尚一肚子火，“告诉本姑奶奶你叫什么名字，回头给寺庙投诉。”
　　和尚笑道：“嗯，广德，还望施主见谅。”
　　元裳气鼓鼓的说：“你等着！敢欺负褚公子，我家主人不会饶了你的！”
　　和尚继续说，不知道说给谁，“莫强求，需静待，前世因，今世果，缘生起，不易灭。莫伤人，需旁观，灵魂清，骨肉陨，他山情，人间报。”
　　“说什么碎碎念呢，听不懂。”元裳撇嘴。
　　黛魇回头看了看那和尚，“广德？他是德广僧人么？”
　　褚沐对和尚好感全无，“管他是什么呢。不想听他胡说。”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阶梯尽头。德广抬头望着那抹白影，道：“是叫玉陌尘，对吗？”
　　玉陌尘飞下来站到德广面前，祁连则是去追了褚沐他们。
　　“前辈。”
　　德广一改刚才强硬的模样，有些歉意，“刚才对那位公子多有得罪，实在是……我也想参透一下这其中的曲折。本应袖手旁观，奈何我出身人间。你和他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你们之间所牵扯的因果，是你和他两人，所以，一步也不能走错。”
　　玉陌尘眼神如一汪沉寂百年的潭水，“放不下……我放不下……本来，我可以就这么就在隐门内等待老祖宗说的转机出现。可，陌尘愚钝，无法看破天机，也，放不下他。等了那么久，看到他出现，就再也，等不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