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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八卦 ...

  •   二人入了同一辆马车,马车内有软榻、被褥、方桌并一盏熏香,衣轻尘择了一处坐下,沉生便坐在对桌位置。马车行进颠簸,连带着杯盏中的茶水都有些倾洒,二人却都并未在意,沉生很满意这样无人打搅的环境,便托着脑袋,专心说起了那些早已被衣轻尘忘却的八卦。

      沉依与大多数门内弟子不同,她是见过自己的父母的,且自她有意识起,便是天下棋楼的大小姐。说起天下棋楼,现在江湖中已鲜少再有人记得,如同当年的白衣飞雪与无妄禅机一样,早便被如今的辉煌所掩盖,而在当年,天下棋楼的名头并不亚于如今的十宗九派。

      虽只是学艺的棋楼,所收的弟子却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根骨清奇之人,且楼主洛清司更是曾与武林盟主之位擦肩之人,倾尽毕生所学著《绝弈》一书,手中棋子出神入化,不仅可于棋盘上论胜负,更是将所谓的“局”带入江湖,精于设局与运子杀人,名震一时。

      天下棋楼名噪江湖不过三年,便被卷入了江湖纷争,那时沉依不过三岁,因而记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晓得不过党派之争,利益之争,却牵涉到自己父亲的身上,父亲不愿与任意一方同流,最终被人谋害,棋楼内各类事故频发,逐渐没落。

      到沉依六岁那年,天下棋楼已沦落至三流开外,然精湛的棋艺仍引得不少好客登门,沉依本以为父亲会借此机会重振门风,不想父亲却道自己要出外会友,一走便是数月,后就此失踪。棋楼失了楼主,沉依的娘亲不堪重负,辛苦维系数月,楼内门生却也走了个七七八八,沉依便与母亲在空荡荡的棋楼中等候父亲归来。

      等候父亲回来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许久不曾响过的门扉被人扣动的那一刻,娘亲率先冲了过去,沉依尚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到了娘亲的哭声,她走出屋去,只见门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个黑衣人,少年手中举着个托盘,托盘里头躺着只断手,断手的大拇指上还戴着个墨玉的扳指,这手正是来自自己和娘亲日日夜夜等候的那人。

      娘亲伤心欲绝,哭了一天一夜,眼睛便再看不清物事了,只摸瞎捉住了沉依的小手,交到了带回断手的那二人手里,托付道,“小女水依,托付与灵山名下,莫再让她碰棋,莫再让她招惹是非,莫再让她与我一般眼瞎苦命......莫要告诉她清司的死因......”

      “莫让她接近帝王家......”

      听到此处,衣轻尘便不住好奇,“所以洛清司的死因究竟为何?”

      提及此,沉生忙压低声音,“这事儿不厚道,不能说呀。”衣轻尘一拍沉生的肩膀,“你同我装什么装?”沉生虽是个大嘴巴子,却自诩是个有原则的大嘴巴子,“背后捅师妹篓子这事我可不敢做,公子我与你说的是洛清司与大师兄相像,你偏要问别人的死因,过不过分?”

      衣轻尘万分嫌弃地看着沉生,“话头是你引出来的,你若不想说,早该避开此段,你偏生又说了出来,不正是想叫我知道么?”

      “咳。”沉生正色道,“这个,日后再说吧,我还是先同公子你说说洛清司与大师兄哪儿像。”

      “传闻洛清司此人长得十分俊美,皇亲国戚屡屡请他上门饮酒,为的不过是谋见一面,当世也还流传着些他的画像,我偶有一次在沉依房中见过,与大师兄长得还是有些相像的......不过神态倒是截然不同。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大师兄浑身上下那股气质,跟谪仙似的,比宗主还要更像神些,旁人学都学不来.....”

      “咳,跑题了。”

      “我也听沉依提起过自己为何憧憬师兄,似乎是有一次她在霜降峰下棋,遇上了求而不解的局,师兄恰采药路过指点了她一番便离开了,恰那落子的手法与洛清司重合,沉依一时情难自已,险些将‘爹爹’二字唤出口。要我说还好她及时反应过来,那时师兄方才十多岁吧,要是听闻自己被喊了爹爹,估摸着能罚她将整座藏书楼的典卷都抄上一遍。”

      话至此,衣轻尘便也稍有些明白沉依为何会如此偏执于花沉池的事了,“原是她将对待父亲的感情转嫁到了花沉池身上?”沉生头疼道,“是啊,早便觉得了,只是当时没有这般明显,直到大师兄为你而死......咳,你说我们今夜能觅得村子歇息吗?”

      衣轻尘心中明白沉生想要说些什么,然这话听得多了,便也不如何在意了,只坦然承认道,“确然因着我一时冲动,害死了花沉池,害了许多人,今次去往灵山祭奠,虽不指望悔意能够上达,但求一个心安,如若可以,倒真想将那些往事悉数记起。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只从旁人的嘴里听来,也不想只听信旁人的评判。”

      “明明我才是衣白雪,为何偏生只有我忘了呢?”

      黄昏时分,马车停在一座破落庙宇附近,探路的弟子折返回来,告知前方数里已无村落踪迹,只可在此歇脚,否则便只能幕天席地了。

      沉生与衣轻尘下了马车,在庙宇中兜了一圈。这庙虽是破败,布满灰尘蛛网,规模倒是大得很,同行数十名弟子挤一挤也足够了。不过他们大老爷们不在意这些污秽,姑娘家家却未必能够忍受,思来想去,便将沉依从车马上唤下,由她亲自过眼。

      沉依睡眼惺忪,一身骨头也是软绵绵的,她脚步虚浮地在庙里走了个来回,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便又扶着如会瞌睡了。沉生看在眼中,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将如英唤来安排今夜的守卫名单,其余弟子将草席布盖搬出铺在地上,又在神像前燃起一团篝火,将干粮铺在一旁加热。

      衣轻尘闲来无事,从破庙的角落里翻出了一块碑,半懂不懂地看了数遍,倒也晓得了这庙里供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沉生将手头的事悉数吩咐下去,又令如会飞书一封回灵山,“你就这般写,村子覆灭,断月夜萝行踪不明,山神庙后的山中有她们藏身的地方,里头应当还留有些线索,我等时间人手皆是不够,未能明察。除此之外,幸存的村民无家可归,我等已将盘桓的尸人悉数清除,在附近林中为其搭建了临时的帐篷。希望宗门见此书信,能派些人手过来善后,若有长老肯亲自前来自是最好。”

      如会翻出纸笔将沉生所言记下,挑了只模样最精神的白鸽,将书信塞入竹笺里,拱手放飞。

      白鸽扑棱着翅膀飞上树梢,消失于天际。

      天色渐暗,空中有星子点点,林间有蟋声蛙鸣,除开门口两个百无聊赖坐着的守夜弟子,其余人等皆坐在庙中各干各的。

      在场众人除了沉生与沉依,没有人知道衣轻尘的真实身份,只晓得他是帮着击退夜萝的一大功臣,且与现在的大师兄二师姐颇有渊源。有些好奇心旺盛的弟子便捧了果干坐到衣轻尘跟前,与之搭讪,“不知公子故乡何处?”

      衣轻尘将最后一口饼子咽下,摆了摆手示意已经吃不下了,那几人将果干收起,却仍不肯善罢甘休,“公子你长得白白嫩嫩的,定是江南人士吧?”

      衣轻尘尴尬地笑了笑,“渭城人士。”

      说罢,向沉生投去求助的目光,沉生哈哈笑了两声,将手中的水果抛给如英,拉着衣轻尘起身,“公子同我到这边来,我有些话想问你。”便拉着衣轻尘躲去了神像后头,倚着石碑,坐在犄角旮旯里两两相望。

      衣轻尘被沉生这般含笑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便想找些话题来缓解眼下的尴尬,“你先前同我说的洛清司的事还未说完吧?”

      沉生却装傻,“什么?不是说完了吗?”

      衣轻尘晓得他要耍赖,“先前说到一半时突然提到花沉池,话题便被你带了过去,眼下我突然想了起来,你可别想蒙混过关,话题你是起的头,没头没尾的怎行?”

      沉生看向衣轻尘身后,沉依正从神像那头缓缓走来,“这事儿吧,可能得迟些说了,或者公子你若是有那个胆子,直接问阿依岂不更好?”

      话音刚落,沉依便捧着半块热乎乎的饼子落了座,突然听见沉生唤自己的名头,有些好奇,“你是不是又在说我的坏话?”

      沉生忙摆手,“哪敢哪敢,不过小姑奶奶你脾气过了?不生气了?”

      沉依咬了一大口饼子,若无其事道,“睡了一觉后想的可清楚了,那时我确实不该对公子发脾气的,要怪还得怪食髓教。还得怪你!要是当年在赵氏老宅你拔剑砍了断月,如今哪还有这么些个破事?”

      帽子被扣到了自己头上,沉生当即便不乐意了,“过去事你提他作甚?你怎知我不想砍?可到底是故人,每次一看到便砍不下手,要不下回你替我砍了?”

      沉依将头扭到一旁,“这是你的心魔,与我何干?”

      衣轻尘看着他二人似孩童般吵嚷,谁也不肯退让的模样,只觉得好笑,默不作声地听了好一会儿,待他二人消停些了,方才拍了拍身后的石碑,“你二人看看这碑文,我认识的字不多,怕有些地方看错,须得你二人再认一遍,我才可安心。”

      二人闻言将目光投往石碑,看了片刻,皆睁大了眼睛,沉依将口中饼子咽下,好半晌才道,“阎罗庙啊......难怪建在这荒郊野地的,好不吉利......”

      沉生拍了拍沉依的肩膀,装模作样道,“你胆子这般小,还是早些洗睡吧,不然吓得彻夜不眠,明儿怕是要睡上一路。”

      沉依挥了挥自己手里的半块饼子,“还有这么多你便喊我去睡?”

      沉生突然压低声音道,“你若再不去睡,信不信我同你说些鬼怪故事。你知道阎罗庙子夜升堂的故事吗......”

      话音刚落,沉依突然大叫一声,将剩下的饼子砸到了沉生脸上,沉生怔愣片刻,将脸上的饼子拿走,正准备好好嘲笑一下沉依,却发现沉依已将自己抱作了一团,脑袋也埋在了怀中,不住颤抖,似有些怕得过分了。

      因着沉依叫喊的缘故,一些弟子赶来查看情况,其中一人突然在神像旁停下步子,拉扯着身边弟子的胳膊,指着沉生身后的窗户道,“刚才似有个人飘过去?”被拉扯的那名弟子也有些惊慌,“对对,我也看见了,一眨眼就过去了。”

      “太吓人了,今夜你睡外头,我睡里头。”

      “不行不行,说好的我睡里头呢?”

      许是因着氛围的缘故,衣轻尘只觉得原本还算亮堂的篝火不知怎的便有些暗淡了,阴风自残破的烂木窗外吹来,半截黄色的帘子飘啊飘,摆放贡品的瓷碗无人去碰,却突然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下一刻,火便熄了。

      黑暗中,众人紧张地左顾右盼,皆不清楚是怎一回事,沉生想要起身一看究竟,衣轻尘却突然开口道,“西北角,二十步位置。”

      沉生应声拔剑向西北角赶去,刀剑破风声响起,那处的弟子们起身四处奔逃,沉生与那看不清模样的“鬼怪”缠斗了片刻,又弄丢了踪影,衣轻尘还想继续指点方位,奈何脚步声太过杂乱,已是听不出了。

      如会最先想到用火折子将篝火点上,待光亮重新笼罩住这片空间,所有人都警惕地四顾起来,却什么都未发现。一切发生的很快,还有些弟子尚处在莫名状态,连连问询身边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衣轻尘弯下腰,从篝火旁的地面上拾起一片蛾子的羽翅,端详片刻,走回沉生身侧,将羽翅递给后者看,“看来方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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