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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无声之情 ...

  •   夜萝与慕容千的打斗一触即发,沉依从旁看着,偶尔想要出手帮上慕容千一帮,却始终觅不到合适的机会,眼见夜萝在慕容千的剑招下逐渐落了下风,便将石子收回袖中,蹲下身去检查衣轻尘的伤口,“依照这个伤势,如果能够及时用药配合治疗的话,约莫只会留下些淤痕,应无大碍。”

      衣轻尘却未回答沉依,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慕容千身上,雪白的身影翩跹于湖面之上,月光自树顶落下,如线如柱般投入这片幽林,映照在水面上头,细小的尘埃在空中弥散,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他便似那群白鹤一般,优雅且傲然。

      慕容千眼底寒气逼人,招式十分凌厉,每一次挥舞都饱含杀意,剑刃划在夜萝身上,发出枯木被拦腰斩断的声响,夜萝渐渐落败,不欲与之纠缠,正想觅了时机逃走,慕容千却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剑锋从她的右肩斜劈向左腰,一脚踹上了她被剑招伤得血肉模糊的腹部,将其击落湖中。

      水花溅起之时,断月并没有回头,这一切似乎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仍背对着湖水,面色出奇的淡然,静静地望着沉生,“为何还不动手?”沉生面色复杂地望着断月,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

      慕容千翩然落地,走回衣轻尘身旁,推开后者身边围着的沉依与如英二人,抬起衣轻尘的下巴,细细检查起他脖颈处的爪印,又掀开衣轻尘右半张脸上的纱布,露出下头那朵结痂的花来。

      慕容千越看越是气恼,连带着拿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你为何要离开渭城?为何就是不肯听我的话,偏要往灵山去呢?”

      衣轻尘脖颈本就难受,被慕容千如此强势地抬起,愈发的不舒服,直将脑袋偏开,向后退去两步,“渭城天灾,我无力相助,且师父旧疾复发,性命垂危,渭城中无一人可医,我若不上灵山,只留在那儿碍眼不成?倒不若拼上一拼,许能寻得救回师父的法子。”

      慕容千的手僵在半空,似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却又出现了落水的声响。

      几人往沉生那处望去,方才发现沉生脚边的池面正翻涌着涟漪。沉生立在岸边,伸手似要捉住些什么,手中却是空空如也。

      沉依瞧不见断月的踪迹,也望不见沉生剑尖上的血痕,自然晓得心软如沉生又放虎归山了一遭,气得连连跺脚,却只有衣轻尘当即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湖......通往何处?”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英当即一个猛子扎入湖底,半晌,方才浮出水面,与众人道,“水很深,很多通道,我不敢兀自深入,但应是连着暗河的。”如此一来,夜萝与断月多半是逃了。

      衣轻尘松了一口气,坐倒在地,慕容千神色复杂地望了他半晌,方才将手递出,“雪哥哥,同我回去吧,我会请来最好的大夫,为你,为柳师父治病,集结最强的兵力,保护渭城,保护雪哥哥你......所以别上灵山了,好不好?”

      衣轻尘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在灵山,还有个我必须去见上一面的人。”

      慕容千愣了片刻,有些难以置信道,“你都......想起来?”

      衣轻尘如实道,“记起了一些事,不甚清楚。”

      话音刚落,慕容千便抓住了衣轻尘的手腕,使力将他拽向自己这边,衣轻尘未有防备,被慕容千如此拉扯,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入了慕容千怀中,衣轻尘想要重新站直,却发现慕容千抱住自己的气力很大很大,大到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小千你松松手......”

      沉依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盯着慕容千看,她蹙着眉头,想要上前去帮衣轻尘,却深知自己根本不是慕容千的对手,几番纠结之下,还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往一直不怎派的上用场的沉生身上。沉生虽一到关键时刻便掉链子,但若只比剑术,自是当世一等一的好,出面与慕容千谈判自然也最有魄力。

      离了断月的沉生也不负所望地发挥出了十成的大师兄气魄,当即用拇指将剑推了一些出鞘,走到慕容千身后,佯装客气地威胁道,“衣公子是灵山的客人,而你不过只是他的弟弟,未免管的太过宽泛了些?”

      慕容千却觉得有些好笑,“灵山的客人?那群老不死的恐怕只想将雪哥哥杀之而后快吧?”

      沉依争辩道,“小公子多虑了,灵山历来以济世为己任,不会将多年前的私人恩怨强加于病人身上,我与沉生师兄亦会保护好公子,若是公子不放心,与我等一同前去灵山便是。”

      慕容千当即道,“我自然是要同雪哥哥一道......”话未说完,一道幽风拂过,沉生猛地拔剑横于身前,将几人保护在身后,而在湖的另一面,沉生原本站着的地方,正有一名红衣女子立在那处。

      红衣女子来得悄无声息,沉生意识到来人多半不好对付,欲意自己拖延时间保护沉依与衣轻尘等人撤退。慕容千看清来人,神色却放松下来,“我说过我会回去,你又来此作甚?”

      红衣女子向慕容千鞠了一躬,“公子息怒,在下不过是见公子迟迟未归,担忧出了甚状况,并未想惊扰公子。”

      顿了顿,又提醒慕容千道,“只是公子......临时河坝虽已筑好,可眼下水患将至,驻扎在渭城的那些兵马都在等您回去。您已经出来三五日了,再不回去,恐会乱了军心吧?”

      在场其他人等方才意识到这红衣女子多半是慕容府上的家仆,而此番慕容千是以慕容少将军的身份,携皇命赴往中原抵御食髓教的,手头自然握有大量兵权,重任在肩。

      衣轻尘也晓得渭城并不是设立防守关卡的绝佳场所,但慕容千私心在那处安营扎寨,先前出门议事多半也是与其它副将就渭城安营一事争辩,眼下甚至将水患的问题一并解决了。如此作为,多半也是为了自己......

      虽这般言说确有些往脸上贴金,但衣轻尘自是清楚慕容千的犟脾气,他此番不顾一切的来石林村寻人,定也背负了擅离职守的压力,若是迟迟不归,被有心之人于皇帝跟前参上一本,整个慕容家族又得承受无数非议。

      是以挣脱慕容千的怀抱,向后退开一大步,面色坚定地表露自己的决心,“灵山,我是一定会去的,沉依并沉生与我都是故友,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予我一月光景,我定会完好地回到渭城,在这之前,还请你替我照顾好师父。雪哥哥这辈子也没求过你什么......”

      话已至此,衣轻尘甚至不惜搬出了“求”这个字来。

      须知他玉面飞狐慕容千,慕容少将军这些年来,不论是于皇城之中干梁上君子的勾当,还是在战场上抵御万人之矢,皆不曾畏惧退让,可他偏就见不得衣白雪受苦受难、委屈难过,只要衣白雪与他说上哪怕只一句好听话来,他便能为衣白雪抛下眼下所拥有的一切功名财富,与他回到乱葬岗去。

      可他眼下所要求的,竟是要自己莫要阻拦他去灵山。

      慕容千只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偏又无可奈何。是啊,他只是衣白雪的弟弟,弟弟而已,岂能与那人并肩?

      自己究竟在奢求些什么呢?

      再多的无奈与不甘,到头来也只能化为一句妥协。

      “你去吧,我不拦你......”

      说罢,一甩衣袖,便要离开。衣轻尘抓住慕容千的手,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张开双臂,露出个熟悉的笑来,“已经有十一年不曾这般做过了吧?来,小千,同哥哥抱一个。”

      记忆中,每次受到褒奖时,衣白雪都会将自己抱在怀里揉弄脑袋,那时衣白雪尚且能将自己整个怀抱起来,可眼下旧景重现,衣白雪竟是比自己矮了不少,也比记忆中瘦了不少。慕容千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衣轻尘本意只是与慕容千好生道个别,不想慕容千竟又触景生情,将自己紧抱住,衣轻尘等了片刻,不欲出声打断神游他处的慕容千,只待后者自己回过神来,渐渐松了手,露出个同玉面飞狐传闻里一模一样的笑来,“雪哥哥你一定要回来,我在渭城等你。”

      慕容千与红衣女子走后,沉生与如英盘算着回村中善后,毕竟眼下正值夜萝最为虚弱的时刻,若不乘胜追击,日后再行相遇,恐更加难以应付。加之村中还有那般多的尸人存在,若不及时清除,放任他们四散逃走,也无法给那些还活着的村民们一个交代。

      沉生与如英携着一众司刑弟子走后,衣轻尘则同沉依如会一块回瀑布那处,做些修整,顺带着收拾行李。

      回去路上,如会一直在衣轻尘耳边嚷着慕容少将军俊俏风流潇洒,果真同传说里一模一样之类的话,沉依却不及如会这般激动,反而有些感慨,“小公子他同当年果真不同了。在赵氏老宅初见他时,总觉得他是软软小小的一只,可由人随意揉捏欺负,十年前在灵山遇到他时,也只是懵懂逞强的少年心性,可如今已经变得这般厉害了......总让人觉得有些遥远,有些高攀不起,不大敢同他说话了。”

      “想来公子你当初于负雪崖上舍命一跃,改变了很多人呢......”

      沉依本也只是感慨,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衣轻尘听至最末一句,恍然似乎当真是自己害了花沉池并慕容千,令他二人变作如今模样,慕容千尚还好些,至少还活着,并且活成了很多人求而不得的模样。

      可花沉池为救自己,已变作了灵山上的一座坟冢,若是自己仍在失忆,不记得此人也便罢了,如今记忆逐渐恢复,花沉池对自己做的,不论是好是坏,是关怀还是禽兽,终归是他衣白雪这一生都不可磨灭的宝物,无论如何,自己是要亲自去灵山见上一见的。

      一行人回到瀑布后的洞穴,洞内尚有昏迷不醒的弟子,沉依在洞内转上一圈,为昏迷中的弟子们换了药,简单收拾了些布毯草药,再无甚可带走的了,便拎着包裹与衣轻尘一并坐在洞口等着沉生他们回来。

      与衣轻尘所预想的一样,沉生与如英回来的很早,他们身后跟着一串数十人的队伍,中夹杂着五六驾马车,马车以黑面锦绣装点,只一眼便能认出是灵山之物,在马车旁走着的弟子们面色有喜有怨,自衣轻尘这处望去,沉生与如英的面色皆有些不大好看。

      沉依小跑至沉生跟前问询状况,“果真叫她们跑了吗?”

      沉生命如英指挥其余弟子搬运伤员与行李,自己则与沉依一道走去衣轻尘跟前坐下,有些头疼道,“我们去时,村中只剩下些尸人,山神庙宇也被移成了平地,想来断月她们早有了撤退的打算,一点线索都未给我们留下,我等好不容易才在山石的废墟中寻到了石藤的根茎,想带回灵山交由天玉长老研究,至于大师兄的日记......我等当真未有找到,约莫还是被断月给带走了吧,只要是关乎大师兄的物事,食髓教无不觊觎,当初甚至还安插奸细想去刨大师兄的坟,当真可恶。”

      花沉池的日记不知所踪,沉依最是失落,衣轻尘象征性地安慰了她几句,后者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抬头与衣轻尘道,“方才在林间,我见慕容公子腰间正别着根长笛,白面金丝,应当便是千山雪,说明慕容公子应当是去石林村寻过公子你的,他既然能拿到千山雪,日记会否也在他手上?”

      灵山众人并不清楚慕容千玉面飞狐的身份,衣轻尘正斟酌着是否要将慕容千的另一身份告知众人,沉生却是一拍大腿起身,不欲再纠结此事,“大师兄的遗物尚还很多,那日记只记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拿走便拿走了吧。”

      沉依便也不再言语,只垂首坐着,面露愁容,直叫衣轻尘看得心里难受,想要出言安慰几句,不料沉依却转头看向衣轻尘,语气有些担忧,“公子你不难受吗?”

      衣轻尘摇了摇头,沉依又追问了一句,“为何?”

      因为花沉池可能还活着啊。

      可他却不能告诉沉依,只能搬出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实寄托对故人思念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有些说出口,有些藏于心,有些寄于物,世上有太多人想要追忆却苦于寻不得往日踪迹,而花沉池给我等留下了这般多的东西,足够我等日日看,夜夜看,相较之下我等应该算是好运的了。”

      说罢,默默在心中暗骂自己说的是什么糊涂话,不想沉依却是破涕为笑,“我原以为公子你会责怪我等未有保护好大师兄的旧物,不想你竟是想的比我还要开,既然你都这般说了,我又有甚好愁苦的呢......”说罢,拎着包裹去了马车里头。

      沉生长舒了一口气,靠在了山壁上头,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这丫头对大师兄的感情有些不大正常,我虽早便觉察,却一直不大敢信,直到公子你再出现,方才让我确信了这点。”

      衣轻尘闻言只觉得心口堵得慌,略微皱眉,“不正常?”

      沉生意识到衣轻尘也许误会了什么,便忙开口解释道,“并非那种男女之情,而是阿依她打小便很憧憬大师兄,比我们这些弟子都要憧憬,约莫是因着她父亲的缘故吧.....”

      “她或许是在大师兄身上看到了她故去的父亲的影子......”

      “都是年少成名的天才,都有着很远大的抱负,都为了权势接近过皇族,却都英年早逝......”

      话至此,行李已尽数搬上马车,弟子们各列其位,欲往灵山行去。沉生邀请衣轻尘与自己共乘一辆马车,方便追溯往事,衣轻尘觉得山高水远,说些过往许也是不错的消遣,便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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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无声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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