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如梦》坐标

4、第 4 章

　　今天的一个女性来访者，是典型的留守女士，明显具有人格分裂的倾向。听着来访者的倾诉，严谨心有戚戚，是不是哪一天自己也会变成她那样子。
　　所有的预约都已完成，严谨放松下来。向小燕给她泡了茶送进来，说是今年的新茶。
　　呷着茶，那个静谧的午后，那个悠闲的“金城武”浮现在脑海中，忽然很想念那家安静的茶室。
　　和向小燕确认了今天确实没有她的来访者了，严谨收拾一下离开。向小燕看着严谨婀娜多姿的身段，精致亮丽的容颜，心里直为她可惜。这么美好的女子有多少男人追求啊，居然早早地把自己给绑定了，可惜呀。要是自己还不得好好挑选一番。不过严谨的男人也不错吧，好歹也是留美的IT精英。

　　严谨故地重游，这一次车开的慢，细细寻找，终于被她找到了那通往茶室的小路。小路两边盛开着紫云英，远远望去一片浅浅的紫色，很美。
　　杨柳树下，那个男人书本盖在脸上还在睡觉。
　　严谨恍惚了，一时以为时光凝固了。只是那柳叶儿，从之前的嫩芽已经长成了长长的一片片了。
　　不知安了什么心，严谨就这样放轻了脚步，悄悄走了过去。
　　那人今天穿的是白色的阿迪达斯的运动衫和运动鞋。
　　严谨脑袋凑过去，看到盖在他脸上的那本书是《催眠术治疗手记》。
　　正要站直身子，严谨的手机大声地唱起歌来。严谨手机的铃声是张国荣的《侧面》，够劲爆的曲子，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响起显得特别的突兀。
　　严谨手忙脚乱地掏手机。
　　那人已经拿掉书本坐了起来。
　　严谨掏出手机按下拒听，极其尴尬地看向那人：“对不起，打扰你了。”
　　边说边趁机打量他，确实和金城武挺像的。不过金帅哥线条更硬朗，皮肤也是小麦色。而眼前的这位，线条柔和，皮肤白皙，脸色可以称得上苍白，眼圈发青，有种颓废的美。
　　“是你？”
　　严谨万分抱歉，又一次打扰了人家的好梦。
　　“呵呵，不好意思。”只好傻笑。
　　“来喝茶？”
　　“嗯，是的。”
　　“你走错地方了，正门不在这里。”
　　“我找不到正门。”
　　男人看她一眼，没吱声。
　　“而且，我就喜欢这里，安静、风景好……”
　　男人再次看她一眼。
　　“我叫严谨。”严谨露出一标准微笑，对男人伸出手。严谨一向是个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
　　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夏至。”
　　夏至的手微凉，从手背看修长白皙，掌心却有点粗糙。
　　“咳咳，严小姐喝什么茶？”夏至的手被严谨握住不放，只得咳两声提醒她。
　　“啊，那个，茶室老板炒的明前龙井。”严谨想也不想地说。
　　夏至微微一愣，随即点头，站起来往室内走去。
　　严谨担心他又像上次那样一去不复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一小会儿的功夫，夏至自己端了托盘拿了水瓶出来了。
　　夏至坐在桌边，如上次的女孩一样沏茶。严谨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他神态安祥，沏茶的样子很熟练很虔诚。清风微拂，柳枝摇曳。严谨想他若穿上白色的古装，衣袂飘飘的话，真有点仙风道骨了。后来两人熟了，严谨和他说起自己当时的想法，夏至嘲讽地笑了下：“还仙风道骨呢，我就一农民而已，搞那么风雅干吗？”这是后话。
　　“严小姐，请……”夏至早已沏好了茶，把托盘推到她面前，看她赤裸裸地直视自己，仿佛一切了然地抿嘴一笑。
　　严谨的脸一下就红了。
　　“夏至。”一个俏生生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屋门口站着一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什么事？”夏至问。
　　“有几个外国人要看炒茶。”
　　“让小七给他们炒吧。”
　　“小七不在，你来吧。”
　　夏至不情愿地站起来。
　　严谨一听夏至要去炒茶，来劲了。喝了这么多年的茶，还真不知道茶叶是这么炒出来的。于是赶紧起身跟了夏至往里走。
　　屋内是茶室，摆放着藤桌藤椅。走出屋子，前面又是一片空地。门口放着一通电的大锅，边上围着六七个外国人，一中国女孩看到夏至笑着伸手：“你好，我是陈莎，这几位是美国来的朋友，想看看茶叶是怎么炒出来的。”
　　夏至淡淡地笑了，今天碰到两个女孩都是主动要和他握手。伸手和陈莎蜻蜓点水般地握了下。陈莎的脸都红了，很兴奋的样子。
　　夏至转头问身边的孕妇：“锅子热了吗？”
　　孕妇说：“早插上了，应该差不多了。”
　　夏至去洗了手，到锅边的方凳坐下，伸手到锅里摸了一下，大约是测测温度。然后从一个瓶子里倒出少许油脂涂抹在锅上。孕妇则从一边摊在地上的竹匾里抓起一些翠绿的新鲜叶子放在一小盆里，递给夏至。
　　夏至把这些摊放过的叶子倒入锅中，不断的抓起茶叶又抖入锅中。
　　美国人边看边嘀咕，陈莎听了点头，问：“夏先生，他们问这是干什么？”
　　夏至懒懒地看她一眼，低头继续炒茶。孕妇在边上开口了：“炒茶通常有三道工序，这是头一道，叫‘杀青’，主要目的是将鲜嫩青叶中60％的水分炒去。”
　　陈莎点头，翻译给美国人听。
　　严谨看夏至抓、抖了一阵，开始逐渐变成搭、压、抖、甩等手式，美国人又问了，陈莎继续翻译：“这是干吗？”
　　孕妇说：“这是初步造型。炒好的龙井是扁、平状，所以炒茶者手上的压力由轻而重，要把这茶理直成条，压扁成型。炒到七八成干时起锅。”
　　夏至的手掌在锅中翻飞，紧抿着嘴，神情专注。严谨的眼光开始还关注锅中的茶叶，后来就全落到了夏至身上了。
　　炒了有一刻钟的样子，夏至停了下来，把锅中茶叶一一捞起。
　　陈莎问：“炒好了？”
　　“初步造型之后要起锅进行薄摊回潮，然后进入第二道工序。不过，摊凉回潮时间大约要一个小时，他们应该没耐心看吧。”孕妇说。
　　陈莎又和美国人交流。果然美国人看了下就满足了，说要买茶叶，孕妇便带了他们去室内挑茶叶了。
　　严谨意犹未尽，在夏至身边蹲下：“接下来，该干吗呢？”
　　“小寒不是说了要回潮摊凉吗？”夏至懒懒地说。
　　“摊凉完了呢？”
　　“辉锅，也就是进一步整形和炒干，炒至茸毛脱落，扁平光滑，茶香透出，含水量达5％-6％即可起锅。”
　　说着，夏至从另一竹匾里抓了些茶叶给严谨看，“这是回潮过的茶叶。”然后放入锅中。只见一片片嫩绿的茶叶，随着夏至的手不断跳跃着，散发出阵阵清香。
　　严谨看呆了，夏至的手式变化多端，抖、带、挤、挺、扣、抓、压、磨，煞是好看。
　　“要炒多久？”
　　“20分钟左右？”
　　“你的手不烫吗？”
　　“你来试试看。”夏至戏谑地说。
　　严谨赶紧摇头。
　　“现在锅的温度大概有60-70℃吧，不是最烫的。”
　　“喔，最烫是多少度？”
　　“你真是好奇心旺盛。”夏至笑了。
　　严谨又是脸红。
　　“杀青的时候锅温大概在100℃左右。”
　　“这么烫！那不是要把手烫坏？”严谨叫起来。
　　“我开始学习炒茶的时候曾经烫得满手水泡不能做任何事情。”
　　“是吗！原来炒茶这么不容易！”
　　“现在好了，我皮厚了。”
　　怪不得他的手背看上去白皙纤长，手掌却很粗糙。
　　不知不觉，炒了20多分钟，夏至把这些茶叶起锅。
　　“卖给我好吗？”
　　“你要？”
　　“嗯。”
　　“这个不能给你。”
　　“为什么？”
　　“新炒好的茶叶还要经过‘收灰’。”
　　“收灰？”
　　“就是把炒好的茶叶用滚包包装好，放在铺有生石灰的坛子里，吸掉新茶叶的青草味、火气和水分，大概半个月左右。”
　　“这样啊。”严谨失望了。
　　看着严谨因失望而微微撅起嘴唇的样子，夏至心中一动，“屋里有完工的茶叶，送你一点好了。”
　　“真的！”严谨眼睛一亮，“明前茶很贵的，我买好了。”
　　夏至微微笑了，“这点茶叶我还送的起。”说着进屋拿了一小罐茶叶出来递给严谨。
　　严谨接了过来，连声道谢，当宝贝一样藏包里。
　　“这是我们茶室的正门，下次你可以从正门进来。”
　　严谨再度脸红，“我还是比较喜欢走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