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洪荒时代》阡陌安

6、画皮六

　　幽冥第六司。

　　“那些模样丑的多数盗的死人皮，不曾害过人命，三司的山风大人做主直接放出去了，还贴补了一些灵草妙药，老大你没看到山风大人那肉痛的脸色，差点当场吐血。剩下的那些，直接压到底牢……老大，二筒二筒！听牌了！”六九小胖子一心两用，一边说着阳司对那些小鬼的处置，一边帮郗九看着牌。
　　郗大人牌瘾不小，奈何牌技很差，抓鬼时算计的清清楚楚的脑子，一到牌桌上就跟被门板拍了似的，好多次自个儿胡牌了都没看出来，每次非得从一堆九中抓个在一边帮着看牌，才能勉勉强强打下去。

　　郗九完全看不出自己听了哪张牌，从善如流打出一张二筒：“那些小鬼提到过的那个‘大人’审出来了么？”
　　“没有，那些小鬼都不曾见过那个‘大人’……老大，胡了胡了！”六九把五九刚打下去的五筒拎回来，“清一色一条龙！”
　　“胡了？哦，胡了。”郗九一脸狐疑地扒拉了几遍牌，把麻将一推，熟练的码牌，“李呆子那边什么情况，他跟小幺商量好了么？”

　　李呆子人皮被偷，尸体有损，没法子还魂，可谓十分冤屈。可小幺人家也冤呐！人家战战兢兢好容易偷了个死人皮，没坏规矩，谁知道这呆子没死透！这俩凑到一块，简直一堆糊涂账。郗九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索性让这两自个儿商量了。

　　“那俩货在忘川水边哭的一个比一个惨，话都说不清楚，我听奈何桥那边巡逻的鬼差说，孟大人都气的好几天不出摊了。”
　　“不出摊？”郗九一愣，“那奈何桥那边一堆游魂喝西北风啊！不投胎了？”
　　“桥那边这两日也没什么投胎的游魂，都说是被他俩嚎没了……老大，杠！”六九灌了通水激动的替郗九摸牌，“开花了开花了！杠上开花！”

　　郗九凭借逆天的手气连赢两把，心满意足，撂牌让六九顶了位子，拎着巫族古镜晃晃悠悠出去了。

　　“六九，你说老大这次出外差回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啊！”
　　“话本不看了，酒不喝了，麻将才打了两圈就散场了！这还是老大么？”
　　六九趴在牌桌上，左右看看，捂着嘴悄声道：“听说老大抓回啦的那批画皮鬼里跑了一个。”
　　“不会吧！这小画皮什么来头，能从老大手底下溜走？”
　　“就算溜了个漏网之鱼，老大也不至于如此反常吧。”

　　幽冥司最深处，混沌海子。
　　坊间传闻“不对劲”的郗九大人正抱着镜子细细打量镜子里映出来的混沌和幽冥司的无边混沌海子的差别，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听说老六你因错手放跑一个小鬼，沉郁不已，几欲投海？”
　　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郗九转身，却见三司的山风拎着酒壶慢悠悠飘了过来，端的一身闲散风华。
　　郗九默了片刻，道：“听说你这次贴了不少天材地宝，肉痛不止，当庭吐血？”
　　“还不是你抓来的麻烦？”山风抓着酒壶闷了口酒，将酒壶递给郗九，愤愤瞪了她一眼，目光转向浩渺无垠，翻涌不停的混沌海，“看来下面那些小鬼差说的确实没错，你这次着实反常。”

　　“是因为河泽洛川？还是因为这面镜子？”
　　郗九沉默，抓起酒壶灌酒。

　　“看来是都有。”山风一笑，捞了捧混沌之气，又看了看郗九手里的镜子，“这是混沌海子？看着有些不一样啊。”
　　“这是很久以前的混沌海。”

　　镜子里的混沌海看着远比如今的混沌海子阔大浩荡，无边无际。
　　混沌海子原本只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混沌，千万年从未有生灵到访。直到量劫之前，平心娘娘许是预感到了什么，将幽冥轮回挪到了这里，幽冥司一半落在癸地罗山，一半落在混沌海。诛神量劫之后，诸天神魔纷纷道陨，郗九他们沿着旧制，在混沌旧址上将幽冥司重立了起来。

　　“量劫前？”
　　“还要早。”郗九喝了口酒，把镜子收起来，皱眉，“大概是封神时吧。”
　　山风一滞，看向郗九，不可思议，“你怎知道是封神时？”
　　“觉得像是。”郗大人很是任性道，“但又总觉少了一些东西。”

　　“你记起来了？”
　　郗九一默，摇摇头。
　　她记不起来，天劫将她劈的魂魄残缺，她看着旧人旧地只觉熟悉，偶尔想起几个画面，却想不起前因后果恩怨纠葛。她原本不觉这有什么大不了，天河倾覆，她认得的故旧大多都死在了量劫，忘了便忘了，往后才是要紧的。
　　奈何河泽洛川走了一遭，突然让她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紧迫感。
　　她三百年不入河泽洛川，不是有何芥蒂，是她压根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地方，有这么个秃尾巴龙。再联想她在洛川上魂魄里烧起来的灼痛和解她业火之疾的洛水，她总觉得前尘旧事若是她再想不起来，可能会被这条龙讹到底儿掉。

　　“老三，你知道云螭么？”
　　山风扬扬下巴，“如今河泽洛川之主，龙族遗孤，大名鼎鼎。”
　　“遗孤？”郗九狐疑，“如孔玠那般？一颗蛋活过量劫？”
　　不大对啊？那云螭分明是认得她的模样，怎么说也该是天河倾覆之前便化形成妖的吧。

　　“上古之时，龙凤大战，龙凤麒麟三族无一善终。若我猜的不错，这个云螭当是上古龙族的遗孤。”山风拂袖，抄起郗九手里的酒瓶喝了口酒，端的风流落拓。

　　幽冥司的几位老大都很有特点，一司的老黑就是个明摆着的坑货，二司主事老白是个整日板着脸和老黑一起坑人的面瘫，四司的蛟珠整日闭关，非死生大事不见踪影，五司的张天师是个爱捉弄人的碎嘴老头子，忘川水的孟裳除了自家门口的奈何桥不爱搭理别的琐事。
　　而三司这位，以活的时间长闻名妖鬼两界，据说曾经历过巫妖大战，封神量劫，天河倾覆三场量劫，虽然其实力之弱乃至量劫中被天道直接无视，但说出口的消息大抵比六九口中要靠谱的多。

　　“听起来很有来头啊！”郗九感叹道，“那你可知我同他昔年有何恩怨么？”
　　山风有些无奈：“老六，我只是种族天赋活的年岁久远一点，并非全知全觉。”
　　郗九被山风一句怼的无言，沉默的想：这样身世不凡的传奇大妖，既能三百多年来相干无事，此时应当也不会毫无底线找她碰瓷吧，不然动起手来，说不得引来几番天雷业火。

　　郗大人正想着，却见混沌海子忽的翻腾汹涌，上方的幽冥司隐隐传来几分震颤，天边竟响起两道雷声。

　　“有敌袭！”
　　山风一蹦三尺高，大叫一声，酒壶一扔，立马窜到郗九身后，紧紧揪着郗九的袖口，脑袋一缩，活脱脱一个被受到惊吓的带壳爬行生物。
　　“敌袭个鬼。”郗九眼皮忽的跳了跳，利落地提起砍刀，另一只手把山风从身后拎出来，一路往幽冥司庭前奔去，“是有外人误触了阵法。”

　　幽冥司自重立以来，郗九杀名在外，除了孔玠那个不着调的三不五时翻墙进来晃晃，没几个生灵愿意跑来找不自在，是以幽冥司大门，癸地庭前的阵法三百多年来还是头一回被触动。

　　幽冥司前庭，被惊动的鬼差们手里握着奇形怪状的冰刃，惨白不见生气的脸上混杂震惊佩服警惕等等情绪，直勾勾盯着阵中人。
　　牲口啊！
　　拎着个没有战斗力的小鬼，活生生硬捍幽冥司庭前的大阵，头顶的天雷时隐时现，徒手拆掉了一角阵法，最后毫发无损竖着出来，当真是世所罕见如郗九一般的牲口。纵观整个幽冥司，怕是也只有郗九蛟珠二位能做到如此地步。

　　“阁下何来？”
　　“河泽洛川，云螭。”

　　云螭一手拎着从郗九手下溜走的画皮老祖，兀自站在被破开的大阵上，细细打量着幽冥司的一众鬼差。
　　墨发白衣，身披残阵里带出来的混沌血气，显得格外冷厉严肃，却半分不显突兀，颇有几分诡异的和谐感。

　　怀着不详预感，拎着山风匆匆赶到的郗九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皮一跳，身形蓦地一滞，抬眼看向云螭，却忽觉魂魄中炙热的灼烧感又起，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微微动了动手指，勾了几缕混沌之气。
　　云螭也在看郗九。
　　他的神情有些冷肃，又有几分看不出来的担忧，目光在郗九身上来回打量，似是想看穿什么。在看见郗九手中拎着的山风时，肉眼可见的黑了脸，抬手将手里的画皮鬼老祖扔进了幽冥司大门。另一只手不自觉地跟着郗九微微动了动。

　　郗九被云螭看的头大，反手将山风推了出去。
　　“多谢云螭大人高义。”山风招手让小鬼差们将画皮老祖压了进去，瞥了眼郗九，再看看庭前长身而立的云螭，思及混沌海子畔郗九的发问，笑的一脸暧昧：
　　“不知云螭大人前来，还有何事？”

　　云螭忽的一笑，看向郗九，目光灼灼。
　　郗九一惊，忽觉汗毛倒竖，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