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洪荒时代》阡陌安

7、画皮七

　　糟糕！
　　要被讹上了！
　　云螭目光皎皎，郗九芒刺在背，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条龙要坑她！

　　果不其然，云螭的目光转向山风，神色冷肃，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在追捕画皮老祖的过程中不慎受伤，需在混沌海畔修养一段时日。其神情真挚，让山风大为震惊，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龙，于是乎，山风大人当即热烈地将这个十分贴合幽冥司臭不要脸气场的大妖迎了进来。
　　至于什么刚刚还徒手拆了一角幽冥护山大阵？龙大人表示这只是意外，身为瑞兽运气好罢了。
　　总而言之，前有画皮老祖欠下的人情，后有山风不怀好意落井下石，云螭顺利成章登堂入室，蹬鼻子上脸入住混沌海。

　　“这是……混沌深渊？”
　　是日，郗九照旧在混沌海边照镜子，忽听得混沌海子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郗九一怔，目光从镜子上挪开，却见无边混沌翻涌不断，云螭一身白衣自漩涡中升起，遥遥望向郗九手中的巫族古镜，魂魄深处却忽的浮现出阵阵诡异的熟悉感

　　这还是郗九这些时日第一次见到云螭。
　　那日云螭臭不要脸挪进幽冥司，却并未像郗九设想那般讹上她。郗九只听说这位龙大人仿佛当真受了伤一般，在混沌海畔挖了个洞府闭关，鲜少出现，却不想，这个洞府竟挖在了此处。

　　“你怎识得？”
　　巫族古镜面上映出的，确是浩荡起伏的混沌深渊，无生无息，汹涌不止，远比眼前的混沌海更加深邃危险。

　　他又何止是识得，云螭心中一叹，动了动手指，翻涌的混沌海渐渐平息辟出一条狭窄的道，直抵郗九身前。
　　郗九脸色微变，看向云螭的目光愈发的复杂。
　　云螭顺着窄道缓缓走近郗九，挥挥手将混沌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郗九沉默，指着缓缓合上的混沌窄道，嘴巴张了又合：“这个你也会？”

　　“你教的。”云螭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

　　他能操控混沌！
　　他认得出混沌深渊！
　　还是我教的？！

　　数不清的念头在郗九脑中转来转去，一个没憋住脱口而出：
　　“所以三百年前，你是我徒弟？”

　　“……”
　　郗九神来之笔让幽冥司混沌海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咳，若真为故友，被迫忘却，实属无奈，望君见谅。”郗九看着云螭瞬间铁青的脸色，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犯了蠢，装模作样整理整理表情，对着云螭郑重一礼。
　　郗大人坦坦荡荡，心比天大。在发现一旦扯到三百年前的事儿，便会让自己徒增尴尬之后，果断表明态度，表示从前之事我既然忘了，那就既往不咎，嗯，重点是你别咎了。

　　如此厚颜的表态，让云螭有一瞬的怔愣，向来冷肃的脸上竟带出几分笑意。
　　“云螭大人何故发笑？我所言可笑？”
　　云螭静静看着郗九，目光悠远，仿佛透过此刻，看尽了三百多年的岁月。
　　“不，我笑天河倾覆，诸神道陨，卿却一如往日，未改分毫。”

　　郗九觉得自己被嘲讽了，但她没有证据：“云螭大人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云螭一本正经道：“断尾之疾犹有后患，须借故地将养。”
　　郗大人当即被这条龙板着张正经脸说瞎话的本事秀了一脸，深觉没办法再交流下去，闭了闭眼，压下拔刀的冲动，抱着镜子遁入了混沌之中。不曾看见，云螭俊秀的面孔上浮起的担忧和深深的笑意。

　　幽冥司底牢通着混沌海底，一半是暗无天日的混沌，一半是阴森可怖的临时牢狱。
　　穷凶极恶的恶鬼都浸在混沌一半中，在漫长的岁月和被混沌充斥闭塞的五感中消磨掉所有的生机。而另一边关押的，多是尚未结案的恶鬼凶徒和犯事情节较轻的小鬼。

　　临时牢狱癸位一号。
　　披着一张普通面孔的画皮老祖微微蜷缩在角落里，如一滩烂泥，修为尽废，头发散乱，结成一团，而脏兮兮的长发下，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牢门，带着几分犹疑和恐惧。
　　良久，一个弥漫着黑气的身影自混沌缓缓而来，推开了癸位一号的牢门。

　　自那日郗九云螭混沌海畔偶遇，双方你来我往试探一番竟未相互抄家伙动手之后，云螭在幽冥司的存在感猛的高了起来。
　　龙大人一改之前闭关模样，整日拉着郗九八卦洪荒诸事，从上古龙凤三族大战扯到孔玠近日闭门长毛，短短数日，将自己在郗大人心中的形象从一个疑似·碰瓷的·徒弟上升为一个可靠的八卦来源。

　　这日，两个大杀器照旧坐在混沌海边从妖族功法谈到道门韵事，忽闻幽冥司钟声大作，郗九提刀，却见六九气喘吁吁拖着笨重的身体匆匆飘过来。
　　“老大，画皮鬼老王八蛋死了！”

　　“好厉害的功法。”
　　郗九扛着砍刀，不着四六地蹲在关押画皮老祖的牢房里，伸手捻了捻被拍成粉的画皮鬼魂魄，啧啧摇头。
　　关押画皮鬼的癸位一号牢房中，画皮老祖的鬼魂躯干，被拍了个粉碎，魂魄飘散在黑黢黢的牢房中，将老画皮仅剩的瞪大双眼恶心可怖的头颅烘托的愈发狰狞。
　　幽冥六司的几个掌事，除了郗九这个心比忘川河还宽的夯货，个个神色阴沉。
　　幽冥司自量劫重建三百多年，还是头一次出现在押罪犯莫名其妙，毫无征兆死在狱中的情形。画皮鬼身死事小，死在底牢事大。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地摸进戒备森严的底牢，暴起行凶，功成身退，而他们竟连一丝异动皆未察觉。

　　“瞧出什么没？”孟裳沉着脸，一巴掌拍在郗九肩上。
　　“嘶。”郗九被这一下惊得手一抖，掌中的魂魄碎渣又散了出去，四散在空中，“都碎成渣了还能瞧出什么。不过整个魂魄都拍碎了，却留下一个脑袋就有些奇怪了。”

　　“许是在恐吓我们？”山风瞥了眼被五司的张天师提起的画皮鬼头颅，颤颤巍巍窜到孟裳身后，险些把自己缩回本体。
　　“恐吓一群日日和恶鬼打交道的阴差？”一司的老黑顶着满脸黑线，伸手将山风大人从孟裳身后提溜出来，“老三你好歹是我幽冥司堂堂主事，历经数个量劫，能不能别这么怂！”
　　“年轻人不信邪，若不是历经数个量劫，我老人家何必如此这般。”山风一手捂着眼嘟嘟囔囔，一手在空中四处摸索着。
　　二司的老白神色不善，一扇子敲在老黑拎着山风后领的手上，握住老黑吃痛收回的手，将话题转了回去：“莫非是挑衅？”
　　“敢在我幽冥底牢行凶，已然是最大的挑衅了，何必多此一举。”孟裳冷冷道。

　　“呃，这是……混沌之气？”
　　众人看向张天师，却见张老五心狠手辣，直接剖开了画皮鬼的头颅，而画皮鬼惨绿惨绿血迹淋漓的头颅下，深深揉混在一滩血迹中的，赫然是一缕微弱的混沌之气。
　　“老六，这是你何时种下的？”山风问道。
　　郗九勾了勾手指，将混沌之气剥离出来，看了看之间的混沌之气，又看了看那一坨惨绿惨绿的脑子，一脸懵逼：“这不是我种的啊！”
　　一语毕，孟裳老白几个皆是面面相觑，面上尽是惊疑不定。
　　天地间何来第二人能操控混沌之气？

　　“混沌之气，是你种的。”
　　混沌海畔，云螭长身而立，看向来者，神色幽深：“是。”
　　来者瞥了眼云螭，欲言又止，挣扎了许久，叹了口气，将底牢的消息缓缓道出：“那画皮鬼的魂魄被拍的粉碎，独独留下一个脑袋，想来行凶者早察觉了画皮脑中的混沌之气，以为是郗九种的，故而留下一个头颅，怕打草惊蛇，惊动了郗九。”
　　“郗她有何打算？”云螭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脸色黑的都快撵上眼前的混沌海了，“据我所知，如今洪荒无人有此修为。”
　　能悄无声息潜进幽冥底牢，还能察觉连郗九最初都未发现的混沌之气，有如此修为的早都道陨在量劫里，倘若如今的妖鬼两界还有这样的存在，那只怕得是天道的亲儿子！

　　“她没打算。”想到郗九行事，来者便是一脸头痛的模样。
　　“她自觉那凶手还会再次闯牢，把孟裳老黑他们都撵了出去，引混沌之气封了底牢所有入口，顺手抓了这两日在忘川水旁嚎丧的那两个生魂和画皮鬼，陪她守在底牢守株待兔。”
　　云螭听着郗大人不着调的行事风格，眼眸竟是越来越亮，唇角浅浅勾起个弧度。

　　来者一见云螭这幅德行，便知这位龙大人隔了数百年和郗九那个神经病来了个心有灵犀，忍着空中的酸臭味，生生扯了扯嘴角：“你瞧出什么来了？”
　　“我听郗说这两日阳司事多，那只画皮鬼自送到幽冥，一直关在底牢中，还未来的及过审。”云螭淡淡道，“眼见着就要审问，如今却死在了牢中。你觉得，这只小鬼究竟为何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