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星辰》山岚风

21、桂花

　　“姑娘。”

　　寻抬头，见有客人来了，便阖起了手中的书。

　　“客人要写信吗？”

　　“嗯。”妇人在对面坐了下来，“家里大儿在外头捣鼓茶叶生意，我和丈夫都很挂念他……”

　　寻耐心听妇人说完，随即在信纸上写下一列列清秀的小字。

　　“五文钱。”寻微微笑道，将装好的信笺递给妇人。

　　“谢谢姑娘啊。”妇人付了钱，双手小心地拿着信笺，离开了客栈。

　　估摸着离午时还有一会儿时间，寻便收拾好笔墨，走出了隔间。

　　“辰姑娘收摊啦？”柜台上的老板娘正拨弄着算盘，头也不抬地打招呼道。

　　寻点头:“我去街上走走，一会儿回来吃饭。”

　　“好的。”

　　寻看着老板娘一直埋头专心算账的样子，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辰，是寻现在的名字。

　　寻离开国都迦城后，选择回到南亭。她在杏林客栈里设了个小隔间，专门替人写信。

　　客栈里南来北往的人多，思念故里的客人自然也多。所以，寻算是挑了个做生意的好地方。不过，她往往只做半天的生意，余下的时间里，就去茶馆里听听故事，去私塾里旁听先生教书，总之，极为游乐闲适。

　　吃住自然也是在客栈里头。杏林客栈的老板名晴，但大伙都习惯叫她老板娘。老板娘为人热忱得很，和她相处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闲然舒惬。

　　老板娘是个话痨子，客栈大堂里最不缺声音，多半归功于她。寻也时常同她唠嗑，说过去在圣灵城的所见，在迦城的所闻，说如今在南亭的所感，却唯独不谈自身的经历。老板娘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从不过问寻的过往。

　　日月东升，星辰西落，恍然间，就这样走过了四五个年岁。

　　寻已走出了客栈，大好的晴天，街上熙熙攘攘。

　　“卖米糕嘞！好吃的米糕诶！”

　　不远处响起吆喝，寻循着声望去，摊上的那位师傅掀开了盖子，登时便有浓浓白气从蒸笼里涌出来。

　　寻走了过去。

　　师傅见有人来了，马上热络地招呼:“姑娘，好吃的米糕，买几块吧！”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将糕点拿出蒸笼，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板上。

　　寻看了看，倒是有许多种不同的花样。

　　“这是枣糕，赤豆糕，还有桂花糕……”师傅一一介绍。

　　桂花糕……

　　寻望着那几块簇拥在一起的蓬松鼓胀的米糕，竟一时愣了神。

　　“姑娘？”

　　“哦，”寻这才回过神来，笑道，“给我拿两块桂花糕吧。”

　　“好嘞！”

　　春秋轮回，又到了夏末秋初，桂花的季节。不经意间，回忆如潮水漫上心头，寻又想起了归去多年的莞。

　　她这个丫头，看似有些尖酸刻薄，其实率真得很。寻初入将军府时，总会将些珍馐美味分给她。起初，莞似是觉得别扭，一直不肯接受，渐渐地，才终于被寻的诚意打动，不再执拗。

　　如今，每逢雪梅绽开的时节，寻总是早早地辞别南亭，回到胜灵城，在莞的尘埃落尽的故土，携一碟桂花糕，向她娓娓道来旧年的趣闻轶事。

　　寻记得，今年过节，莞应是二十五岁了……她曾经那么热切地盼望着二十五岁的到来，可如今，却是都没了意义。

　　“姑娘，给。”

　　听到师傅的声音，寻又一次收回思绪，抬头接过糕点。“谢谢。”

　　回到客栈后，老板娘看见寻手中的桂花糕，嗔道:“这会儿都要吃饭了，你怎地还买甜食？嫌厨娘手艺不够精啊？”

　　寻浅笑:“老板娘，你不是让我多吃点东西吗？”

　　老板娘斜睨寻一眼:“是——你看看你，再瘦下去连笔都要握不住了。”

　　寻正拿着碗筷，听言捋起了自己的衣袖，她的手腕是纤细了些，但是:“哪有那么严重？明明还有肉。”

　　老板娘还是摇摇头。“女子总要丰腴点才好。”

　　寻与老板娘面对着坐下。寻首先就夹了块肉塞进嘴里，用行动回应老板娘:“我不是在吃了吗？”

　　老板娘反而又叹了一声:“小辰啊，别烦我瞎操心，女人，总归得嫁人的。我不是说你瘦，是说你该调养调养身子，生个大胖小子了！”

　　寻听言，明显沉默了下来。生个大胖小子吗……但她现在分明还未与谁成婚。何况，她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嫁人了。

　　“老板娘，虽然我看着纤弱，其实健康得很……”

　　“你别避重就轻啊！”老板娘打断了寻的话，“我看有几个儿郎都颇喜欢你的，你都没个打算吗？”

　　儿郎？寻哑然失笑。是南坊那个照看祖上一亩三分地的周郎，还是书塾里那位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的董生？“大老板，你该不会想给令郎和我牵红绳罢？”

　　“呃……”老板娘舌灿莲花的一张嘴此刻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老板娘支吾不言的样子，寻笑了起来。“大老板难道没有看出来吗，令郎中意的是涟姑娘呀。”

　　“涟姑娘！”老板娘惊呼，呼完又莫名慌张，左右张望一眼，低声确认道，“小涟？”

　　这回换寻轻轻摇了摇头，却不是在否认，而是在责备这位分明十分八面玲珑的大老板，在面对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时反而粗心了。“老板娘可千万别棒打鸳鸯了。”话落，寻又夹起一块肉，在老板娘面前晃了晃，然后慢条斯理地吃起来。而对面的老板娘，显然还没有消化好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告知。

　　涟在客栈里帮忙，与老板娘的儿子筠，应是日久生情。没过多久，二人就成婚了。

　　婚宴挺是热闹，一对佳人，欢颜动人。寻剪了许多窗花，福鹿饮泉的，双鱼戏水的，贴在门窗上、墙柱上。窗花精巧别致，倒是很添喜庆意味，也吸引了许多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