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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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出现一抹明黄色。太监唱喏道：“皇上驾到——”
声音穿越人海，寻推开酒楼的窗，望见那终生俯拜的皇帝——还有他身侧的笙贵妃。
“贵妃娘娘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寻垂下手，窗也随之关上了。在这没人能望见的厢房里，她自然不用下跪叩首。
万家宴开始后，寻也拿了碗筷，走进起坐喧哗的人海之中。这桌儿一块热烘烘的糯米团子，那桌儿一口甜蜜的桂圆羹。
她在其乐融融之中穿梭游走——“看呐！是烟花！”——直到听见烟花绽开的声音，才停下脚步，抬头向夜空望去。
“好漂亮啊！”寻的身侧有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娘亲娘亲，先生教的‘烟花三月下扬州’是不是就是这个啊？”
“是——”妇人摸了摸男童的头，慈爱地笑了。
“哦！原来烟花真的这么美啊！”
可不是吗？低矮的坊与巍峨的城楼之间，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美得让人落泪。俯仰之间，又是今宵尽兴不归眠。
烟花散落，寻再望向城楼之时，皇帝与贵妃已经不见。寻终究没有看清封的面孔，只有先前那遥不可及的一瞥，被掩盖在暮色苍茫中。
寻回到酒楼里，要了一壶温酒，却意外地发现酒阁里多了个客人。
似乎是位算命先生。
寻惊讶于他的来去无声，也惊讶于他周身所伴的清冷。
“先生，”寻走了过去，“你怎么不去外边吃呢？”
那人并未作声。寻见此又问道:“你是算命先生吗？”
“是。”
“哦——”寻听罢一拉椅子，在此人面前坐下，饶有兴致地说道，“那给我算一卦罢。我可什么都不会说哦，看看你还能否说中。”
寻自小见多了算命的，早就摸透了他们的把戏。如此一来，算命人就不可能投机取巧了。
“请姑娘先将面纱摘下。”那人语气里透着些沉重，不知是否是因着酒楼内与外边大相径庭的沉郁气氛。
寻照做，轻轻揭下面纱。算命人仔细地观察着她的每一处面容，她的灵动的双眸，她的略带微笑的唇。
随后，算命人取出了一具龟壳，将其轻轻摇了几下，然后抖出里边的铜板。
第一枚，反面朝上。
于是算命人问道:“姑娘，是个孤儿？”
“对！”
第二枚和第三枚，正面朝上。
算命人又问:“姑娘，懂些武艺？”
“是的。”寻有些惊奇，“今日我算是碰见有真本事的人了！”
对于面前之人的惊叹，算命先生脸上仍然无甚喜色，他接着问出了第三个问题:“姑娘，曾经爱过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寻怃然沉默了下来。
她曾经爱过一个人？若对仅存的记忆而言，她自是没有的，可是若说那六年……
见寻没有答复，算命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他又选择了另外三个问题。
“过去一年，姑娘游历过许多地方？”
“没错。”
“此次来京城，是为了看一看帝都的繁华。”
“嗯……算是其中一个理由。”
“姑娘的生活，十分逍遥自在。”
“是的。”
“……”先生缄默不语了。
寻连忙取出一两银子，推到算命人的面前。“太准了，先生算得太准了。”
算命人脸上仍旧不起波澜，平淡地说道:“姑娘谬赞。”
“那……先生再看看我面相如何？”
一般的算命人一定会顺着她的话开始天花乱坠，说姑娘将有血光之灾或是缧缬之灾等等，然后提出一些奇怪的消灾解难的方法来骗取钱财。然而，在短暂的沉默后，面前之人却轻轻摇了摇头。
“姑娘无灾无难，毋须忧虑。”
寻听罢有些讶异。这位算命先生还当真有些不同。
“那就多谢了！”
寻似乎很满意，她向算命人一抱拳，正要起身告辞，却又鬼使神差般地坐回了椅子上。
“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
其实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可是她就是问了出来。“先生问我是否爱过一个人，我不回答——说来令人难信——因为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那先生你呢？你这辈子，可曾爱过一个人？”
对面之人有一瞬间的愣神。他迎上寻投来的认真的目光，四目相对之下，一双眸显得愈发深沉。
“可曾爱过一个人？”算命人回道，“有一个人，我爱她爱到骨髓里，血液里。我不只是曾经爱她。”
寻听罢笑了。甚好，甚好，但愿世间能少一点如僅和岚那样的遗憾。
“那么，祝你们百年好合！”
那人也终于一笑，以此回复寻最真诚的祝福。
寻离开酒楼后，算命人将银子留在桌上，也离开了酒楼。他朝皇宫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撕下了脸上的面具。
他深爱的那个人，祝他与所爱之人百年好合，自己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她失忆了。可是，忘记他之后，她却与从前一样快乐。
烟花一如寻逃离将军府那晚的灿烂。只是，这一回，他不会强求她留下。
一身霞帔的笙，款款走进了乾泰宫，却见封静静立在微凉的夜风中，不言不语。
“皇上，添件衣裳罢，仔细别受冻了。”
封听见笙的声音，一转身将其揽近身侧。但笙的浅笑还来不及挂上面颊，封的声音已从她的耳畔直插心底。
“季太傅图谋不轨，朕已下令将其斩首。笙贵妃若有精力关心别人，还不如多为自己谋划谋划出路。”
“皇上，你……你说什么！”
斩首！斩首！父亲将被处以……死刑！
笙颤栗得犹如筛糠，双腿一软，彻底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冬夜里。似乎连明月也吝啬赐予她光亮。
封登上皇位之后，前朝权臣与开国功臣的权力仍然不容小觑。封与季太傅斗争多年，终于将相权遏制住，完完整整地主宰长寻国。
前朝的虎狼恶兽再也无法左右后宫，左右封想要守护的人。可惜，造化弄人。
封对笙的宠爱，骗过了所有人。奈若何，连寻也骗过了。
寻对封的淡漠，封对寻的疏离，谁是因由，谁是结果，不得而知。两个人皆是遍体鳞伤，谁也未必比谁心中好受。
若说两人间有个心结，那却是永远也解不开的。
宫墙就是寻的枷锁。
终究是，封放不下江山，寻也无法舍弃自由。
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
另一头，寻慢慢向客栈踱步而去，背影却渐渐弯驼，终于跪倒在地上，在灯火通明的街道边失声痛哭。
忘川水化作白皑皑的飞雪，将回忆飘落人间。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