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清水浊流

20、计谋

　　这大人不动声色的坐得住许久，但是小孩子就不行了，季欢吃完抬头发现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吃着，顿时如坐针毡，季忱发现季欢有些坐不住了，便轻声让她先行离开。

　　但是季欢却不愿，说句实话，她是第一次如此近的坐在父皇身边用膳，她想在他身边多呆一会，不想就一顿饭的功夫。

　　季忱笑笑，便将自己系在腰上的玉佩解下，系在了季欢的腰上。

　　季欢不知道这块玉佩的轻重，但是在场的所有大人都知道这块玉佩的分量有多重。

　　这枚玉佩是先皇留给季忱的，当年季忱被封为太子，先皇便将自己身上的玉佩传给了季忱。

　　可如今季忱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就那么把玉佩给了季欢。

　　卢绾荼气得脸色铁青，她一语不发地看着望着季忱笑的季欢，恨不得冲上前将她碎尸万段。

　　不过是一个宫女所生的贱种，自己父亲乃是当今太师，自己的女儿才是季忱应该疼爱的人。

　　季落却没有卢绾荼这么多的心思，她和季欢一样，很爱吃，但是季落因为卢绾荼管她过于严厉，很少有机会像季欢一样大快朵颐，有时候，季落还是很羡慕季欢，可以无拘无束地活着，还有皇祖母和九皇叔疼着。

　　她在这样的家宴上，多伸出一次筷子都会被卢绾荼瞪上一眼，回了太和殿之后还会被卢绾荼谩骂，甚至动手责罚。

　　季落心想，若是没有五哥，她可能早就被自己的母妃打死七八回了。

　　季豫看着自己身边的妹妹有些心不在焉，便在卢绾荼不注意的时候伸手戳了戳季落，季落慌忙转头，季豫朝她努努嘴，示意她别在这个时候发呆，否则回去了，又有得受了。

　　正当季忱准备命人撤了宴席的时候，纵欢苑外传来了一阵喊叫声，随即便是一阵打斗声，季忱慌忙起身，往外看去才发现季洵几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季洵原本心情不错，但是一想起卢绾清已经不在身边，不由得悲从中来，便一语不发地趁着没人注意到他时离开了纵欢苑。

　　卫宓就坐在他身边，便跟着一起出去，赵惊月和方泊言照例跟上，几人来到纵欢苑外围的园子中，季洵不允许赵惊月和方泊言跟上，于是两人便留在了凉亭外，嘱咐季洵和卫宓小心脚下。

　　这段时间玄镜门正在筹备一个新的小队，专门用来执行各种秘密任务，因为这件事情，玄镜门门主找上了赵惊月和方泊言，告诉他们这是季忱的意思，两个人也无法拒绝，便入了玄镜门。

　　正好翌日就要去玄镜门结识其余五人，赵惊月和方泊言难得的聊了起来。

　　季洵带着卫宓穿过了假山，来到了一处湖边，湖边湿滑得很，卫宓不肯让季洵继续过去，季洵正想转头和卫宓说话，却只见银光一闪，随即便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季洵被卫宓拉了一把，季洵朝卫宓的方向跌去，而卫宓却帮季洵挡下了那刺客刺来的剑。

　　剑刺入肉中的声音卫宓听得无比真切，她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了。

　　卫宓在受伤的同时喊了赵惊月，那个刺客见自己失手，于是决定放手一搏，他将长剑从卫宓肩膀里抽出，像季洵刺去。

　　季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他只知道紧紧抱住卫宓，根本不去看那长剑直直地朝着他来了。

　　卫宓咬牙忍住左肩上传来的痛，将季洵死死地抱住，随即往假山那边倒去，那刺客见自己一剑就要刺空，于是凌空而下，一脚将季洵和卫宓踢进了湖里去。

　　这湖不大，却深，加上此时虽是除夕，但寒天冻地的，气温没温暖半分，这人掉进湖水中，若是不谙水性，不消半刻钟，人就回不来了。

　　季洵不会水，两人一起被踢进水里之后他挣扎了几下，因为有些哀思过度导致体力不支，加上又不会水，很快，还在扑腾的季洵安静了下来，卫宓刚浮出水面，季洵就沉了下去。

　　卫宓心底一惊，随即朝着季洵游去。

　　原本两人是一起掉下来的，卫宓的手也紧紧地抱着季洵，但是肩膀的疼痛使得她用不上力，季洵在跌入湖中之前将她推开，于是两人落入水面之后便因为水的推力而散开。

　　眼见季洵的头部很快消失在水面，卫宓顾不得那么多，一头猛扎进去，试图将季洵拖出水面。

　　但是体力透支，她也已然是无能为力。

　　若是她不放开抓住季洵的手，也许两个人，都要命丧于此。

　　就在卫宓有些万念俱灰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双手托住了她的腰，随即便看见了方泊言的脸，方泊言将卫宓送到了岸边，又一头扎进了水里，片刻之后，就将季洵给救了出来。

　　赵惊月正在与那个刺客缠斗，那刺客出招狠戾，若不是刚刚季洵和卫宓所站的位置刁钻，兴许卫宓被刺的那一剑就不会是伤在肩膀上了。

　　刺客原本想要离开，却被赵惊月困住了，他发现这个剑眉星目的冷峻少年身手不在自己之下，也许还在自己之上，本想找个空隙离开，卫宓却突然喊出声，引来了纵欢院内的人。

　　季允率先飞身而出，看见满身是水的卫宓身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而方泊言在一旁不断地按压着季洵的胸口，企图将季洵呛入的水都逼出来，季允浑身一怔，随即上前查看卫宓的伤势。

　　左肩被长剑贯穿，卫宓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但她愣是哼都没哼一声，季允不禁暗暗地佩服起卫宓来，他先是点了卫宓的穴道，防止伤口继续渗血，但等季忱几人赶到，季允便退开了。

　　卫宓抬眸看了季允一眼，瞬间明白了季允并不想让季忱知道他会武功，卫宓心底不禁有些疑惑起来。

　　照理说，季忱对季允算是很不错了，将礼部交给他管理，手中还握有兵权，正常情况下，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有异心才对。

　　但是肩膀上的疼痛不允许卫宓思考过多，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季忱发生了何事，人便晕了过去。

　　等卫宓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她并不在东宫，也不在心安殿，而是在季忱的寝宫，乾清宫内。

　　她豁然起身，肩膀被拉伸之后传来了一阵剧痛，不小心轻哼出声。

　　在案几上批阅奏折的季忱听到卫宓的动静，转过身，眼底闪过一抹欣喜。

　　他快步来到卫宓面前，将一旁的软毯垫到卫宓身后，让卫宓靠下。

　　“阿宓，幼安无事，你不必担心，还有，这些日子你就留在乾清宫养身子吧，朕已经命太医每日为你诊脉了，很快便可康复了。”

　　卫宓看着季忱，知道自己现在不宜展现出那种因为得了皇帝厚待而诚惶诚恐的模样，她为何进宫，为何出现在季洵身边，她和季忱心里都一清二楚。

　　“陛下，养虎为患，您.....”

　　季忱听了卫宓的话，笑笑，病态的面容在卫宓面前展露无遗，卫宓知道，这是季延的杰作。

　　“阿宓，若你是虎，那朕那只小狐狸，就得请你多多照拂了。”

　　这话里所谓的小狐狸，就是季忱怎么也放不下的季洵。

　　“陛下，与其交给奴婢，不如您自己好好保护他，这样不是更安心吗？”

　　季忱指指自己的心脏，虚弱的摇摇头，“阿宓，你是不是以为，季延是在朕的饮食之中动了手脚，才导致朕身体每况愈下的吗？”

　　听了这话，卫宓连忙坐了起来，照季忱的意思，季延根本就不是给季忱下药，而是采用了另外一种能在三五年之内要了季忱性命的法子。

　　季忱告诉卫宓，最了解自己的，往往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敌人。他们熟知你的各种习性、爱好以及心底最深的恐惧，他们会将这些东西无尽的放大，然后去折磨你，让你的精神世界土崩瓦解，最后消失殆尽。

　　对于季忱而言，最了解他的不是他自己，也不是卢绾清，而是季延，季延熟知他的种种，在这个时间里，想要将他打入地狱，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早在咸丰皇帝之时，就因为中了红妖蛊和蚀骨散而折磨半生，到了他这一代，还是没能逃过巫蛊的折磨。

　　柳野原本要去苗疆一趟，但是季忱明白，若是柳野离开，自己的安全将会受到更大的威胁，与其在什么都还没为季洵做就死去，不如跟体内的噬魂蛊耗着，等到油尽灯枯的那一日，再欣然死去，起码，能为季洵留下些什么。

　　“陛下....”

　　卫宓想要和季忱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她抬眸，就看见了屏风后面出现一双云纹金线的靴子，随即是一身绯紫色衣裳的季允。

　　床上的人惊讶了一下，季允朝她笑笑，随即来到两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宓。

　　“阿宓，你和幼安相伴也已快逾了四年，念在旧情的份上，帮幼安一把，也当是，帮朕一把。”

　　卫宓看着季忱苍白无血色的脸，摇摇头，“陛下，奴婢不过一介女流，唯一拿得出手的也不过是韩国长公主遗孤之名，实在没有任何能力与弘王相抗衡。”

　　季忱明白卫宓确实无能力与季延抗衡，所以他才将季允秘密传入了乾清宫。

　　“阿宓，你是弘王的人，这点全朝大臣们都知道，他的目标是朕，只要你做到了他想让你做的事情，他对你的戒心就会消失，到时候，朕就将手底下的转接到你手中，这样一来，你就有了对抗季延的能力。”

　　看着季忱的眼睛，卫宓似乎看见了季洵，两个人的眸子，颜色都是极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