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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末厢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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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通知今日午时去做教主小厮时,邱九思尚在刚起床的迷糊中没回过神来。迷瞪瞪地接了通知,半晌才回过味来,扭头问古来生:“师父,这事你知道吗?”
古来生白了他一眼,继续干手里的事,显然事前已经知道:“老夫说过,若教主不嫌弃你又笨又傻,就领去用。”
邱九思一听就哭了,扒着古来生的衣袖可怜兮兮道:“师父,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徒弟。”
古来生可不吃这一套:“让他治治你也好,免得给老夫添乱,这药庐里一个病人就够了。”
言语间的病人指的是药庐后院末厢中长睡不醒的那一位。
邱九思听他提起那位,也不耍滑头了,微微一笑:“那位劳师父费心了。”嘴角虽是翘着,神情却是正经的很,那模样倒是与顾殷拜托古来生照顾大贝时有些相似。
古来生用鼻子轻哼一声,随即赶人:“午时一到就走,别在老夫面前晃。”
煎好中药,邱九思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端着药站在了末厢紧闭的房门前。
开门的瞬间,一股子药味夺门而出。对这种甘苦味从来不喜的邱九思皱了皱眉,放缓脚步来到床边。
床上的男子双眼紧闭,唇色苍白,两颊也凹陷下去,早已没了往日“武林君子”的风采。他的呼吸轻浅,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邱九思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他大点动作就能把人吵醒似的。放下食盘,他郑重地握住男子瘦骨嶙峋的手,邱九思低声抱怨起来。
“哥,你这一觉睡得真长。”邱九思苦着脸,“本想等你醒了便与你一同离开,现在我都在这红莲教待了一个月有余了,你却还是不醒。”
床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邱九思沉默了半晌,道:“哥,今日我是来跟你辞行的。今日,我就要去做顾殷的贴身小厮了,往后可能不能日日来看你了。”
床上的人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邱九思有点气馁,耷拉着脑袋将人扶起,以便更顺利地将药喂下去。当汤药灌尽,邱九思扶着人睡下,又替男子整理被角,将其露在外面的手掩进被子里,自个儿轻叹了口气。
原来这病人便是江湖上下落不明的栖霞山庄大少爷,邱九思的兄长邱弘。他们兄弟二人虽都是邱泽彦收养的,但自小感情甚笃。邱九思来这红莲教,也是为了寻他而来。
栖霞山庄出事后,邱弘突然晕厥,邱九思根本不知缘由。后来他才知道,那时邱弘已经身染重病。同一天,这么个重病不醒的患者却凭空被人掳到了红莲教。这消息也是邱九思多番打探才知晓的。
临门,邱九思最后瞅了眼邱弘,最后道了句:“哥,快些醒吧,爹在家等着我俩回去。”
关门的刹那,床上那人眼角的泪悄然滑落。
午时刚到,邱九思便背着轻便的包裹出了药庐,谁知正好与一位妖艳女子打了个照面。
那女子衣着轻薄,她一扭腰肢,裙纱便摇摆起来。远看就像是那扭曲前行的水蛇,看似柔弱可欺,实则剧毒藏身。
邱九思第一眼就看到女子双眸中的魅色,知道这女子不是善茬,忙让出路来。
女子并没有理睬他,径直走进药庐,身后还带着一个衣着古怪的矮个少年和一个被捆得结实的野人。
邱九思心想,反正时间还早,就凑个热闹瞅瞅这人是谁。这般想着,便甩了肩上的包裹,躲到门边去听墙角。
女子在前厅见到古来生,欠身盈盈一拜:“古老别来无恙,奴家云黎这厢有礼了。”
女子正是红莲教三水堂堂主云黎,其魅惑功夫天下一绝,素有“牡丹妖姬”之称。俗语有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牡丹妖姬手中的男人数不胜数,大多人死时嘴角还扬着笑意,足见此女子手段。
古来生还是那副模样,瞥了眼云黎身后:“堂主又给老夫送病人来,是怕老夫这药庐不够热闹么。”
云黎掩面轻笑:“古老言重了,奴家也是无奈。不过这两位病人,想来神医会有兴趣一治。”
邱九思听不清二人说话,不自觉地上前了一步,不小心一脚踢在门板上响起不大的声响。
就这一瞬的声音,被云黎捕捉到了。她冷着脸转头问:“谁在那儿?”
古来生懒懒地道:“臭小子,还不进来把病人带到后院安顿。”
邱九思正愁如何应付,听师父这么说,立刻接话道:“唉,徒儿知道。”
说着,顶着云黎狐疑的视线,笑呵呵地将病人们引到后院厢房。刚走出前厅,他隐约听到女子的声音这般说道:“古老,您且瞅瞅,奴家能否怀一个?”
云黎带来的这俩病人都古怪的很。
矮个的少年很沉默,低着头走着,一路上都没吭声。邱九思给他准备好房间,直到出门也没见到那人的正脸。但他却觉得这少年的服饰和身形有些眼熟,就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另一个被捆着的野人就难办的多,神经兮兮的难以控制。邱九思忙活了半天才把那人安顿好,还把他拉扯出一身的汗。
等他再到前厅,云黎已经离开,临走前还去后院末厢瞅了一眼。
这回,邱九思算是真的要走了,他依依不舍地对古来生说:“师父,徒儿去了。您可要尽早研制出解药,解救徒儿啊。”这样,他就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担心被人发现身份而无还手之力了。
这话古来生听得多了,随意摆摆手,最后嘱咐道:“把雪狼也带走。”
雪狼大贝不过是吃了不该吃的,坏了肚子,如今已然康复。也许是狼通人性,知道领着它的人曾对它有救命之恩,一路上对邱九思亲昵的很。
到狼圈时,邱九思的裤腿上已经沾满了狼毛。
狼圈是乱石交叠堆积而成,以供雪狼攀爬玩耍。乱石堆中有几块巨石撑出一方石洞。夜里,雪狼就在石洞中休憩,也算遮风挡雨舒适的很。
趴在乱石堆上小贝瞅见大贝归来,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围着邱九思转了一圈似是感谢,竟是欲拉着他与它们一同玩耍。见雪狼俏皮活泼的模样,邱九思玩心大起,也甩了包裹攀上乱石堆,笑得没心没肺。
立于高处时,邱九思觉得视野甚是开阔,心想,也难怪自古以来这高峰总是旁人趋之若鹜之处。这时,他一低头就见一人仰头望着他,顿时大窘,忙手脚并用地回到地面。
男子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就是阿九吧。”
邱九思在这红莲教一直以“阿九”自称,拘谨地点了点头。他知道眼前这人八成是顾殷曾经的贴身小厮,如今照料雪狼的蓝冬。
蓝冬笑了笑引他坐下,大概是有话对他说。难道是来劝他不要自投罗网的?邱九思兀自瞎猜起来。
“教主有些轻微的失眠症状,夜里需旁人相伴才能入睡……”
这样的开头令邱九思一愣,随即意识到,蓝冬是在叮嘱他,好似将他长久珍藏的宝贝交由他细心照料一般。思及至此,邱九思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难以捉摸的古怪感觉。
在狼圈一耽搁,邱九思理所当然的迟到了,未时都过半了才到主院。一进门就瞧见红桃那张气呼呼的小脸,邱九思自觉理亏,挠着后脑勺尴尬地笑了。
红桃见到人,怒极反笑:“你这阿九架子真大,让我好等。”
邱九思赔笑道:“好红桃,饶了我这次,往后下山给你带糖吃。”末了还不忘装怂伴蠢,直把姑娘哄得笑出声来。
红桃笑骂道:“你哪还有闲工夫下山听书,往后你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主子呢。”
红桃和邱九思是在这个月里认识的,大概都属于好动爱玩的性子,没多久就彼此熟悉了。
邱九思常常借着采药的名义,跑到山下去,偶尔也会带点甜食回到山里。明里是去茶楼听说书,暗地里是去探听武林消息。为此,红桃不止几次调笑过他,说他哪是去听说书,分明是去会佳人。邱九思总是笑笑,也不明说。
这次红桃听说是阿九顶蓝冬的位置,当即拍着胸脯把迎接的任务接了下来。
既然接到了人,红桃将人引进主院,指着正对着的主屋,道:“这是教主的住处,边上两头的耳室是咱们下人睡觉的地方。东边这耳室,就是你往后落脚的地方。”
带邱九思认了地儿,红桃又领着他穿过一片竹林,边走边对他说道:“主子这时候在书斋处理教务,今日是红梅作陪侍。在书房时,他不喜丫鬟陪侍,所以往后都会是你陪着,等时候晚点,我带你去认文房四宝存放的位置。”
一路上红桃一直在叨叨叨,邱九思也就用心听着记着。
专心的男人总是特别吸引人,邱九思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姑娘偷瞄着他,脸颊慢慢升起一层红晕。
书斋前是一宽敞的庭院,被竹林包裹着。通往书斋的小路是用小石子铺成,踩在上面有些咯脚。不细看,邱九思还以为是身处一世外草庐。就他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书斋中一个人影猛地飞出,被直接卡在了竹子间。
“呀!”
红桃被吓得倒退一步,脚一崴,差点摔倒。幸而邱九思反应敏捷,及时接住,才免得这姑娘一屁股摔倒。
只见那人双目圆睁,直直盯着书斋的方向,张开嘴却因满口鲜血而说不清半个字。再一看,那人已经两眼翻白,口吐鲜血,头一仰,断气了。
人命消逝的太突然,快到让邱九思反应的时间都不给。那开敞的书斋门仿佛是大张的虎口,就等着他这只柔弱的小绵羊主动送上门。
没由来的,他竟是生出些退意来,脚也挪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