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为聘》似相识

4、月下饮酒

　　“喂，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一声嗔怪把邱九思飞到边际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忙松开扶住红桃的双手，嬉笑着道歉。

　　本以为会被数落几句，邱九思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却见红桃拍了拍裙摆，只是嘱咐他跟上，就好似方才被吓到的不是她。

　　邱九思发誓，他没有错过红桃转身时飘红的脸，心中一个咯噔。

　　不是吧。

　　书斋里，顾殷端坐在案桌前，问堂下的男子：“他叛教的事，还有谁知道。”

　　“除你我之外，无人知晓。”言外之意，事情没有其他人牵扯其中。

　　顾殷沉吟片刻，道：“按教众礼葬。”

　　“便宜了他。”堂下男子似乎有些不屑。

　　这时，红桃走了进来，作揖道：“主子，人带到了，在外头候着。”

　　顾殷点头，示意让他进来。

　　堂下的男子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没有离去的意思。

　　邱九思进来的时候，在场数双眼睛盯着他，其中不乏审视之意，恍惚间让他以为自己是新媳妇进门拜公婆了。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邱九思不自觉地笑了。

　　堂下坐着的男子眉毛一挑，出声道：“哥，你这次怎么选了个傻的？”

　　原来堂下的男子正是前几日说要查清叛徒而后回教的副教主顾晖。此人生得面冠如玉，唇红齿白，清秀的脸上却嵌着一双傲气逼人的眼睛，逼的旁人不敢直视。

　　“主子您可不知道，这个阿九方才还被那突然飞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呢。”红桃也不怕事大，俏皮地添油加醋。

　　听到红桃这话，邱九思的嘴角有些抽搐。明明是她被吓得差点崴脚，却推说到他的身上。可惜，当众揭穿姑娘的小谎言非大丈夫所为，邱九思也就尴尬一笑，没有辩驳。

　　一旁的红桃像是做了恶作剧的孩子，吐了吐舌头，笑开了花。

　　原以为自己会被打发回药庐，可惜，顾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邱九思还是被留了下来。

　　等邱九思离开，顾晖就开始抱怨了。

　　顾晖显然对邱九思不满意，再三询问顾殷：“哥，这人看着不可信，你查过他没？”

　　对于弟弟的话，顾殷显得不是很在意：“他若是可信，身边多个能做事的人，正好；若不可信，在身边做小动作能及早发现，也好。”说明白了，就是这事没商量。

　　顾晖拗不过，心中暗暗有了计较，打定主意回头找人去查查这个“阿九”。

　　“不说这事，哥，之前我传信回来跟你说的提议，你也没给我个回复。”

　　顾晖说的是攻上栖霞山庄的事。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这邱泽彦虽说名声不如以往，但好歹是个武林盟主，代表的不就是那些个自诩武林正道的家伙。我们若是能把邱泽彦的栖霞山庄给掀了，到时候正道肯定会乱。现在，栖霞山庄的邱弘和邱九思都不在，就邱泽彦一人，只要你我二人联手，再叫回两位堂主，何愁不能成事。”

　　顾晖说得两眼放光，自觉道理很明朗，就等着他哥夸他想得周全。

　　哪知顾殷叹了口气，道：“小晖，你也说了邱泽彦还是盟主。只要盟主令还在他手上一天，盟主有难，那些举着侠义大旗的门派就不会袖手旁观。别说我教四堂一分坛现在只有三水堂堂主牡丹妖姬和分坛坛主的你在教内，就算是四堂堂主集齐，也难敌众手。”

　　“那我们就把那象征盟主之位的盟主令偷来。没了盟主令，邱泽彦就孤立无援了。”

　　顾殷皱起眉，斥道：“胡闹，你以为邱泽彦没了盟主令，他就不是盟主了？”

　　听顾殷这么说，顾晖虽觉得有理，但又觉得如今栖霞山庄无人，是进攻的好时候，还想鼓起勇气争辩一番。只可惜，顾殷轻飘飘地撇来一眼，顾晖心中的气完全瘪了下去，垂首说道：“哥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言罢，顾晖就在心中泛起了嘀咕，怎么兄长看事总是这么全面，而他总也没能想到最好的意见。

　　顾殷似乎看出了顾晖的心事，绕过案桌来到弟弟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笑言：“弟弟，你已经很不错了。哥在你这岁数，做事比你还欠考虑呢。”

　　顾晖更不高兴了，哥哥总拿年龄说事，其实他俩也就差了四岁罢了。他哥在他这岁数，已经是一教之主，统御红莲教四堂了。

　　顾殷见弟弟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索性岔开话题：“行了，难得回来，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走。等哥把今日的事处理好，咱们兄弟喝一杯。”

　　顾晖一听，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好，哥，这可是你说的，我正好带了几盅好酒回来。今晚咱俩不醉不归。”

　　顾殷连连称好，终是将人哄舒服了。他这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有个好酒的毛病。顾晖虽然好酒，也没因此误过事，顾殷便由着他去了。

　　送走了顾晖，顾殷这才坐下来开始处理案桌上堆积的公文。红梅一直侍立在旁，只在需要研磨添茶的时候才有所动作。

　　叛徒的尸体早已被处理掉，竹林深处的书斋又恢复到往日的寂静，时不时一阵微风吹过，带动几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顾殷这一坐便是整个午后，红桃本想让邱九思认一下文房四宝的位置也未能办成。

　　入夜，顾晖抱着三四种酒，拉着顾殷在后花园池塘中的湖心亭饮酒。他抱着一盅酒，笑呵呵地对顾殷介绍：“哥，这是江南有名的桃花酿，听闻只有未出阁的姑娘才酿得出，你赶紧尝尝。”

　　顾殷尝了一口，觉得口感清甜，还带着花香，不自觉弯起了嘴角。顾晖见他喜欢，心中暗暗记下，想回头再给兄长带几坛回来。

　　清酒总是不经喝，酒盅不知不觉便见了底。

　　这时，顾晖又掏出另一种酒，神秘兮兮道：“哥，这酒可是我费了老大劲从苗疆买来的，叫做五毒清。”

　　顾殷呷了一口，笑道：“你什么时候口味变淡了，烈酒不喝改喝清酒了。”

　　“哥，你别小看这五毒清。这酒的酒劲大着呢。”

　　顾殷半信半疑，一口下酒菜一口酒的小酌着，偶尔与弟弟聊上两句，也算是这夏日燥人的夜里不错的消遣。

　　半盅下肚，顾殷只听“咚”的一声，再看顾晖，已经趴在石桌上醉死过去了。他支着脑袋，道：“酒劲确实大。”

　　派人将副教主送回住处，顾殷也慢悠悠站起身，微晃着身子走出湖心亭。一片黑暗中，一只引路灯笼凑到他面前，摇摇晃晃的，弄得他头晕的很。顾殷皱起眉，伸手想把那恼人的光点掐灭，却被一只温热的手给捉住了。

　　“主子，小心，烛火烫手。”

　　一个陌生的男声出现在耳畔。顾殷偏头瞧见了一人，他一下子没能想起来这人是谁，开口便问：“蓝冬呢？”

　　邱九思很无奈。

　　看着顾殷负着双手，脚步也不凌乱，还以为这人没事，便提着灯笼给他照明。他也是头一回给人提灯领路，灯笼提得不够稳当。谁知，这顾殷竟是想伸手去掐灯笼里的火苗。这可把邱九思给急的，赶紧伸手制止。他现在没有内力，外加他有些夜盲，若是没有灯笼，他准能翻进池塘里去。

　　若说掐灯笼可能是顾殷仗着自己皮厚，做出的正常行为。这一句“蓝冬”却是彻底表明，这顾殷喝糊涂了。

　　邱九思不免有些偷笑，没见过喝迷糊的人还能有这般正经模样。

　　“想起来了，你是阿九。”顾殷自问自答。

　　邱九思心想，还好，没有完全喝懵。

　　就在邱九思以为将会一路无话的时候，顾殷突然冒出来一句：“阿九，你的眼睛还是永远不要变的好。”

　　那时，邱九思没能明白其中的玄妙，只以为顾殷在说醉话，眼睛又怎么会变。后来，当顾殷失望地对他说出“你的眼睛变了”的时候，他才明白到，顾殷此时这句话的涵义。

　　次日清晨，顾殷难得觉得神清气爽，借了昨日的酒劲，倒是睡了一个好觉。刚出门，他就瞧见打扫庭院的邱九思，随即想起了自己喝糊涂后说的那句话，顿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邱九思不知道顾殷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听从红桃的指示，起早将庭院扫了，见顾殷出来，便颔首称了句主子，回头去给顾殷打水洗漱，给他更衣。

　　等顾殷吃饭时，他就能清闲些。上菜布菜这些事，红桃她们都会办妥，他只需守在一旁就行。

　　只可惜，一大早起床就没停下干活的邱九思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通常，顾殷晨练之后便会用早膳。主子用毕，下人才会轮流用膳。邱九思虽已经听了红桃的交代，可如今这么多点心美食在眼前，他的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这声音一声比一声响，还挺有节奏感。

　　另一边的红桃都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就连一旁的红梅也掩饰不住眼底的笑意。邱九思窘迫地抬不起头，双手拼命地按着空肚皮，暗自承诺。若是它不再叫唤，一会儿定把它填的饱饱的。

　　很可惜，肚子虽长在他身上，却不受他的控制，仍然唱得欢乐。

　　大概是他的肚子太能唱，顾殷有些无奈地放下筷子，道：“坐下一同吃。”

　　邱九思受宠若惊，他抬头去看红桃红梅，却没见两人有动静，他便没敢动。直到顾殷又道：“怎么，还要我请你么。”

　　收到红桃红梅两人的眼神示意，邱九思一屁股坐在顾殷的边上，两眼直勾勾地瞅着桌上琳琅满目的早点，恨不得连桌带盘一同吞下去。不过，他好歹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请示了顾殷后才敢下筷。

　　一口水晶糕下肚，邱九思满足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眼睛都眯了起来。又喝下一口凉豆浆，只觉得胃中流过一道清凉，在这般炎热的夏日里驱走一肚子燥气。

　　顾殷晨间胃口本就不大，吃得不多。身旁不停传来的咕噜声有些恼人，他就索性让人坐下来吃。本来只想停了这咕噜声，可看着旁边这人此时吃得津津有味，顾殷也难得多夹了几筷子。

　　等早点撤下去时，连顾殷自己都有些意外，自己既然能吃这么多。倒是没有追究邱九思自说自话坐到他边上的事。当然，在不久的将来，他将会对没能尽早纠正邱九思而感到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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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初时不定规矩，到了想定规矩时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