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生存守则[无限]》执珪

9、脱骨

　　第9章

　　余姬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再问一遍，忽然发现有只爬行动物迅速逼近，乍一看还有重影，神似鬼片案发现场。

　　到了跟前，那玩意拽着晁亨的裤脚变成直立状态，头一昂，祭出肉乎乎的脸蛋。
　　“爸、爸。”他一字一顿，发音稍显吃力。

　　站姿也不是很稳，晁亨屈身去扶，闻言，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余姬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不嫌事大地看好戏，哪知眨眼风向陡转，大火猝不及防烧到她身上。
　　孩子一手借晁亨的力稳定，另一只手小心抓住她的衣服，笑着喊：“妈、妈。”

　　余姬：“……”
　　晁亨：“……”
　　做了整宿噩梦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男仆：“…………”

　　幻觉，幻觉，是幻觉！
　　蹲坐在井口的男仆反复自我催眠，边收回踩在铁梯的上脚边嘀嘀咕咕。

　　余姬迅速抬头，看到男仆风烛残年般颤巍巍的背影。
　　耳边晁亨冷不丁闷咳，他与她一起目送，书房暖色的灯光泄下来，刚好落在他抿得平直的嘴角上。

　　孩子对光敏感，男仆提着煤气灯在井口时他马上躲开了，人一走他才回来，考拉状挂住余姬的腿，撒娇说：“抱。”
　　余姬被拽的一晃，低头撞上孩子不符年龄的眼神，愣了愣，倏然笑了。她伸手捏住孩子的下颌，指节往上一顶，垂眼仔细打量。

　　女玩家同人说话，讶异的声音飘下来：“大男人哭什么……你倒是吱一声……”
　　然后越来越小，几秒钟后随着关门声彻底消失了。

　　上面归于沉寂，晁亨把注意力挪回身边。
　　余姬像跟孩子较劲，死不搭腔。孩子瘪嘴仰望，漂亮的大眼睛包了两大包泪。
　　晁亨没有当爹的经历，却看不得这种画面，他单手一揽，举起孩子就走了。

　　孩子年纪小却已经具备了感知情绪的能力，对于晁亨阴转晴的态度他短暂地迟疑了两秒，随即张开嘴，红润的小舌尖抵着下排乳牙咯咯大笑。
　　余姬落后一截，跟在临时父子身后，毫无诚意地反省：“啧，不愧是超狠哥，胆大。”

　　这话被晁亨听见，晁亨自言自语似的念叨：“小鬼头，你妈说我胆大。”
　　孩子歪头，笑容天真。
　　“她错了，我不是胆大，”晁亨慢悠悠地跟孩子对视一眼，半开玩笑地说，“是拳头大。”
　　孩子登时笑不出来了。

　　能被弗兰肯斯坦视为最满意的作品，有他独到之处。小鬼头外表是乳臭未干的奶娃娃，智商却不低。
　　晁亨把他放到休息区的单人床上，他隔着重重人障，目光见缝插针锁定住了弗兰肯斯坦——老弗本人被玩家们当场捉拿，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受惊的模样活像西游记里被群妖围观的唐僧。

　　老弗自顾不暇，小鬼头这边也被两位大佬逼人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
　　他不死心地继续给老弗投射求救信号，慌乱和害怕从眼睛里源源不断溢出。

　　余姬观察片刻，得出初步结论：小鬼头的心智大概在十岁以内孩子的水平。
　　尚在可控范围内。

　　“还真是老弗造出来的？”晁亨检查了一遍小鬼头裸露的皮肤，没发现任何人工痕迹。
　　余姬：“弗怎么说？”
　　晁亨：“承认得干脆，满脸骄傲，恨不得诏告天下。”

　　他说着，伸手在小鬼头耳边打了个响指：“你是人是鬼？”
　　唐门一哥的煞气扑面袭来，吓得孩子一激灵，瑟缩着往后挪了挪。

　　晁亨嘴角噙着笑，漫不经心地劝降：“主动坦白，别等我用刑。”
　　他躬着身，双手插兜，姿势吊儿郎当，有股说不出的混劲儿。

　　用什么刑？
　　小鬼头懵逼地瞪圆了眼睛。

　　“不吱声？那我可由着自己高兴了。”话锋一转，晁亨偏了下头，但没回头，低声问道，“我下手没轻重，余队要是心软了，不会骂我吧？”

　　余姬像是早料到他会问，提前走到墙边，拉开了用来遮挡的幕布。
　　眨眼间地下室一分为二，余姬站在幕布另一边，晁亨只能看见她凹凸有致的黑影。
　　黑影的嘴巴一张一合道：“你随意。”

　　影子从幕布上消失，晁亨忽然恶趣味翻滚，他皱皱眉，严肃地对小鬼头进行批评教育：“让你不听话，你妈气得不管你了。”
　　没走远的余姬脚步一顿，眼尾向下，嘴角却是勾着的：“敬谢不敏。”

　　说完，她朝玩家们走去，刚抬脚就听见那块布后面传出刻意压低的短促笑声。

　　两边都在跟BOSS斗智斗勇，玩家的进展更凶猛些——主要取决于折磨皮糙肉厚的弗兰肯斯坦，大家毫无心理负担。

　　老弗瘫在椅子上，脑袋耷拉，一丝不苟的背头弄得乱糟糟，碎发支棱着，形容疲倦不堪。
　　看到余姬靠近，他微微动容，随即转开眼睛，纠结了几秒钟又看向她，艰难地喘着粗气：“很失望吧？”

　　“你明明答应过我。”余姬入戏很快，她以伊丽莎白的立场讨说法，而不是直接逼迫老弗给怪物造个新娘。

　　老弗眼睛通红：“我爱你，同样的，我也热爱我的事业。或许你不理解，但只有在研究上取得成果，我才觉得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

　　“靠杀人寻找你的意义？”
　　老弗情绪激动：“不，不不，你错了伊丽莎白，我没杀人。相反，他们已经死了，是我重新赋予了他们生命。”

　　讲到兴头上，老弗双眼闪着光点，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渐渐变得僵硬：“不同的人在同一皮囊下共存，丑陋的碎片拼接成完美的躯体，你想像不到生命在你手中诞生的快乐。”

　　“伊丽莎白你还记得吗，我曾说过，生命是美好的，却有许多不确定因素，身负残疾耳聋眼盲皆是遗憾。假如可以选择，用惊喜替换遗憾，人类会变得越来越完美——那个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空气至少冻了三秒钟，中年玩家打破沉默：“啊……明白了，敢情您是做整形的。”

　　有人带头，话就止不住了，谁都要发表几句感言。

　　“抛开法律道德，他的思想其实有点先进。”
　　“先进在哪？别人整活人，他整死人？”
　　“别人整形要钱，他整形要命！”
　　“杀没杀人另说，能吓死活人是真的——小马，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叫小马的人是最先发现棺材池的人，胆子小，观察力还不错。
　　他嘀咕道：“不同的人在同一皮囊下共存……我好像知道造人秘术的精髓了。”

　　这句话不能细品。乍听没什么，一琢磨就浑身发毛。
　　好比从汗蒸房冲到零下几十度的户外果奔，汗毛纷纷揭竿而起。

　　“艹啊……老子紧张得满身汗，一功夫又拔凉拔凉的。”
　　“别说了，我手臂全是鸡皮疙瘩，跟搓板似的。”

　　正在这时，唰一声，晁亨扯开了幕布，他领导视察一样面无表情扫过大家，扫到余姬时定了定，跟她交换眼神。
　　身后，小鬼头气鼓鼓地怒视着晁亨的背影，双眼又红又肿，显然被欺负惨了。

　　余姬走到晁亨身边，与小鬼头对视了一眼，小鬼头颇有意见地哼了哼，想把脸藏起来。
　　不幸的是，他被裹成了蚕宝宝，再气只能扭几下，艰难地翻个身，背对众人。

　　有玩家问：“就是那小不点儿？”
　　小马犹豫道：“是，是吧。”

　　玩家们集体陷入沉默，孩子可爱是真可爱，瘆人也是真瘆人。

　　唏嘘时，没人注意到方才可怜巴巴的蚕宝宝，倏然眼珠子上翻，只剩下全白瞳仁，如此几秒钟后恢复原状，又得意地笑弯了眼。

　　余姬盯着小鬼头的后脑勺，开门见山问：“找到了？”
　　晁亨嗯了嗯：“猜在哪。”

　　医生为了照顾病人情绪通常会尽量保证伤口小而隐秘，要么腹部臀部，要么大腿内侧。
　　晁亨笃定她猜不出来似的，缝痕必然在极其出人意料的地方。

　　“腋下？”
　　晁亨冷笑一声：“嘴里。”

　　余姬动了动嘴，重复他的话，同时数不清的血腥模糊画面飞速闪过脑海。她莫名喘不过气，用力咬了下舌尖，才把想法摁回。

　　晁亨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么拼接不是重点，我们要了解清楚的是怎么起死回生。”
　　说得对，点石成金的关键是“成金”。怪物只是想要一个跟他一样的活死人老婆，丑不丑无所谓。

　　不远处的老弗好像受了刺激，冷不丁疯狂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想都别想……哈哈哈哈哈想都别想……”

　　中年玩家好言相劝：“弗先生，造人是您擅长的，再造一个也没啥损失。要是成功了，我、我们给您大力推广，以后走出去，您就是国际响当当的整形专家。”

　　跟黄毛同寝的玩家受的刺激更大，两个人都拉不住，张牙舞爪喷了老弗满脸唾沫：“少特么废话！今天不同意也得同意，要不老子就送你跟杨峰作伴！”
　　说着，手一扬，甩起煤气灯往老弗头上招呼。

　　老弗当下是特级保护动物，大家该拦的拦，该挡的挡，哪知煤气灯在空中转了180度，砰一声——在玩家自己脑门上炸开了花。

　　老弗头和颈勾着，双眼瞪得溜圆，片刻后骤然放声狂笑。
　　小马反应过来，大喊：“是他……是他！别看他！他会催眠，他刚给宇哥催眠了！”

　　玩家们齐刷刷后退，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冲上来，用衣服蒙住老弗的头。
　　晁亨朝中年玩家一扬头：“你来。”

　　处理完祸源，晁亨屈身查看宇哥的伤势。这哥们下了死手，脑袋开裂，脑浆混着血流出。
　　余姬按在宇哥颈动脉上摁了会，摇头道：“跟杨峰一起准备后事吧。”

　　有人不信，正要亲自检查，就听见系统出声了：
　　【玩家孙宇宣告死亡，队员余六人，游戏继续。】

　　剧变仿如惊雷，轰隆隆来，意识到时，已经轰隆隆去了。
　　短短几小时接连折损两人，玩家们对弗兰肯斯坦产生严重心理阴影，却还得分派人手盯梢。

　　盯一个是盯，顶两个也是盯，于是重任落到了女玩家头上。
　　胆小的小马负责准备早饭，其余人处理杨峰和孙宇的遗体。

　　大家忙的焦头烂额，都没注意到立场明确但关系复杂的NPC悄然不见了。

　　冷风掀起薄薄的雪屑，往前卷了一段路。

　　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晁亨抬手挡了下，说：“大白天不适合偷情，余队领我要做什么去？”
　　余姬：“做你想做的。”

　　“……”晁亨眯着眼注视她的背影，过了会倏然一笑。
　　“我什么都没想，不过余队如果想了，我不介意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