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生存守则[无限]》执珪

8、意外

　　第8章

　　弗兰肯斯坦出生优渥贵族，经历几乎一帆风顺，对他而言，最大的失败莫过于创造了怪物——耗费他许多精力，却有瑕疵的人造人。

　　他很自信，甚至自负，怪物是他毕生污点。他恨极怪物，越恨也越念念不忘。
　　他记录了怪物的出生日期，或许是随手加的一笔，在他心里却生出肉刺。

　　弗兰肯斯坦绝不允许再次失败，他鞭策自己，拿失败的例子反复警醒自己。
　　这也是他的坎，跨过去了，迈向成功。等他成功时，他心中的风向标会更换，但当下开启实验室的密钥毫无疑问是：怪物。

　　余姬撕下那页纸，放到物证核心位置，笃定地说：“不仅仅有关。怪物的生日，就是密码。”

　　动作需要躬身，她长而微蜷的头发从一侧滑落，遮住半张脸。
　　站直身体的同时她看向晁亨，视线漫不经心地穿过发间，凭空添了两分柔情。

　　晁亨收回游离的目光：“嗯？”
　　余姬纤白的指尖在工具书上划过：“书柜上的书大多是合集，其中有一套多达十二册，下方那套刚好六册。具体怎么做……”
　　“看你悟性。”她故意停顿，浅淡的笑容里带着促狭。

　　唐门一哥感觉被内涵了，不过他宰相肚里能撑船。
　　往后退了退，他单手背在身后，非常绅士地鞠躬：“使命必达。”

　　他往外走，余姬继续埋头整理物证。过了大约半分钟，她发现他还在门外站着。
　　余姬：“？？？”
　　晁亨沉吟道：“你好像很擅长做这种事。”

　　余姬对着不远处的梳妆镜拨弄了一下头发，慢条斯理道：“我擅长的还有很多。”
　　晁亨翘起一边嘴角笑了：“以后有机会讨教。”

　　余姬没看他，但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她吐了口气，眼睫轻颤，目光微微挪动，才真正看清镜子里的自己。

　　-

　　玩家们只睡了三个多小时，加上精神长时间紧张，一顿摸索却没有结果后身心俱疲。
　　晁亨下楼看见好几人四仰八叉躺在客厅沙发上休息，还有人坐在书房门边打盹补觉。

　　书房里，茱莉亚被绑在椅子上，女玩家熬鹰似的熬她。不过女玩家也很累，跟茱莉亚面面相觑时眼皮子频繁黏上。
　　中年玩家一旁抱着桌腿打坐，面朝书柜放空。但又好像盯着什么，恨不得盯出一个窟窿。

　　晁亨明目张胆进来，众人似乎都没留意。他走到书柜前站定，垂眼看中年玩家，视线相交瞬间问了声早安。
　　中年玩家游魂一样点点头：“早。”

　　整个房间的氛围死气沉沉，但在晁亨打开机关的那段时间，有东西悄然发酵。

　　伴随咯噔一声闷响，书柜从中间分裂，地面露出一块方形井盖。
　　中年玩家表情保持了片刻的凝滞，听到女玩家连续低呼“卧槽”，他才腾地弹起来。

　　“克克、克先生，”中年玩家抓着晁亨的手死命摇晃，“您来得太及时了！救苦救难活菩萨！”
　　晁菩萨：…………

　　中年玩家太激动了，手一撤，掀开井盖就要下去。
　　空气对流，寒意从井底呼呼往外冒，他探出一只脚在井口晃了晃又缩回，然后笑呵呵地邀请晁亨先进。
　　这个举动就很有灵性。

　　晁亨不置可否，回头发现玩家们都在后面小心翼翼又有点期待地盯着他。
　　不问他为什么知道门怎样打开，又为什么主动提供帮助，这些人似乎在心里给自己做出了解释。

　　晁亨依旧没吱声。他天生气场外放，长得高大，只是垂眼淡淡一扫，温度却好像下降了好几度，冻得众人半点都不期待了。
　　然而转瞬他又出人意料地伸出一只脚，干脆利落踩了下去。

　　咚——
　　他踩到了铁梯。

　　冷冬低温环境下，手扶铁梯绝对可列入十大酷刑。
　　晁亨短暂皱了皱眉，凭极佳平衡感，在几乎垂直放置的梯子上插兜盲行。

　　他下来后，玩家们陆续也都动身了。
　　“我日……谁他么放毒呢？”
　　“傻x，是药水味。”

　　地下室缺少通风，沉积了浓重的福尔马林味。晁亨撸铁没用上的手，这档口识时务地捂紧了口鼻。

　　“艹！老子手心差点脱层皮！”
　　“哥们儿你是南方人吧。”
　　“啥玩意勾到我的鞋带了？”
　　“下面那谁，你慢点儿！”

　　中年玩家操起老妈子的心：“大家一个接一个，别掉队了。”
　　组织得非常有秩序，语气起承转合跟领队的导游如出一辙。

　　有人抽空多句嘴：“老哥，你卖核桃之前做什么的？”
　　中年玩家抽空回句话：“搞养殖。”
　　“养啥？”
　　“猪。”

　　“……”对方冷不丁哽住，脑子里顿时有了画面感。

　　留这群观光的自己热闹，晁亨拧开墙壁上挂的煤气灯，往里探察。
　　他从底层爬到一哥位置，阅历深见识广，但是进如此破败简陋的实验室，当真打出娘胎头一回。给他绑过绷带的小诊所都比这好多了。

　　实验室空间约莫地上的一半，没砌墙隔开，但从摆设上看得出被分成了两个区域：休息区和工作区。
　　休息区仅有单人床和屈指可数的生活用品；工作区占据了四分之三：墙面挂满简单粗暴的实验工具，墙边放着办公桌椅，不远处是一张推测用作手术台的床，床上铺块白布，床边立着人体骨架——肉眼可见的简陋。

　　风窜进来，掀动了手术台上的白布。
　　这个时代没空调，也不集中供暖，地下冷得掉渣，玩家们只好扎堆互相索取热量。

　　“挤什么挤！”
　　“我也不想……艹，别抖了，尿都快被你抖出来了。”
　　“不、不是，你们看，那是什么？”

　　晁亨皱眉，眼睛扫过去，看见幽暗的墙角劈了一块单人棺那么大的蓄水池。
　　池子里液体保持原态，表面浮着不明物体。

　　“是杨峰吗？”
　　“瞎说，杨峰就乳猪那么大？”

　　得，合着跟猪绕不过去了。

　　液体毋庸置疑是福尔马林，里面泡着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平时挺团结的，这功夫都害怕触霉头，个个撺掇彼此去验证。

　　晁亨不耐烦，准备亲自动手，又莫名被身边的手术台转移了注意力。
　　这东西高得离谱，白布折角尖锐分明。

　　通常为了避免伤人，床边缘会打造成弧形。
　　迟疑三秒钟，晁亨唰地扯开了白布。

　　答案揭晓，福尔马林里泡着的不是杨峰，床上躺着的这位才是。
　　准确地说，杨峰躺在像床一样的玻璃器皿里。模样安详，估计死的时候没受罪。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证又是另一回事。叽叽喳喳的玩家被吸引过来，看到杨峰的遗体都咯噔沉默了。
　　这本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不过他们没能悲伤太久，一个轻飘飘的笑声骤然闪现，在空旷的地下室360度立体环绕。

　　“哈。”
　　又一声。

　　众人神经愈发紧绷。
　　最先发现“棺材池”的玩家快哭了：“水里飘的东西……消失了。”
　　所有人一起转头，果然水面光滑如镜，别说乳猪块头的不明物质，毛都没有。

　　“哈。”
　　第三声。

　　特么有完没完？

　　唯物主义者晁亨冷着脸拽飞白布，朝声源边走边用它裹住手臂，到地方刚好裹完。
　　然后，他在众人窒息的目光中把整条手臂放了下去。
　　“……”奈何玩家们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他们在心里说的——讲不清，对着晁亨那张脸，他们就不敢放肆。

　　笑声清晰，可以断定源头不在水底，晁亨只是确认下里面藏了别的东西没有。
　　他的手气可以去买彩票了，一摸就中。

　　那玩意力道出奇大，将晁亨反向牵制。然而下一秒形势陡转，猝不及防被晁亨拎出水面。

　　晁亨：“……”
　　玩家们：“……”
　　弗兰肯斯坦：“……”

　　铺垫有多恐怖，出场就有多惨烈。有人不知死活“噗”地笑了，其他人受影响，笑声此起彼伏，多米诺效应笑得弗兰肯斯坦惨白的脸硬生生变成商务黑。

　　晁亨挡住玩家，居高临下审视弗兰肯斯坦：“杨峰是你杀的？”
　　水珠沿着脸颊滑落，弗兰肯斯坦夸张地挑眉，额角挤出曲张：“天！你在胡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杀人？”

　　玩家们：？？？？
　　晁亨：请开始你的表演.jpg

　　玩家们小声议论，弗兰肯斯坦突然嘴一咧，眼尾挤出根须状纹路，嗓子漏风一样把声音压得又低又虚：“他主动提出为学术研究献身，作为他的导师，我当然万分支持。”

　　学术研究，研究什么？
　　玩家们脑海里集体迸出一个违背科学发展观的词：死而复生。

　　他们回头瞄玻璃器皿，又齐刷刷地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杨峰死得过于安详。
　　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皮子没有完全闭合，来阵风就能把他吹醒似的。

　　地下室更特么阴森了。

　　糟心的时候总有更瘆人的玩意暴击神经。

　　晁亨察觉到有东西靠近，他低头，只见一个蹒跚学步的奶娃娃爬上他的腿。
　　孩子皮相好看极了，一双湖蓝色眼睛，软乎乎的像小天使。

　　“隆重介绍，”弗兰肯斯坦眉眼间满是老父亲的慈爱，“它才是我最满意的作品，我毕生骄傲。亲爱的，到我身边来好吗？”
　　孩子并不搭理。

　　晁亨垂眼，孩子抓着他的裤子甜甜一笑，半天奶声奶气地蹦出个字：“糖。”
　　他无意识挪动几公分，孩子登时抱得更紧了：“糖……爸、爸……糖……”

　　-

　　余姬忙完，到书房查看情况，只看到留守看押茱莉亚的女玩家。
　　茱莉亚嘴里塞着东西，三人大眼瞪小眼，场面相当尴尬。
　　女玩家挖空肚子想解释，却被余姬打岔盘过去了。等她回神，余姬已经下了井。

　　刚落地，迎面撞上晁亨。
　　余姬：“人找到了吗？”
　　晁亨言简意赅：“嗯，死了。”

　　环境昏暗，四周投射来的微光隐约勾出对方的轮廓，她动了动嘴，轻声说：“尽力就好，人死不能复生。”
　　晁亨不发一语。

　　余姬忽然福至心灵：“不是因为他，那你？”
　　“我，”晁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越过余姬朝梯子走了一步，又猝然回头说，“我喜当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