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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   自从与父亲结婚,陈女士自觉有了体面。奢侈品消费渐渐满足不了她膨胀的自尊,于是两年前她在“姐妹”的介绍下开始出入一些见不得光的场合。
      在地下赌场,一开始是赢几百块、几千块,她只尝了甜头,却哪里懂赌场的经营之道,还以为是自己运气极佳,于是渐渐放开手脚几万几十万地玩。
      第一次输掉她觉得是一时失手,第五次输掉她咬着牙想要回本,第十次输掉她已经赌红了眼,不断催眠自己下一把、下一把一定能赚回来,于是越陷越深。

      父亲给她的生活费和零花并不够这样花销,于是她打上公司的主意;等到公司管理漏洞里的钱也满足不了她的时候,她终于没忍住“下一把”的诱惑,签了高利贷。
      这女人说蠢也蠢,说聪明也聪明。我早说她狼子野心,借贷时的中间人是她那个“姐妹“,极好通融,于是她找了个夜场的年轻男孩出面,模仿笔迹写下了清茂的名字。
      此后每一份借款皆是如此。

      然而地下赌场明面上都对赌客说安全、隐私,但实则暗处都有监控,这是“高端赌客”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却不是出身和眼界都短浅如斯的陈女士能了解的。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赵峻何等出身,他只一通电话就要来了监控权限,然后剪辑出陈女士出入赌场的镜头,亲自交到父亲桌上。

      清茂对我转述,赵峻如何一身匪气大马金刀在沙发上坐定,如何咄咄逼人让父亲叫来全家人当面对峙、澄清,如何三两句堵得父亲面色发白,如何道破陈女士心术不正、为乱家宅,,如何借题发挥让父亲撤去对我的软禁,说:“你由着外人肆意欺辱亲子,我却不会让他受委屈。“

      赵峻直截了当地告诉父亲,高利贷原本不会在这时候上门讨债,陈女士最近与他们签订的最后还款日期大约在她生产前后,是他收到我的求助才想办法安排人早早捅出事端。
      按照陈女士的机关算计,她刚刚为父亲生下玉雪可爱的男婴,清茂流连花丛、赌债高筑的丑事就会见诸娱乐杂志报端,有她构画的一系列铁证在前,以父亲的严厉和好面子,清茂九成会被厌弃。
      到那时候,晴初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又十分听她的话,公司和家里她也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唯一能为清茂求情、劝解父亲的我又早早因为恋情和她的挑拨被父亲疏远,傅家便已经是她和她儿子的囊中之物,好不快活。

      父亲看透蛇蝎美人的真面目,险些气昏。陈女士的命运被赵峻和父亲敲定,允许她生下孩子,但之后她必须离婚,要么滚出江城,要么在疗养院中了此一生。

      我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又听清茂说父亲允许我明天开始自由行动,心情更加激动。喜难自抑,我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满心都是将与赵峻见面的甜蜜。
      就在此时,窗台却突然传来“咚咚”响声,我以为是求食的飞鸟,于是毫不在意地拉开纱帘。

      屋后的草坪上,赵峻穿着一身运动装,手中还握着两枚石子,笑着朝我招手。

      我的房间在三楼,楼下对应着厨房和父亲的卧室,这时候都应当是无人的。我迅速回身扯下床单绑在小阳台的铁质栏杆上,把床单另一头往下一抛。
      赵峻会意,他腿一迈跳到一楼的空调外机上,然后踮着脚够到床单尾部,蹬着墙面三两下灵活地爬了上来。
      甚至等不及拉上窗帘,我们就在完全开放的阳台上紧紧拥抱,接吻。赵峻用力很大,像是想要把我揉进怀中融为一体,勒得我胸口生疼。只是我没有说,只是回抱住他,静静听他的呼吸声。
      良久,他说:“你真没法想象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清荣,你不在我身边……”
      我能看到他眼下青色的暗影,还有没有刮干净的胡茬,想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并没有清茂口中的那么轻松。我吻住他,与他十指相扣,铂金指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可是突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好,真是好一对浓情蜜意的鸳鸯!”

      我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推开赵峻转身站好。父亲脸色铁青,站在门边,正用手杖一下一下敲点着地面。
      清茂十分尴尬地从父亲身后探出半个头来:“哥,抱歉,我又忘了给你关好门了……”

      不消半天,陈女士的事情已经在圈子里隐隐传开,众人不但得知父亲宠了几年的新妻是个毒妇,也知道了这次父亲被对家折了好大一个面子,脸皮简直要被赵峻扔到脚底踩。
      父亲此来的态度也很明确,我必须与赵峻一刀两断,否则就是对家庭的叛逆。

      我怎么可能低头。赵峻陪着我,我们在父亲门口跪了三天,我撑不住的时候他就逼我去休息,他自己最多只是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三天下来只睡了几个小时。
      我以为父亲总能看到我们的决心,可是不管清茂去替我们求情多少次,父亲都只有那一句话,要么分开,要么一起滚。

      三天后,在我渐渐心灰意冷的时候,父亲终于“召见”了我们。

      我满心期待,以为他终于被打动,孰料我和赵峻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刚在沙发上坐定,父亲直接冷淡地对赵峻开口:“你们自由恋爱,虽然我不赞同,但清荣到底是我最疼爱的孩子,让你们修成正果也不是不可以。赵先生,只要你答应三件事情,我就同意你们在一起。”

      赵峻坐直身体:“伯父,您说就是。”
      “其一,那你如果和清荣确定关系,那就必须从一而终,不许做任何错事。”
      赵峻立刻点头:“您放心,这是自然的。”

      “其二,三十岁之后,清荣要有自己的孩子。”
      “爸,这个就……”
      “我同意。”
      赵峻一口答应,我反而有些坐不住:“爸,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两个男人……”
      父亲不理我,反而是赵峻安抚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们可以去找代孕母亲,有办法的。”

      “第三点,赵峻,你要脱离你的家族。我允许我的孩子爱上同性,允许他爱上出身和智慧都远不如他的人,但是我不允许他爱上一个与下水道的虫蚁为伍的、肮脏的刽子手。”父亲严厉地盯着赵峻,“你能做到吗?”

      赵峻这次沉默了很久,我觉得父亲过分了,却因为这种压抑的气氛而难以出声,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最后,赵峻缓缓摇了摇头:“伯父,我总要有资本保护他。”
      父亲冷笑:“我就知道…好了,赵先生,现在请你离开吧。”
      我一下子急了:“爸!”
      “你呢,清荣?”父亲把视线从赵峻脸上移开,审视地看着我:“你做出决定了吗?”

      ——————————

      赵峻找到我的时候,我颓然坐在地上,后背紧靠墙根,哭得一塌糊涂。

      他跑着冲进洗手间,见我如此,眉头马上皱了起来,像是心疼到了极点。他二话不说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然后将我紧拥在怀中,一遍遍吻我鬓角,费了极大力气才将我扶起来,带着我慢慢下楼。

      也许是在医院这个特定环境中人人都会对生离死别的事情更加冷漠,一路上鲜有人对我失态的模样投来任何关注,更多人是将视线打在我和赵峻紧扣的十指上。然而我无心关注这种事情,直到被赵峻塞进车中,我才止住哽咽,将已经揉成一团的体检报告往储物格中随手一塞,逼着自己放松下来。

      赵峻从驾驶位探身来吻我,温热干燥的手掌贴在我颈后,给予我安抚。
      这是半年多来第一次,我在赵峻身上感到了安心和依赖。

      车开到住院部门前的临时停车区,我们都没有说话。很快,无障碍通道口涌出了一群人。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身体也不由自主坐得笔直。果然,下一刻一张病床被推了出来,清茂紧跟其后,直到床上的病人被抬上救护车,清茂才抬起头来,视线四顾,像是在搜寻什么。

      赵峻马上按响喇叭,降下车窗,与应声看过来的清茂挥手示意。清茂点头,挥了挥手机,然后急匆匆跟着上了救护车。半分钟后,他的视频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喂,哥?”
      “是我,”我迫不及待,“爸怎么样?怎么会突然脑溢血?我以前有个室友,认识很多很好的医生,需不需要……”
      “哥,你先放心。”清茂劝道,“爸没事了,转院只是保险一点,他还没有醒来,等他醒了,我……你也来看看他,好不好?”
      “我……”

      “哥,你不要再不相信我的话了,爸真的早就不怪你了。要我说你们就是都犟,谁都不愿意低头,但是爸这几年每年春节都会念叨你几句,我们都知道他想你,只是扯不下面子来……这次他明面上说是来帮我分担公司的事情,让我专心忙结婚,可谁不知道他是想来见你的呢?哥,爸也大了,你们……你也原谅他,好不好?”

      我心乱如麻,张了张口,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哥,真的,爸有次发烧我去照顾他,他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看到我,竟然说‘清荣,你回家了?’……他清醒过来知道是我,一下次显得那么失望,那个眼神我现在都记得。你们就是互相折磨……他最疼你,连我都比不上,父子哪有记这么久的仇呢?”

      清茂切换镜头,我手机上的画面变成病床上的父亲。霎那间,我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你没见过杜阿姨,她和陈……不一样的,她人是真的好,知道你的事情之后经常帮我一起劝爸,让他不要那么死要面子。爸虽然每次都吼我们,但他是心动的。哥你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只是决定抹不开面子,不是……”

      这些话年年春节清茂都会讲给我听,可算苦口婆心,坦白说,我听得快要耳朵起茧,几乎要倒背如流。
      我并非不了解父亲。自从七年前那次风波后,我憋着一口气和赵峻离开家,在外漂泊几多岁月。我也并非不想念父亲,但愣是计较离开前他的无情冷漠,是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一次都没回过家。
      江城倒是回去过几次,几年前赵峻父亲中风,一切权柄都交到了他手中,他便带我去见了父母,偶尔还和我一起去参加一些维持关系用的宴会。不过只要听说有父亲出席,我一定会早早避开。

      只有我最后一次去江城,某个宴会上父亲作为嘉宾突然到访,我不想面对他于是赶紧跑去露天会场的装饰罗马柱后藏起来。谁料他和几个长辈一边闲谈一边散步,竟然走到了我藏身的地方。我屏住呼吸,正好听到有人问他:“傅总,这也好些年过去了,大公子就再没有消息吗?”

      我竖起耳朵来,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有隐秘的期盼。
      然后我听到父亲冷哼一声,他说:“那个孽障?早就死了吧。”
      那之后,我再没回去过那片伤心地。

      可时过境迁,我早已慢慢品味出父亲那句话语气中的懊丧和恨铁不成钢。清茂说得对,人非草木,更非铁石心肠,父亲想要挽回我,我何尝不想挽回父亲呢?从前我清茂说起这些话我也不是听不进心里,可总因为这样那样的情感因素无法说服自己回头认错,与他和好。

      而今天,亲眼见到父亲的衰老和虚弱,看到他灰白的发,这种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我能感觉到胸腔中一阵一阵的绞痛,又悔又恨,清茂还在说,可在我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是扎进我的心口,这一刻我是真的后悔了。

      “你就算不原谅他,你回来见他一面也好啊。哥,算我求你了,真的……”
      “好。”
      “……爸真的…啊?”
      “我答应你了。等到了医院你回去休息吧,我…我来照顾他。”

      清茂喜不自胜,我挂断视频,长长舒了一口气。
      赵峻的手伸过来,用力握住我的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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