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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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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荣，体检怎么样？”
我看着卫生间墙壁上“禁止吸烟”的图标，深觉无趣，只好把打火机收回怀中，干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唔，还好吧。你那边呢？清茂没什么事吧？”
赵峻的声音顿了顿。
“清荣，你听我说，你不要激动……”赵峻在电话另一头道，“清茂没事，是…是你父亲昨晚突发脑溢血，清茂连夜把他送医，已经暂时稳定了，只是人还没有醒。现在他们说这里的条件还不是最好的，很快就要安排你父亲转院，你…要不要来？”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像羽毛一样轻，却在我心中敲下一记千斤重锤。
“你，你说什么？”我脑袋里嗡的一声，如当晴天霹雳，双腿发软，仿佛喉咙被扼住，难以呼吸。我踉跄了一下，扶住洗手台：“我爸？他怎么了？他……”
“你不要急，放松，放松好不好？”赵峻像是对我的失态早有预料，语气更加柔缓：“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我在……”我迅速报给他楼号和楼层，“脑溢血？怎么会？他，他一直那么注重养身体，他那么惜命……”
“清荣，你父亲已经脱离危险了。你不要动，我马上就到，好不好？”
赵峻加重了语气：“你不要哭。”
我已经被“脑溢血”三个字激懵，脑中只余嗡鸣，手抖得几乎无法拿住手机。我大脑一片空白，心脏传来一阵一阵的绞痛，顺着赵峻的话，机械地扭头看向洗手台墙面上的镜子。
镜中人眼下泛青，眼中布满血丝，消瘦惨白的脸已经被泪水沾染大半，只差脸上书写四个大字，好不狼狈。
赵峻在那边捂住收声筒与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也许是清茂，我听不真切。很快他又把手机放在了耳边，不断安抚我：“你不要担心了，清茂已经安排好了，他们推后二十分钟再走，清荣，你不要哭……”
我无声地点头，泪却止不住。
“赵峻，”我哽咽着问他，”你有没有问过清茂…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爸会在这里？”
“……清荣。”
我听到赵峻应该是停下了脚步。他的语气突然多了些无奈，像是很犹豫，并不想把接下来的话告诉我。
“你父亲他…他瞒着我们来滨市，虽然对清茂说是不放心他自己料理公司，但是其实，我们都知道，他是为了来偷偷看你一眼。你八年没回家了，他…他很想你。”
我不再忍着眼泪，脱力地倚靠在瓷砖墙上，嚎啕大哭。
出于种种谨慎考虑，我一直将恋情瞒得滴水不漏。然而百密总有一疏，大二暑期清茂发现了端倪，我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和盘托出，之后我还心有惴惴，三令五申不许他泻出半个字。
他满口答应，谁知没过几天就又是不安又是愧疚地找到我，说不小心将这件事在陈姨面前说漏了嘴。
我当下心里悬起一块大石。
清茂也不好受，安慰我陈姨照顾我们长大，心思不坏，况且她自己就要生育了，应该不会把这种事情出去乱说。
我苦笑点头，却并没有放心分毫。
果然，不过隔了四天，晚餐后我们放下刀叉准备散去，父亲却突然叫住我，让我随他去书房。
陈姨笑着瞥了我一眼，挽起父亲的胳膊，我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我跟在他们身后进门。父亲冷着脸在书桌后坐下，拉开一只抽屉，从中取出一沓相片摔在地上。
我弯腰去捡，却看到相纸上是几日前我和赵峻在公园拥吻的画面。
父亲压抑着暴怒，他说，傅清荣，跪下。
他说：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不要脸的东西？你真是恶心。
陈姨依旧柔柔地笑着，她为父亲端上一杯茶，哄他，你和小孩子置气做什么？哎呀，他说不定只是玩玩的，过几天就忘掉了，还会和好人家的女孩子结婚生子的。清荣你也是，跟你爸服软道歉，这两天和那个男孩子断干净，就没有事了。
陈女士是我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年轻时受我母亲的恩惠读完职业学校并来到我家帮佣，母亲过世后她就成了晴初的专属保姆，没过几年开始与父亲有了暧昧。
我大一时，她“打退”江城一众名媛，正式荣升傅宅女主人。
我一直不是很喜欢她，除了作为原配子女对她“鸠占鹊巢“的不喜，还有出于直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回避与警惕。我总觉得她并非善类，虽然看起来柔善可亲，但那张美人皮下指不定藏着一具怎样的红粉骷髅。
但是清茂说的也没错。
的确，陈姨看着我们长大，又长久同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对清茂来说算是最亲近的人之一。
尽管她与父亲成婚的时候清茂很是反感了一段时间，但是那时他毕竟还小，没多久心又被陈女士哄了回去。我偶尔提醒他几句不要太过依赖这个女人，清茂还要反过头来振振有词地游说我。
清茂年幼时身体极差，所以父母都向他倾注了格外多的关爱，也正是因此，在母亲去世后他比我更加难以接受。
他比谁都渴望亲情，渴望爱，陈女士在他的成长轨迹中，恰恰就成了这样一块弥补缺口的拼图。是以他亲近陈女士我虽不赞同，但是每当他维护这继母的时候，我也并不会出声反驳，反而觉得心疼万分，甚至顺着他说下去。
我无比悔恨对他的纵容。
赵峻在我面前活力、阳光，又把持着稳重得体的平衡，几乎满足我对伴侣的一切想象。那时候我们刚刚步入热恋期，几乎做尽了恋爱中的傻事，牵手、拥抱、接吻、赶海踏浪、在烟花幕下约定终生，甚至订了一对价值不菲的铂金指环。
所以，尽管知道陈女士来者不善，我仍然顺着她的心意毫不犹豫地反驳，并在父亲面前大谈“真爱”。现在想来，当年我脑子里真是除了艺术的浪漫理想和赵峻之外别无他物，天真地抱着一丝侥幸，以为父亲向来疼爱我，我的真诚也许能将他打动，换来宽容与祝福。
只是理想毕竟是理想，不提父亲本来就对同性相亲的事情十分厌恶，赵峻如今在江城声势正浩，父亲年轻时与他家过节不小，自然更加无法接受。我当时年轻气盛，哪里管这么多，梗着脖子绝不低头甚至与他对呛，气得父亲砸了茶杯大骂逆子，让我在书房罚跪整夜，然后挽起小腹隆起的陈姨摔门而去。
我拿出手机悄悄给赵峻发短信，同他说受委屈，同他说爱。
书房有监控探头，我的手机尚未来得及收起就被去而复返的父亲收走，并且他还责令我明天起回房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出来。父亲拿走了我的电脑和座机，我与外界的联系就此截断，能接触的只有每天三次送饭的阿姨——以及几乎藏不住得意的陈女士。
头两天她还乐意装装样子，说一些看似苦口婆心实则字字诛心、挑拨离间的话，再往后样子也懒得装，眼角眉梢的得意都藏不住，摸着肚子对我说偌大家业都会是她腹中孩子的，我和清茂，还有晴初，会一个一个地被父亲厌恶驱赶。
她料定这话我不会转述给家中其他人，因为无论是托付身心的爱人还是一手带大的孩子，这个家里没有人会相信我对她的“诋毁”。
着实不错。但除了家人，我并非无所依凭。
趁着清茂来“探监”的功夫，我用他的手机给赵峻发消息，然后删除了记录。清茂不疑，以为我只是在发酸得掉牙的情书，赶在父亲回家之前溜出我的房间。
第二天他没有来，第三天他也没有来，第四天的时候他推门而入，脸上是藏不住的惊慌：“哥，你猜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我心道总不能是赵峻叫了一帮小弟，舞刀弄枪冲进花园要来抢人。清茂却大喘一口气，对我说：“你不晓得，前天一早突然有人找上门来，说我在他们赌场欠下几千万，要我还债，不然就要动枪！”
我大吃一惊。我同清茂一起长大，我知道他从小到大都十分乖，他不是纵情声色、会出入这种场所的人，也绝对没有这个胆子，于是忙问：“怎么会？是有人故意生事栽赃吧？”
“我们也以为！”清茂一副后怕的模样，“父亲当他们是不懂事的地痞流氓，找人把他们轰走了，可他们却说我出入赌场都有记录，借款也都是签字盖印过的，还拿来一份！这时候陈姨也跟着说要我做错事承认，我真是百口莫辩…哥你懂我，我发誓我清清白白，但是……好在父亲也了解我，他不信我做了这种事情，就托人去查……你猜如何，竟然确有其事！”
“当真？你……我信你不会去赌，是有人存心要害你对不对？”
清茂用力点头：“没错！父亲托的人的确可靠，半天就将那些借款合同的影印件拿来了，当真是我的字迹，我偷偷对着日程表查了一下，每次记录都是我不在家的时候！父亲气得又摔了东西，陈姨也……我当场就跪下了，赌咒发誓说绝对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我问他：“后来呢？到底怎么回事？”
清茂露出了愤恨的表情。
“哥，不瞒你说，这次我差点就被爸打死了！还好有人来救我一命，你猜，是谁？”
看着他的神情，有一个猜测抵在了我唇舌间。我有些不确定，迟疑地问他：“难道是，赵峻？”
清茂一拍大腿：“就是他！你却肯定猜不到是谁要害我——是陈姨！”
我苦笑，原来真是赵峻为我找到的脱困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