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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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是怎样挂断电话，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
双腿一下子被抽去力气，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我慢慢滑坐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除开撕扯不算，还要用力翻搅、掐拧。
实在是太疼了。
我捂住胸口开始用力地咳嗽，血丝混在唾液里喷溅在洁白的瓷砖上面，刺得我双目生疼。我高高抬起胳膊够桌面上的抽纸盒，手背不经意间擦到脸颊，才发现又是一片冰冷的水痕。
怎么会不难受，怎么能不难受？
我父母生怕孩子们学成不像样的纨绔，是以给我们定下了严明家教，直到大学我都未有过恋爱，直到赵峻告白。而自小到大我向来严格遵守父亲的条条框框，第一次在大事上顶撞父亲就是决心与赵峻生死相随。
从二十岁做出这个堪称叛逆到极点的决定到现在，九年多过去了，我一颗真心被他牢牢制住，付出了我几乎能付出的一切——赵峻与亲戚抢家产时借用了傅氏半子的名号，最初发展那些能见光的产业也是我拿着自己的人脉为他四处奔走，末了末了，赵峻功成名就了，我却落得千疮百孔的下场。
此情此景，此时此地，哪怕是泥胎金塑的圣像，只怕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我又怎么会不疼呢？
良久，手机开始嗡嗡作响。又缓了半天，我扶着柜门站起身来，摘下眼镜随手搁在大理石台面上，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我拿起手机翻到正面，是一个提醒我今天下午该去疗养院“报道”的闹钟，我这才想起来昨晚的文件上标注了病患初次会面时间。
转念又想，也亏承受这一切的是我，如果清茂知道赵峻对他怀有这样的心思，或者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只怕更愤怒、也更为我难过。
想到这里，我对着冰箱门看了一眼自己的仪容，等屏幕黑下来我才从怀里取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起，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将它摁灭在了水池中，再丢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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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还粒米未进，人生地不熟，只好仰仗外送快餐。一打外卖单从头翻到尾，没有一道菜品让我觉得有食欲，最后只好订了一道意面。
餐来得比国内慢许多，我还险些忘了给小费，打开食盒，面条和灰扑扑的酱粘成一坨，我捏着鼻子吃了两口就扔去一边。
垃圾一起带到门口，我干脆穿上外衣拿上必要的文件和证件，趁着还有两个小时才到预约时间，不如先到镇子里四处转转。
格蕾丝小镇果然是十分美丽的地方。
整个镇子三面被山环绕，在同纬度其他地方都被漫山遍野的黄叶淹没的时候，这里不论站在何处，都可以看到远处重峦叠嶂的墨绿松林。
镇子封闭却静谧美好，碧空澄澈，云如堆雪，没有霾或灰蒙蒙的雾霭，最高的建筑不过六层楼，处处是树色，还有些没见过的灰背鸟儿在婉转啼鸣。
我经过第一户邻居的门前，一位老妇人正在花园中修建景观灌木。她见到我，热情地挥手，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同我打招呼。我笑着对她点头，她丢下园艺剪刀，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小步跑到围栏边。
我迟疑了一下，也走了过去。老妇人的英文并不太好，我又只懂这一门外语，还是她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半天，我才知道原来她和同住的女儿都是晴初为我聘的家政，每周去三次，今天她原本打算晚些时候上门拜访，却没想到为我邻居修剪花圃的时候恰巧看到我。
我提前对她将要付出的劳动表示了感谢，她则十分开心地从一只铁皮水桶里挑出一支洁白的月季：“祝您今日愉快。”
旅游手册上第一个推荐景点就是不可错过的步行街，我拿着一枝花，沿石板路朝那边走。
街道两旁的商铺和景观大多都是有百年历史的老建筑，房屋内部现代设施一应俱全，外观却是古朴的砖石结构，红白相间，墙面还有耐寒的藤蔓攀缘。
也不知这些绿色生灵能在寒冬中坚持到几时，不过想来它们应该都有坚韧无比的根系，死死扎在冰冷的冻土之中，孱弱，却暗中积蓄着来年暖春再度发芽的力量。
沿街走来，所见年轻人不多，街道上多是步履缓慢的银发老人。街心有一个小小的喷泉，喷泉是一个圣母怀抱天使的石雕造型，雕塑周围一圈圆形池子，池子底部寥落地撒着几枚硬币。
池边有几条长椅，只有三两个游人正在休息，其余地方被鸽子和一种橙喙的鸟占领。它们不似国内公园里的景观鸟那般怕人，在游人脚下昂首挺胸、闲庭信步，有种别样的生机。
顺着镇子后面的一条林间小路慢慢走，可以到达旅游手册花大篇幅介绍的一处镜泊，可惜步行远了些，而且并不顺路，只能改日再去拜访。
走在这样的地方，心情也会不由自主地变好。我本想多游览一会，最好再把大大小小的店铺都逛一遍，这时候闹铃却又响起来，提醒我快到会面时间，我只好下次再做打算，脚步一转，朝另一方向前去。
疗养院建在镇子西北方的近郊，一处小盆地中，徒步走起来有些远，好在风景依旧不错。沿路是青葱的花圃和石板路，先绕过一处郁郁葱葱的私人花园，向左一拐，就能看到低洼处开阔的平地上有一小片洁白的建筑。
疗养院的占地其实不小，但七成都是花园和露天活动区，真正的门诊和住院楼只有寥寥几栋六层建筑，另有两栋职工宿舍。建筑制式奇妙地融合了规整和艺术感，有些罗马风格，大气端庄中又有一丝圣洁。
路对我来说其实太陡峭，但美景当前，我也觉得赏心悦目，竟然也不觉得累了。我从学画起就最爱山水风景，眼前陌生的风光实在养眼，就这样慢慢走，半个钟头也像是很快，我已经坐在了接待室里。
高水平消费果然对应高水平服务，年轻的白人护士面容姣美，一人接手我的文件迅速在电脑上核实登记，另一人巧笑嫣然，为我倒来热饮，又过了一会，怕我无聊便来附赠了聊天服务：“为您订下我们医院的是您妻子吗？我看到你们姓氏相同。“
“不不，那是我妹妹。“
“那你们感情一定非常好。“
我想起晴初今早在视频通话里撒娇的样子，笑了笑：“的确。“
“唔……“护士眨了眨眼睛：”您可以放松下来，我们拥有最顶尖的医生、最顶尖的技术和最顶尖的设备，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您痊愈的。“
我来到这个国度之后第二次说出了“借你吉言“。
也许看出我对这类话题没什么热情，护士面露苦恼，不过很快就调整好表情，有了新的话题：“我是十分热爱东方文化的，只是这里太偏僻，实在少见东方面孔，您是才是我在这边见过的第二位东方人呢。”
我推了推眼镜：“荣幸之至，那，另第一位是？”
她回头看了一眼在电脑后工作的同事，后者点了点头，她这才笑着说：“实在是巧合，正是您的主治医生——说来你们都是一样的英俊迷人，也许这是民族特征？“
我耸耸肩：“我代几亿同胞向你致谢，我以为你这样的姑娘都不会欣赏黄色民族的相貌。”
“怎么会？您……“
电脑后的那位年长些的护士突然喊了一声：“Emily！“
护士会意，站起身来：“已经登记好了，我带您去见方。”
我随之站起身，跟在她身后：“那您一定不介意让我先了解一下他了？”
“当然，”她轻声道：“方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医生，三十一岁？还是三十二岁，总之刚过三十，他与您一样，也是华裔。”
我不是十分有兴趣，但还是给面子地评价：“听上去是年少有为。”
护士笑了：“方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对患者脾气也有些硬，不过他专业素养过硬，骨子里其实是很热情的人的，您一定会喜欢他的。就是这里。”
她领着我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扇门前。我还在通过她的话语拼凑一位年轻却古板严肃的医生形象，她已经抬手敲了三下，门后传来一声模糊的“请进”。
护士先一步进去把资料册递给医生，我深呼吸，向上扶了扶眼镜，迈入诊室中：“医生您好，我是傅，与您预约过，今天……方与泽？”
诊桌后正埋首写着什么、黑头发黄皮肤的年轻医生抬起头来，与我惊愕的视线相撞。他一下子也愣住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激动地从椅子上弹起：“清荣？我以为是重名，怎么真的是你？”
金发碧眼的护士当下瞪大了眼睛，视线在我们两人之间巡逡几遭：“傅先生，方，原来你们认识？！”
我点点头：“认识，这是我大学的室友。方……医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方与泽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露出一个苦笑：“真没想到重逢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倒来不及高兴了，宁愿是重名重姓，也不愿坐在这张桌子对面的是你。”
我跟着笑了：“的确，实在是太巧了，谁能想到我在异国他乡求医问药，竟然遇到了七八年没有见过面的老友？”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