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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祭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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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魏栖得空,一早便到温府,私下来见温灵雨。
适逢望心正伺候她主子梳洗,她先瞧见窗外魏栖的身影,暗自红了脸颊的同时,提醒温灵雨:“皇帝好像来了。”
虞珣?温灵雨倒是吃惊,自打除夕那夜虞珣爽约后,她再没想起过他。也难得虞珣那边消停了好几日,她才觉耳根子清净许多。
开了房门,温灵雨见门外只有魏栖一人身影,立刻明白了,她对望心道:“你先去忙吧。”
望心有些惊讶,她心里纳罕着,每次魏栖都在皇帝身边形影不离,就算是他单独来魏府,也不曾有所遮掩,怎么这次她主子却要她回避了?纳罕归纳罕,望心还是依言退下了,离开前也不忘再偷偷瞄几眼挺拔而立的魏栖。
待望心走远后,四下无人,温灵雨才放心唤道:“哥,你怎么来了?”
魏栖展眉而笑,落在她面庞上的目光中已尽是兄妹间独有的宠溺,“来,跟上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看着魏栖一脸神秘的样子,她满心好奇,见他不明说,她也不多询问,如此默契着跟在了魏栖身后。远远地,她瞧见一驾车马就停在温府之外,看来魏栖要带她去的地方离此处较远。
思及至此,温灵雨心里暗自欢喜,若是远行,她就可以和亲兄长有很长的独处时光,她有太多话想问他,想对他说,终于有了机会。
魏栖示意她先进舆厢。
单手掀开车舆的帐帘,她一眼便瞧见坐在舆厢深处的虞珣。
他居然也在?温灵雨脚下的动作立刻凝滞住,她瞥了一眼虞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上前,最终还是碍于魏栖的面子,她决定坐下,只不过和虞珣之间隔了三尺距离,使得两人恰在车厢的最里和最外。
小皇帝见到心上人后自然神色奕奕,他挑眉,星目生辉,“怎么?还在生气?”
温灵雨不想与他多言,只安静坐着,目光落在自己脚尖。
虞珣见她神色冷淡,一副与自己生分模样,先是哑笑。再一想,自己先前确实食言弃约,也怪不得温灵雨对他不理睬,小半会儿后才轻咳一声,“好了,都是我的错。除夕那夜下了大雪,无论怎样,我都不该让你一人等在长街上。”
马蹄抖擞,车舆辘辘前行。温灵雨一边听着车轮硌着石子的声音,一边听着虞珣的道歉。她注意到,自打她上了马车,虞珣从头至尾没用过一个“朕”字。像他这样在人前倨傲惯了的,如此放下身价向她道歉,想来也是真心实意的了。
虞珣见她神色稍有缓和,立刻向前蹭了蹭身子,靠近她一些,伸出手,掌心向上,“这个送你的。”
男子的掌心掌纹清晰,还有些微细汗,不知是否因为紧张。他的掌中赫然陈着一枚玲珑剔透的印章。
温灵雨还没接过,便瞧见印章上的三个字竟是“魏绫印”。她虽然从前让他做过一枚“魏绫印”,可她也并未解释那是谁,怎么如今他再送她印章,还是这同样的名字?
细想片刻,温灵雨明白了,“魏栖都告诉你了?”
“他忠心于我,当然什么都告诉我。”说这话间,虞珣甚至有些小得意,他的言外之意是:你的亲兄长都如此忠心于我,你还与我计较什么?
温灵雨怎么会猜不出皇帝的想法,她抬起手腕,轻巧地从他掌心中拿过了印章,也不忘揶揄:“都送过印章了,还送,这么没有新意。”
虞珣正盯着她葱白似的指尖,没想到一片痴心被嘲讽,忙呛声回去:“我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就为给你刻这枚印章,你不领情便罢了,何故挖苦我?上次的印章是方印,这次的是袖珍小印,供你私下用的,这么大的区别你看不出么?何况——”
还有半句,虞珣还是忍住了。他本想说的是,何况上次刻的时候,他哪知道魏绫是谁,马马虎虎刻了便算了,这次他是用了十足十的心意。不过,虞珣年少气盛,终究还是好面子,尤其是在温灵雨轻视他用心的时刻。既然她视他的心意为齑粉,他也没什么再多解释的。
不甘心的情绪作用下,虞珣半晌也未说话,直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魏栖掀开车舆的帐帘,看着车厢内皇帝铁青色的面容,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到了,先下来吧。”
温灵雨靠外,自然是她先下,她扶着魏栖的手腕,轻快地跳下马车。寒风灌来,她忙紧了紧细绒披风,目之所及,是一片缭绕枯草,皆因冬日肃杀。
“陛下,该下舆了——”魏栖见虞珣目不斜视,也不动弹,对自己也不理不睬起来,这算明白了什么叫做迁怒。
虞珣摆摆手,高冷地道:“既然是你兄妹二人的家事,朕就不掺和了。免得平白讨无趣。”
“若陛下一人留下,臣如何放心得下。”
“这里旷野无人,朕离你又不远,出了事自然会喊你。”虞珣伸出手,倔强地扯过帐帘,和魏栖的力道正相反。他拗着力气,想把帐帘放下。
魏栖见小皇帝又使起了性子,一时间也没办法,只得松了手。帐帘倏地落下,将皇帝和兄妹二人隔了开来。
虞珣坐在舆厢深处,只觉无聊,竖耳倾听,又听见两双脚步声落在枯草上,渐行渐远。他更生气了,这个温灵雨,竟然头也不回,就这么将他一个人留下。他方才和魏栖说的那些,明明都是给她听的,她竟然毫不在意。
此时此刻,温灵雨哪顾得上虞珣,她跟在魏栖身后,穿过大片枯草,不多久就来到了一处墓穴跟前。墓穴前的石碑上空空无字,她一时疑惑,但看魏栖沉重挺立的背影,她又有了猜测。
“妹妹,这里葬着先父。”
她猜对了,温灵雨立时红了眼眶,却直勾勾地盯着无字的石碑,几欲泫然道:“为何碑上没写上父亲的名字?”
魏栖率先跪下身,用手亲自拂去了碑前的草梗和尘土,干净的手掌上瞬间蒙了厚厚的灰,他也毫不嫌弃,“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父亲么?”
她亦是跪下双膝,接连三拜后,凝神望着石碑,悠悠道:“怎会忘记?这么多年里,我甚至不止一次地梦见过。那天父亲穿了一件檀衣,教我练剑,直到天降大雨。我剑术不精,很是气馁,父亲还安慰我说,让我不必与哥哥你相比,有你护我,他会放心。他还送了我那枚刻了我名字的白玉佩,还说等雨停了,等他回来,一起打个青色的穗子。可是他再没有回来……”
回忆是那么清晰,她至今还记着父亲身上那被雨淋湿的檀色衣料。
“所以那白玉青绦的穗子,是你自己打上去的?”
“嗯。后来我被送到温府,以温灵雨的身份生活,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魏栖看向温灵雨,沉重地道,“今日带你来,一是祭拜父亲,你也有十三年未曾见过他了。二是告诉你,父亲是因何而死。”
魏栖继续道:“自你我出生前,父亲就是先太子虞珧的暗卫。所谓暗卫,便是身份不得示人,秘密守护太子,所以你我少时都不知情。虞珹觊觎太子位,处心积虑加害先太子,却始终不得,皆因父亲守护得力。几番交手下来,虞珧手下发现了父亲的身份,便设计让太子与父亲两人落入他们的圈套之中。”
“事情就发生在那个大雨天,父亲一边要保护太子,一边要与数十个持剑杀手周旋。虞珹知晓父亲精通剑术,便网罗了许多剑术高手,与父亲过招。父亲最终浑身伤口,体力不支,拼尽全力支撑到其他暗卫赶到,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听着魏栖的讲述,温灵雨已失声痛哭,那么真切的让她切肤之痛的狼藉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她仿佛亲眼看见父亲的檀色衣衫上沾满了血污。
“虞珹大约是记恨忠心护主的父亲,没过几天,便着人寻到咱们魏府,一把火将整个魏府烧了干净。大火烧了好久,先太子也料到虞珹还会报复父亲,便将他秘密葬在此处,碑不刻字,以免有歹人打扰。后来,我被人送到了太子府中,是先太子亲口将当时的真相说与我听,我才知道,原来父亲咽气前,交代了先太子将我即刻领走。”
听到此处,温灵雨也明白了,“所以,父亲死前,也交代了先太子,让他去找温云爹爹,将我带去温府。”
“想来确是如此。”魏栖转身用袖口拭干了温灵雨的泪水,心疼道:“进了太子府后,我还责怪过父亲,为什么不将你也一道送来太子府。直到先太子被虞珹害死,我才知道这个中险恶。父亲,是不想你陷入一丝一毫的凶险。而我,作为魏家的唯一儿子,父亲对我的期待,便是如他一样。”
温灵雨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而当今圣上,是先太子的亲生弟弟,想必先太子曾嘱咐过你,让你一定护他周全,所以你才成了他的近身侍卫。”
有一个冰雪聪明的妹妹,魏栖很是自豪,他扶着温灵雨起身,“不错。我的名字魏栖,便是圣上赐的。走吧,再有机会我带你再来祭拜,我们别让皇帝久等。”
魏栖率先一步走在前面,温灵雨则立在原地,依依不舍地回望着父亲的坟茔。再转回身,她忽地叫住魏栖:“哥!”
“嗯?”
“我也想和哥哥一样,和爹爹一样。”